第62章驚天秘聞憂笙歌
千鈞一髮之際,栩苵猛的被人拉倒在地。她輕呼一聲,還來不及搞清狀況,就驚訝的發現一輛馬車從身側呼嘯而過。
「啊呀,有沒有長眼睛啊,連王妃也敢撞!」葉妮大聲叫器著,跑過去彎身扶起栩苵關切道,「你還好吧,有沒有傷著?」
進寺都要下馬步行,可是這輛紫色馬車居然敢橫衝直撞,並且直接跑入寺內。栩苵心中疑惑,這四周密封的馬車中到底坐著什麼人?能如此任意妄為,不是佛家貴賓,也該是身份顯赫的皇親國戚吧!
栩苵癡癡的看著那漆黑無法透視的馬車,會是誰呢?為什麼她的心裡不安極了,彷彿有什麼事要發生一般……
蘇念敏見栩苵仍木然的看著馬車進入的方向,以為她驚嚇過度,輕聲的安撫道,「已經沒事了,栩苵!」
栩苵茫然的回頭,看著面前的葉妮和蘇念敏,感念道,「是你們救了我?」
葉妮不好意思的垂下頭,「不是我們……剛剛我們離你太遠,想拉你也來不及了!」
「那是誰?」
葉妮不說話,蘇念敏道,「是映紅!」
「映紅?」栩苵有些吃驚,她不是一向厭惡自己的嗎,又怎麼會施以援手?栩苵疑惑的在人群中搜索,卻始終沒有看見映紅的身影,「映紅她人呢?」
「她已經進去了!」蘇念敏剛說完,葉妮就不屑的嚷嚷,「我看她是怕栩苵責罰?」
「責罰,我為什麼要責罰她?」
「她以下犯上將你推在地上啊!把你弄得這麼狼狽,衣服髒了,手掌也磨破了,難道還不該罰嗎?」
葉妮只撿壞的說,卻沒想這些跟性命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呢?栩苵心知她討厭映紅,也沒有和她過多理論,只是淡淡的說,「既然她進去了,我們也進去吧!」
莊嚴寧靜的大殿,處處高聳的寶塔,大片大片的竹林。這就是國寺,氣派而清新。
一路上,栩苵留心張望,企圖能在這茫茫人群中再次邂逅笙歌,哪怕只是一次回眸也好。可是,直到進入觀音閣,她都沒有得償心願,笙歌就如同水滴入海,早已不見蹤跡。
觀音閣內,供奉著形態各異的觀音像。素聞觀音有千種姿態,今日一見,確實如此!
這裡有坐蓮葉,持蓮莖的持蓮觀音;也有乘一片蓮葉,雙手捧琉璃壺,輕浮水面的琉璃觀音;還有身披白衣,左手持蓮花,右手作與願印的白衣觀音…….
真是姿態各異,大開眼界!
栩苵驚訝的邊走邊環顧四周,終於在裡間,她見到了一臉慈祥,懷抱嬰兒的送子觀音。葉妮和蘇念敏立即雙膝併攏虔誠的跪下,為了不讓她們生疑,栩苵也老老實實的跪下。
四週一片寂靜,想來她們是在心底許願。栩苵睜開眼睛環視了一圈,並未發現映紅,突然想起葉妮說她的話,不禁失笑,簡直是一語中的。的確,今日是有人來拆招牌。不過,不是映紅,而是她栩苵!
拜完起身後,一向恬靜的蘇念敏對佛學很感興趣,說想去聽禪師講道。可是,葉妮還想繼續拜別的觀音,以示心誠。兩人僵持不下,就直盯盯的看著栩苵,由她來決定到底選哪一項。
栩苵以手抵著下巴沉思著,眼珠子機靈的轉了轉,突然豁然道,「就這樣吧!葉妮想拜就繼續拜,蘇念敏就專心去聽禪,至於我嘛,不想拜也不想聽禪,就出去轉轉順便找找映紅!」
「這樣也行?」葉妮微微一驚,「那大家不是都走散了嗎?」
「怎麼不行啦?這樣更好,大家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去。反正映紅走了,也已經散了,我現在就去找她,二個時辰後我們在寺門馬車那兒碰頭吧!」
「既然栩苵都這樣說了,那念敏就先行一步了,隨緣寺的禪道巳時就要開始了!」蘇念敏說罷,急著趕聽禪道從偏門走了出去。
看著滿屋白瓷瓷的佛像,栩苵眼花,急忙道,「葉妮,你慢慢拜啊,我先出去了!」
「誒,你不要走,就陪我一起嘛!」葉妮不想孤單一個人,可是栩苵根本不聽她的話,慌慌張張的就小跑了出去。
「真是的,念敏有孩子可以不拜,她沒孩子怎麼也不拜啊?」葉妮不解的自語著,回過頭看著慈眉善目的菩薩,再一次恭敬虔誠的跪在蒲團上。
觀音閣眾多佛像前都留下葉妮寧靜而虔誠的身影,她向來急躁霸道,卻在這件事上極為認真。葉妮並沒有像表面上那麼沒心沒肺,她深知自己的處境。她沒有栩苵強大的家世,也沒有蘇念敏的女兒,更沒有映紅的寵愛,她若想得到流宇帛的重視,唯一的辦法就是孩子,而且一定要是男嬰!
所以即使知道送子觀音不一定有效,但她也不想放過。皇天在上,厚土在下,她在菩薩跟前,一次一次的默默祈禱,「請賜我一個兒子吧……」
……
走出觀音閣,栩苵佯裝從容的隨意賞著寺院風景,可凌亂的步伐還是洩露了她的驚慌與急切。她騙了她們,映紅只是個借口,她想找想見的人從來只有他……
秋高氣爽的天氣,隨緣寺皆一派肅靜祥和,卻唯見一女子華服加身,行色匆匆。驚鴻回眸,華勝輕搖,伴著她蹙眉焦急的神色成了寧靜人群中的唯一亮色。
栩苵就像一隻落單孤獨的魚兒,急忙的穿梭人海,尋找夥伴。她一路小跑的在各佛堂進出,她以為這個時候笙歌會在佛堂唸經或是給困惑迷惘世人講經授課。那樣她便可以不打擾他,默默的躲在人群後,偷偷的看他,悄悄的想他……
可是,沒有,她始終沒有找到他!
一路焦急的尋找,栩苵不知不覺走進一片荒廢的廟宇。四下靜悄悄的,沒有外面川流不息的人群,顯得異常詭異森嚴。
風呼嘯而過,在空寂的佛堂之間迴響嘶鳴。頭頂明明是艷陽高照,栩苵卻有種毛骨悚然的陰森感。
這是哪?栩苵心中疑惑不斷,為什麼以前從未來過?
栩苵木然的環顧四周,陌生而死寂。屋內,羅漢銅人面露猙獰的瞪著她,栩苵驚恐的後退轉身,卻發現身後同樣是一尊怒目圓睜的銅人!
栩苵這才知道自己置身在眾佛堂相對的夾縫裡,她的心頓時猶如烏雲籠罩,黑壓壓的喘不過氣來。
她只想盡快逃離,突然,屋內傳來莫名響動。即使那聲音極力壓抑,卻在這寂靜的廟內格外清透嘹亮。
「你小點聲!」是個男子急促而低沉的聲音。
是誰?誰在裡面?
栩苵腦中充滿疑問,這荒蕪的佛堂內怎麼會有人?雖然畏懼銅人的猙獰,可是那份好奇的心不停的跳動著,栩苵忘了什麼是「非禮勿視,非禮勿聽」,她提著裙擺,撞著膽就進去了。
佛堂很深很深,所以即使陽光明媚也照不進去。兩側是暴戾銅人的迎接,栩苵極力踩著輕盈的步子越走越深,她終於明白什麼是步步驚心,因為此刻她的心已然提到嗓子眼。
是不是每個人都有極強烈的好奇心,即使害怕也放棄不了探索的心?
如果當日,栩苵知曉這次偷聽會讓她的人生發生翻天覆地的變換,那麼她還會如此好奇,不顧一切嗎???
隱隱低沉的聲音如同蠱惑般從佛堂的最深處傳了出來,栩苵緊張的死咬嘴唇一點一點的靠近。
可是,聲音卻在那一刻戛然而止……
聲音怎麼停了?難道被發現了?
栩苵的心猛然一驚,如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她惶恐的站在屋內坐以待斃。
「咚咚咚咚咚咚」
耳側想起「咚咚」的滴水聲,給昏暗死寂的佛堂更添一抹煞氣。有股涼颼颼的懼意從腳底直躥頭頂,栩苵突然後悔,不該頭腦發昏的走進這詭異的地方。
裡屋始終沒有任何反應,也沒有人衝出來抓自己,栩苵僥倖的同時,猶豫著要不要離開。
「你聽我說」
那蠱惑的聲音再次想起,栩苵想走的心又一次被勾了過去。她躡手躡腳的繼續向前走著,驚險刺激的氛圍讓她莫名興奮。
「你我都各自有了新的生活,你為什麼還要糾纏不放啊?」男子滄桑的聲音充滿無奈。
「你這叫什麼生活!是形單影隻,還是青燈殘卷?塵兀,我受不了,我要帶你離開!」女子即使聲音急促也依舊悅耳動聽。
「帶我離開?呵,繼續做你見不得光的情人?」他的語氣透著濃濃嘲諷,女子一時語塞,好久都沒有說話。
他仿若看破紅塵的輕歎,「算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你珍惜眼前人吧,我知道他對你很好」
「不要跟我提他,是他毀了我的一生!這一切的錯都是因他而起,如若沒有他,我們一家人早就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了,又豈會落得今日個個淒冷孤獨」
「不,他沒有錯,錯的是我們,我們騙了他!」
隔得太遠,栩苵聽不甚清楚。只知道是一男一女在爭論些什麼,她急切的想要聽清,不由得離佛堂內屋越來越近。
栩苵躲在銅人身後,微微探出頭來。裡屋的門虛掩著,她伸長脖子也只是看見一襲白衣連帽披風,瞧那妖嬈纖纖身姿應該是個女人。只可惜她背對著栩苵,而且頭上還裹著一個大大的帽子,栩苵實在無從得知她的容貌。
而那個男人,雖然面朝栩苵,卻偏不巧被那白衣女子完全擋住。
「塵兀,還俗吧,求你了,不要用這種方式報復我!」
還俗?
栩苵心裡一頓,難道那個男人是和尚?
「你錯了,我沒有報復任何人。那些往事如過眼雲煙,早已不復存在了!你也忘了吧,再也不要來找我了!」
「忘?呵呵」女子突然笑了起來,蒼涼而絕望。
聽著他二人的聲音,栩苵心中經不住一陣疑惑,為什麼總感覺在哪裡聽過,如此熟悉?!
笑聲在空蕩的屋內迴旋許久,終於消散不見,女子叮鈴之聲再次想起,「自幼青梅竹馬的感情你讓我忘了!塵兀,是你真薄情了,還是我聽錯了?牽牽絆絆早已成為唯一的支撐,這一切你要我怎麼忘?難道你都忘了嗎?」
面對她的質問,男人沒有回答,女人笑道,「既然自己都做不到,為什麼又要勉強我?」
「我從來都不曾記起,又何談忘呢?」男人淡然的說道,那空靈麻木的話是哀莫大於心死的絕望吧!
「是什麼吞噬了你的心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女子憤怒的推開他,「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的孩子,每天對著他,你知道我心裡都在想什麼嗎?你就這樣忘了,讓我情何以堪!?」
「那好,我們拋開一切,遠走高飛!」
男人話鋒一轉,女人頓時無言。
見她如此,男人悵惘長笑,「你還是老樣子,一說拋開一切便後退了,你並不愛我,你愛的人始終只有你自己,又或者你早已愛上了他,所以才捨不得離開!」
「不不,塵兀,不是這樣的!沒有別人,我愛的人只有你一個!我願意和你走,再給我一點時間,只要得到我想要的,我就和你走!」
「這句話我已經忘了聽了多少年你想要的永遠都得不得滿足,它就是個無底洞。你走吧,再也不要打擾我的修為,愛恨嗔癡皆是錯,你好自為之吧!」
「塵兀,聽我解釋,這是最後一次,你相信我」女子拉住他的手,淚眼婆娑的不讓他走。
身影交錯,男人的容貌赫然出現在栩苵面前。
他有著僧人的慈眉善目,卻沒有他們的心平氣和。
此刻,他猶如歷經人世的滄桑不堪,高挺的鼻樑上面是一雙無奈又哀怨的眼睛。他閉眼不去看苦苦哀求的女子,憾然歎息一聲,微微抬起頭。
「啊」
栩苵忍不住驚呼一聲,那男人居然是
「誰在那裡!」
女子一改剛才的柔聲細語,突然暴戾的大吼,正是那清冷犀利的語氣一下擊中栩苵困惑不解的心。
腦中一片空白,濃濃恐懼將栩苵包圍。她不敢多停留一秒,惶恐的捂著耳朵掉頭逃走。
「啪啪」
凌亂腳步聲打碎了佛堂的寧靜,她不知道他們有沒有追來,只知道再不跑,她就只有死路一條!
為什麼是那個女人?她不要命了嗎?竟然敢與和尚偷情還生了孩子!!!那麼他們的孩子,他他是
白衣女子的聲音不斷在栩苵耳邊纏繞,有絕望的,有哀求的,有憤怒的,有無奈的無論有多少種,栩苵都可以分辨出她的清冷。
那麼偏偏要讓我聽見,我該怎麼辦?怎麼辦?栩苵思緒亂成一團麻,如果被他們逮住,就算他心存仁慈,她也斷然不會心軟,自己終難逃滅口的命運。
栩苵深知:這樣的秘密一旦洩露出去,天下就要大亂了,不止這和尚會死,就連整個隨緣寺都將血流成河!
血流成河安靜祥寧的僧人一個個倒在血泊裡那裡面也會有笙歌
栩苵的心彷彿被什麼東西狠狠的揪住一般,疼得無法言語。前方的光點越來越大,她知道那就是出口。栩苵沒命的亂跑一氣,她忘了呼吸,忘了來時的路
她第一次離自由這麼近,只要大膽的一張嘴就唾手可得。
可是,她不能!她用奔跑衝撞心中的不安和緊張,不斷的警告自己:栩苵,你不能說,那樣會害死笙歌的,不能說
為什麼偏偏要讓她知道,卻又如此無奈,有口不能言!
關於隨緣寺的隱患就這樣被埋下了,栩苵可以無視他人的生死,卻惟獨不能忽視笙歌,她不能如果可以,這一生她都將死咬這個秘密!那個男人和那個女人的事,她永遠不會提及,也不會揭發他們的兒子
栩苵多希望自己從沒來過,沒聽過,那樣她就不會難以取捨,糾葛惶恐,也不會動搖對愛情的信念!
從他們的對話中,關於那些前塵往事,栩苵聽明白了幾分。也正是因為明白,她才更加絕望:原來愛情那麼傷,那麼亂
這無奈遺憾的背後究竟是什麼,栩苵根本沒心思探究了,她只想盡快離開這是非之地。
死寂的廢宅惟有栩苵「砰砰」的跑步聲響個不停,她驚恐的捂耳抱頭,面色慘白如雪,心緊張的揪作一團無法抑制。
栩苵埋頭慌不擇路的奔跑著,她忘了跑了多遠,多久。只知道身體突然猝不及防的撞在什麼東西上面,她微微抬眸,竟是和那男人一摸一樣的灰色長袍。
栩苵駭然大驚,連連搖頭,慌亂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不會說,不會說」
「你怎麼呢?」
頭頂傳來溫和如水的聲音,栩苵霍然抬頭,男子俊秀關切的面容在她眼前不斷放大。她如同抓到救命草般,抱著來人,驚恐道,「笙歌,有人要抓我,有人」
「你知道什麼?誰在追你?」
「沒沒」栩苵離開笙歌的懷抱,急忙搖頭否定。她不能,不能告訴笙歌,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栩苵嘴上說沒有,卻還是驚魂未定的回頭,目光警惕的看向身後。發現真的沒人追來,她這才稍稍放心的輕舒了一口氣。繼而轉頭疑惑的看著笙歌,「你怎麼也會在這?」
對於栩苵這莫名其妙的問題,笙歌無奈苦笑,「貧僧不在這,還能在哪呢?」
「這裡是?」栩苵再一次回頭,眼中的惶恐不安一點點的被驚喜替代。
四周竹林環繞,常年薄霧輕浮,安寧祥和,美得就像人間仙境。
風兒沙沙吹過,細長的竹葉在天空盤旋飛舞。好似追逐風兒,又好似戀戀紅塵,竹葉飄飄揚揚,最後調皮的落在他們肩上。
這就是隨緣寺最幽靜美好的地方,一片竹林,一方淨土,一位僧人,便是它最迷人的景致!
栩苵驚奇不已,自己惶恐不安中竟糊里糊塗的跑進了後院,是什麼指引她來到這兒?難道冥冥中真的自有安排?!
她遍尋全寺都不得,卻從未想過笙歌有如此特權,可以安居於室,不需要接待香客。
當想見的人真真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栩苵卻又不知如何是好。剛剛的佛堂偷聽的陰霾早已消散不見,此刻她的眼裡只有笙歌,數月不見,他依舊如初!
她的出現和離開,似乎從來沒有影響過他。他的世界並沒有因此改變
,他照舊唸經打坐,笑若春風。除了面色更淨白了之外,他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沒胖更沒瘦。
栩苵的目光變得灼熱而深情,笙歌沒有躲閃卻也沒有與之對視。他只是緩緩綻放著不媚不冷恰到好處的笑容,轉身走進屋內。
屋內常年不變的檀香是栩苵既愛又恨的味道,她悠悠打量了一圈,沒有任何改變,心中不禁微微失落。
她果然從未在他心裡留下痕跡,有她無她,地球依舊在轉,他依舊不緊不慢的敲著木魚。
笙歌為栩苵倒了一杯茶,一條矮桌橫在中間,他們就這麼相對而坐。氣氛淡淡然的,沒有尷尬,也沒有不自在,他們像朋友,也像答疑解惑的仙人和凡夫。
「那日送你的湯,你有喝嗎?」栩苵開口的第一句便是關心他的身體,卻不想讓他瞧出緊張,她佯裝無所謂的樣子悠悠品著清茶,企圖用茶的絲絲香甜壓住心底的苦澀。
可是,她錯了……茶葉再怎麼沁香甜絲也終究還是苦;就如同她再怎麼迴避,也無法否定她指的「那日」就是她的「新婚之日」!
輕煙繚繞,熱氣拂面,笙歌微微搖頭,「沒有!」
「沒有?為什麼不喝?爺爺說那個對你的心痛很有效的,他那樣叮囑你,你為什麼不聽?!」栩苵急了,她多想破口大罵:你留著那份心痛,到底是想折磨自己,還是想折磨我啊!
「多謝美意。可是那湯,貧僧已經不需要!以後你也不要再送來了!」
他又自稱「貧僧」,栩苵心中沒有以往的難過,卻多了份莫名的怨恨。他寸發不留的頭頂如寒月清冽涼心,她突然有種想要報復他削髮出家的想法。站在他面前,稱一聲「貧尼」。看他如何自處,如何風輕雲淡!
「不需要?難道已經好了?」栩苵玩笑般的隨口說,因為她根本就不相信。她的腿傷比他輕許多,都痛得受不了,他又豈會好?
「因為貧僧的心並不痛,應該算是好了吧!」
「不痛?那夜大雨也沒痛?一點也沒有?」栩苵沒有心思再說笑了,猛的擱下茶杯,一雙明亮的眼睛認真的看著他。
她明明是希望他好的呀,可是,當他說不痛的時候,她卻不願接受。她自欺欺人的想:他是心痛的,只是怕她擔心所以才說謊。
看,她就是這般自以為是,無可救藥!
「是,一點也沒有!」笙歌看著栩苵的雙眸一字一句道,看著她在他面前黯然失色。
他繼續說,「貧僧是習武之人,自幼就練就了護心功。心脈受損,只需七七四十九天就會自行痊癒。」
「還有這樣的武功?是不是以後就再也不會受錐心之苦?」栩苵雖然有幾分疑惑,可是更多還是激動,畢竟以後他再也不會受雨夜的折磨,而她也會安心許多。
「嗯,天下武學博大精深!這護心功是恩師相授,你若不信,可是去找他求證!」
笙歌,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是說不了慌的!只要你一說謊,手就會不自覺撥弄佛珠,難道這個習慣,你自己從未發現?
栩苵輕笑的看著笙歌,此刻他坐在自己對面,左手不停的撥弄著桌邊的佛珠。
她認識笙歌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起先她沒有注意。後來,凌泓然當笑話跟她說起此事,她才開始留意,笙歌的確會是在緊張的時候撥弄佛珠,彷彿那就是一種精神寄托,一種安慰……
「只要你沒事就好,我又何必多事的去問無痕住持呢!」栩苵露出如釋重負的輕鬆笑意。
騙一個人也是需要莫大的勇氣和決心,何況還是個守著清規十戒的僧人。笙歌如此費盡心思,她又何必賣弄小聰明拂了他的好意呢!
人生在世,能被這樣騙上一次,何嘗不是一種幸福!
果不其然,聽見栩苵說不去問無痕,笙歌輕舒了口氣,撥弄佛珠的手也在不知不覺中停了下來。
栩苵偷笑,低頭繼續喝著茶。
那種感覺很奇妙,也很另栩苵討厭。若即若離,始終讓人摸不著頭腦。她一直自戀的認為笙歌是喜歡自己的,可笙歌的風輕雲淡,一次一次讓她自我否定。
如今,笙歌突然的「好意」又讓她看到了希望,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將這理解為關心,抑或是喜歡?
室內突如其來的安靜,讓栩苵無從適應,她並未抬眸,只是清聲將談話拉到了起點,「你還好嗎?」
「你還好嗎?」沒想到笙歌也問了同樣的問題。
「不好!」栩苵毫不猶豫的回答。
笙歌只是微怔,卻也很快恢復常態,「好與不好,其實只是在一念之間!」
這算哪門子解釋!
同樣的問題,栩苵問是關心,到笙歌那就只是簡單的問句,沒有絲毫內涵。
「你就不問問我為什麼不好?」話一出口,栩苵就知道錯了。她認識的笙歌從來就不是個糾纏多事的人,更不是會打破砂鍋問到底。
果然,笙歌的話再一次潑了栩苵一盆涼水,「問與不問,其實也沒有多大區別!」
「怎麼會沒有區別,當日在上頂,你若是問我許的什麼願,我是一定會告訴你的!」
「告訴了又怎樣?結局依舊不會改變!」笙歌起身看著身後的字畫,那大大的「禪」就是他每日的功課,時時用來警示自己。
「那日我向流星許願,希望笙歌的傷可以痊癒,也希望……可以如爺爺奶奶那般,即使平凡,卻可以執手相伴一生!」栩苵最後悔的莫過於當日羞澀矜持,沒有勇氣說出心中所思所願。她常常在想,如果當時說了,她在笙歌的心裡是不是早就投下了影,是不是如今就不會是這個局面。
一切的錯誤是不是皆因她而起?
是她太懦弱了!
曾經只當這場穿越是一趟旅遊,終有一天還是會回去的。所以,她自私的不願意付出。
起初,她想愛而不敢愛;後來,她敢愛卻又不能愛!
這就是她,從被動到主動,從渴望到無奈,一路行來,她悵然發現:她的愛情永遠都晚了一步……
「你的願望都實現了,已經有人執起你的手,肯陪你相伴一生了!」
笙歌滿面微笑,不鹹不淡的說著。栩苵急了,扯住他灰色僧衣的袖子,迫使他面對自己,「可是,我當時想的是你!我想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人是你!」
即使想保持風輕雲淡的姿態,可是當栩苵毫不猶豫的說出此話的時候,笙歌還是忍不住心驚,臉上的笑容也有些僵硬。
「你也是喜歡我的對不對?」栩苵突然發現自己怕了,面對笙歌,她再也沒有當初那份豁然與從容。她開始誠惶誠恐,小心翼翼。
笙歌不說話,栩苵心裡沒底,露出手腕繼續說,「要不然你也不會送我這麼珍貴的佛珠!」
「珍貴嗎?在貧僧眼裡都一樣!物如此,人亦然!」
「都一樣?呵,笙歌,你說話越來越像出家人了。」栩苵的語氣有些嘲諷。
「不是像,貧僧確實是個出家人!」
栩苵正色道,「你知道我關心的不是這,笙歌,回答我的問題!」
「世上再無笙歌,貧僧名不悔!」
「世上無笙歌,可我心裡有!」栩苵固執的反駁笙歌,在那麼一刻,她為自己的固執心酸。明知道卑微,卻還是一再的追問,「你喜歡我嗎?」
很多時候,栩苵是死腦筋的一條路走到底,沒有回頭,沒有猶豫,更從未想過退一步海闊天空。所以,她在逼自己,也在逼笙歌!
她明知此時此刻,愛與不愛的結局都是一樣。可是,她卻一心想要個結果。至少,她這樣深愛著他,他怎麼能無動於衷……
被這樣一個執拗的人愛上,究竟是幸還是不幸,笙歌無從得知。此刻,他只是很想笑,絲絲苦澀在嘴角邊蔓延,他反問道,「你不覺得問一個和尚這樣的問題很可笑嗎?早已六根清淨的他們還會戀戀紅塵嗎?」
「我沒有問他們,我只是在問你!」
栩苵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即使答案是否定的,她也無所謂。她就是無法接受笙歌的逃避,他究竟在怕是什麼?
笙歌沒有回答,只是低眸深深的看著栩苵。這樣認真的神情是栩苵從未見過的,氣氛突然有些緊張,栩苵都可以聽見彼此心怦怦直跳的聲音。
「你知道我為什麼出家嗎?」這一次笙歌沒有自稱「貧僧」。
一提出家,栩苵就來氣,撇嘴道,「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這樣的回答早在笙歌的意料之中,他走至窗邊,仰頭看著離開竹子的竹葉在天空獨自飄零,終於緩緩開口,「這就是我們注定無法在一起的原因,因為我們始終無法心心相印,也因為你從未想過走進我的生活!」
笙歌的話讓栩苵啞口無言,誠然,她一直都在要求笙歌離開佛堂,離開隨緣寺;卻從來沒想過,自己走進這兒,靠近他!
笙歌說,「我心繫佛法,認為它擁有世間最崇高的思想。而你卻對它敬而遠之,甚至還有不屑!」
「我……」栩苵一時語塞,她無從反駁,因為她確實那樣,無法領悟佛道的精髓,也無法對它心生喜愛。
可是,她還是想努力,「如果我現在開始呢,走進你的生活,接觸佛法?」
「你認為你還有機會嗎?」在栩苵驚詫的目光中,笙歌繼續說,「不必了,感情是相互的,一方即使付出再也是徒勞,你明白嗎?我,無法走進你的生活!」
「這就是你給我的回答,你真的是『無法』,還是根本就『不願』?」「我們各自都有新的生活了,這樣不是很好嗎,為什麼要破壞?齊王才華橫溢,器宇軒昂,你,珍惜眼前人吧!」
栩苵無不驚異道:「你見過齊王?莫非那天你……」
「我沒去!」笙歌矢口否定。
「你沒去,怎麼知道我嫁的人是齊王!我只說我成親,並沒有說嫁給誰啊!」
「栩家千金嫁與齊王,整個京都無人不知!」笙歌語氣平和毫無波瀾,似乎此事與他沒有一點關係。
也是,細想起來,的確與他沒有一丁點關係。
「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後院是我的居室,並不是佛堂。你要上香求籤請去大殿!」
他這是為了避嫌,還是真的不願見她?
栩苵早已經分不清了,她不但永遠都看不懂笙歌的心,就連自己的,她都無從判斷。
來之前不是說得好好的嗎?只偷偷看一眼,絕不打擾他的生活!
可是,為什麼人也看過了,話也說過了,她仍是不滿足。
愛一個人,不是擁有,是成全!
她是不夠愛他,還是悟得不夠透徹。此刻,她不要成全,她想要擁有,想要時時刻刻陪在他的身邊!
原來愛一個人是永無止盡的,只看一眼又豈會夠?貪心也罷,私心也罷,她愛上了,就再也不肯放手……
「笙歌你不讓我來,是不是因為我是齊王妃?其實,我與宇帛他……」
「不關你的事,更與齊王無關!」笙歌有些激動,「原因在我,其實是我……」
「咚咚咚」
隨緣寺響起了響亮的鐘聲,將笙歌的話完全掩蓋。
七聲鐘響後,笙歌取過桌上的佛珠,單手置於胸前,沖栩苵微微點頭一拜,「栩施主請回吧,貧僧該誦經了!」
「可是可是我還有很多話沒跟你說呢!」都是這該死的鐘聲打斷了他們的談話,栩苵懊惱不已。
笙歌卻已然平靜的盤坐在蒲團之上,氤氳的檀香氣息裊裊散開,他如置身仙境,不染一塵。
栩苵多想告訴他,自己和齊王什麼都沒有。她只需要等,等齊王登基,就可以重獲自由,到那時她就再也沒有任何顧忌了。
只是她不知道笙歌願不願等,真有那一日,他是否也有如她拋棄後位那般決絕,放棄佛道,陪她重回紅塵!??
栩苵真的很想問,可是只要一見笙歌打坐那寧靜安詳的模樣,她就不忍心打破,猶豫良久只得道,「你誦經吧,我改天再來!」
「不必了!貧僧要潛心修行,恕後院不再待客!」
笙歌再一次對她閉門謝客,栩苵的自尊心受挫,愣愣的看著他的背影發呆。自從笙歌出家,她見得最多的就是他的背影,有些削瘦卻很挺直。
栩苵無奈的抿嘴苦笑,暗道自己沒出息,這個時候居然還有心思欣賞背影?!笙歌已然進入狀態,耳邊已經出現呢喃般的唸經聲。
在待下去也是自討沒趣,栩苵默默的轉過身去,頭也不回的離開。她沒有說告別,因為她知道,她的心一刻也沒離開過
栩苵就這樣負氣而去,她是個不愛回頭的人,所以她注定錯過許多次默默的注視和惆悵的目送
「花開結果自然成,佛說無情種不生。只說出家堪悟道,誰知成佛更多情……」
一陣幾不可聞的歎息聲後,沉冗的「咚咚」聲綿長而沉重……
走出後院,看見蔚藍的天空,翠綠的竹子,栩苵壓抑鬱悶的心情似乎好了那麼一點。每次想像笙歌就美好得不得了,可是一見面,滿面笑意的笙歌準能把她氣得牙癢癢。
不過,即便如此,栩苵還是期待下次的見面,期待她的愛情得到回應。
栩苵獨自走在幽靜的小路上,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足以讓她肝膽俱裂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