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為誰人嫁()
「苵兒,是爹,開門吧!」
爹?
栩苵心裡一驚,正欲起身開門,突然想起絕食的初衷,不禁止住腳步,倔強道,「不,我不開門,爹若是不答應退婚,我就不出來!」
剛剛從外面回來,已經是忙得焦頭爛額。如今她又來這招,栩為清真是疲憊不堪,卻還是耐心道,「聽下人說你幾天沒吃東西了,那怎麼行,你快點出來吧!」
「那退婚的事呢?」栩苵固執道。
「你瞎胡鬧什麼啊,聖旨豈有收回去的道理!再說齊王一表人才,絕對是擇夫的最好人選,你就不要再強脾氣自找苦吃了,趕緊把門打開!」栩為清猛推著門,顯然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不開!不開!您不是權利很大嗎,怎麼連自己女兒都保不住?您難道不知道什麼是一入侯門深似海嗎?人家躲都來不及,您為什麼偏偏將女兒往火坑裡推?今天您若是不答應,我死都不開門!」
「你不要冥頑不靈,這一切都是為你好!你不要再異想天開說什麼退婚,否則,我就即刻請旨讓你和齊王成婚!」女兒真是越來越放肆了,居然連退皇親的話都敢說,栩為清被她氣得火冒三丈,扭頭瞥見丫環手中已然冰冷的飯菜,氣急道,「都給我端下去,這樣忤逆不孝的劣女餓死算了!」
聽見門外爹和丫環的腳步聲越走越遠,栩苵憤恨的踢了一腳門扉,「氣死我了,就這樣走了,管都不管我」
幻香見狀將她拉了回來,誠心相勸,「小姐就不要再拗了,其實老爺說得也很對,這婚事根本」
「咚咚咚咚咚」
突然的叩門聲打斷了幻香的話,栩苵心中一喜,難道是爹答應了?
她興沖沖的轉身開門,當看見門外挺拔的藍色身影時,頓時如洩了氣的皮球,有氣無力道,「是你啊!」
幻香抬頭,驚詫一向張狂得意的他,竟然如此憔悴,雙眸如一潭死水,比上次栩苵失蹤一月還無助絕望。
她心裡忍不住暗暗長歎,惋惜他二十多年的情意終抵不過一朝下旨。
凌泓然默默的走進屋內,幻香朝他施禮問安後,自覺的帶上房門迴避了。
栩苵軟綿綿的趴在桌上,不發一言。氣氛有些凝重,屋內靜得連針落的聲音都聽得見。
凌泓然從進門到坐定,始終雙唇緊閉,眉頭微鎖。栩苵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見他如此不尋常,心中悵惘,多想像以往那樣拍案而起,衝他大吼,「嘿,臭小子,少在這跟我玩深沉!」
可是,此刻,她真的不想說話,一句也不想說。
許久,凌泓然沉聲打破死寂,「聽說你幾天沒吃飯了,這又是何必呢?!」
栩苵一驚,「你也是來勸的?」。
他們可是年齡相仿的朋友啊,她以為縱使爹娘愛慕名利,他終究是桀驁不凡的,會站在自己這邊。
「我」凌泓然一時無言,若不是栩夫人相求,他現在仍和她一樣,將自己關在屋子裡,又怎會有今日之行。可是無論如何,勸她聽從聖旨,風光出嫁的話,他怎麼也說不出口。
看著窗外自由飛翔的鳥兒,栩苵淡然的雙眸裡流露出羨慕之情,既而又寂落的幽幽歎,「你說我要是嫁入王府,會不會就像那籠中嬌養的金絲雀,雖然外表光鮮動人,卻失去自由,沒有自我?」
凌泓然悵然的低下頭,不知如何回答她的話。
其實他心裡很清楚,如今流國太平盛世只是個浮華表象,且不說外有西寧國在邊境滋事挑釁。就連這朝堂之內也不安穩,太皇子年少夭折,如今成年皇子就只剩梁王和齊王了。皇上已入花甲之年,卻在立太子一事上舉棋不定。
梁王、齊王齊聚京都,為爭皇位明爭暗鬥。紛紛利用聯姻政策,企圖拉攏朝中大臣,使自己羽翼豐滿,為太子之爭加些砝碼。而那些官員們更是樂意將女兒嫁給皇子,從此皇親國戚,身份顯赫。
而她,作為一品重臣之女,更是無從逃避聯姻的命運。這是局勢使然,不是她抗爭就能左右的,也不是栩相一人可以改變的!
雖然,他早就知道栩苵是要嫁入皇室的,心裡也無數次告訴過自己,要放棄,要接受!可是,當真正要面對的時候,他還是做不到坦然無謂。
望著低頭冥想的凌泓然,栩苵彷彿看見救命稻草般,突然拽住他的手,懇切道,「帶我走!」
沒想到她會有如此請求,凌泓然心裡遽然一緊,臉色大變,怔怔的站起身,「我我」
栩苵猛的一拍他的肩膀,無所謂的嬉笑道,「看你嚇的,連話都說不利落了!呵呵,我開玩笑的,借你個膽,也量你不敢劫皇親!」
說罷,沒事人似的坐了回去,自顧的倒上茶水,閉眼悠閒的喝了起來。
她的無助,她的不甘,她的期盼,她的失落所有的所有,凌泓然無一不看在眼裡。
那一刻,他並非不曾動搖。
只是,終究應了她的話,借他個膽,他也不敢!
的確,他是不敢,抗旨逃婚,不止栩家,就連凌府都要滿門抄斬
天色漸漸黑了。
幻香端水進屋的時候,正巧碰見悵惘離去的凌泓然。她原本以為他和栩苵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他的話她多多少少會聽進些許。
可是,沒想到,這見面之後,栩苵的心情更遭。一臉頹廢的斜倒在床上,雙眼緊盯著帳頂,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栩苵沒來由的安靜讓幻香恐慌不安,她寧願小姐還像剛才那樣亂踢亂摔的發脾氣,也不希望她像現在這般乖巧得沒有生氣。
幻香擰了個濕毛巾為栩苵擦臉,無奈道,「小姐,再這樣固執也是沒用的,聖旨是不可違抗的啊!」
栩苵苦澀一笑,她又豈會不知聖旨的重要性和權威性。她如此任性的一鬧再鬧,無非是不屈服,不甘自己的命運如此卑微,任人主宰左右;不滿自己的父親如此無視她的意願,
她看著幻香,心明如鏡,「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知道,我的反抗逃離是不會成功的?」
幻香如實的點了點頭,坦誠道,「素聞齊王相貌堂堂,氣度不凡,又貴為皇子,實屬人中龍鳳。小姐,如此良人,你為什麼不嫁?」
為什麼不嫁?
這個問題,栩苵在心裡也無數次問自己,為什麼不嫁,為什麼不嫁可是,千萬次相問,答案至始至終都是一樣,笙歌,笙歌,笙歌
她恍然,心澄如水,原來她竟愛上一個不能言愛的和尚!
「既然小姐不願說,那幻香就大膽猜測了,因為你愛上了別人!」
幻香那認真肯定的模樣一點兒也不像猜測,栩苵眼中閃過一絲驚慌,卻也很快鎮定下來,故意誤導道,「你說凌泓然啊!」
幻香啞然失笑,「小姐又何必掩飾呢!你若喜歡凌少爺,你們早就成親了,又何至於拖到今時今日這奉旨完婚的被動局面。一直以來,你只將他當作最好的朋友,我想小姐真正心繫思戀的,應該是救你回來,深居隨緣寺的那個俗家弟子吧!」
「你都知道」栩苵吃驚不小。
幻香點點頭,笑道,「幻香跟在小姐身邊五年,如果連小姐這點心思都猜不透,那又有什麼資格做你的貼身婢女?自從你回府後,就每天流連隨緣寺,別人不知道,難道幻香還不明白嗎,你根本就不信佛啊,那麼吸引你的,自然了只剩他了!」
如果說起先她還不肯定,那麼此時栩苵的抗婚就說明一切。
世上真正懂她關心她的人莫過於幻香吧,栩苵心裡一動,歎息道,「喜歡他又能怎樣,他已經」
說道此處,她突然頓住了。下面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是啊,喜歡他又怎樣,他已經出家了,更何況他根本就沒有喜歡過她啊
幻香不明就理,一心只希望小姐幸福,而她理解的幸福就是和心愛之人在一起。
看著栩苵眉頭緊鎖,她不加深思的提議道,「如果小姐實在不想嫁,去求求夫人啊,她向來疼你,一定不捨得你難過的!老爺很聽她的話,有她勸老爺,比你鬧上千遍都管用,你」
幻香的話還沒說完,栩苵就激動的坐了起來,頓悟道,「對啊,你怎麼不早說,害我下錯手,注意力全都放在爹身上了,真是走冤枉路!」
說罷,趕緊起床,穿上鞋子就急急的朝栩夫人居住的前院跑去。
看著栩苵又有精神的模樣,幻香的擔憂不安也消散許多。
她真的很慶幸今天被安排去夫人房間打掃,要不然也不會讓她聽見丫環們竊竊私語。
原來老爺表面威嚴,其實很懼內,對夫人的話更是言聽計從!
幻香心裡不由得一樂,如此甚好,那樣小姐找夫人就準沒錯。
月光猶如碎金一般點點灑落在庭院裡的青石階上,四下靜謐,惟見有風掃過地上散落楓葉,炫目火紅漫天飛舞,無聲無息。
走過長長的迴廊,抬眼便見娘屋裡的燈還亮著,栩苵不由得加快步伐,心中暗自祈禱,希望不要碰見爹。
眼看就要到門口了,栩苵低頭盤算著待會如何說服娘親,卻被屋內的一聲大吼嚇得趕緊止住了腳步,閃身躲進門側的窗台旁。
她屏息凝神的靜聽著,裡面吵吵嚷嚷半響卻怎麼也聽不真切。
突然有人猛拍桌子,破口道,「你以為聖旨是玩笑嗎?有幾個腦袋夠砍?你個不孝子,和你妹妹一樣,不氣死老子你們是不甘心啊?!杵在這幹嘛,還不給我滾出去!」
栩苵聞言立即蹲了下來,正巧隱匿於窗台的陰影處。
不一會兒,就見栩政軒從裡面垂頭喪氣的走了出來,疾步頭也不回的消失在漆黑夜色中。
看著哥哥被罵得狗血淋頭,栩苵難過之餘卻也感動不已。她一直都知道哥哥是疼她的,卻從不知他會為了自己無視聖旨,違抗父命!
栩政軒離去後,房間陡然寂靜無聲,好像剛才的吵鬧聲都只是她的幻聽。
栩苵緩緩的站起身,貓著身子,將半個頭探出窗台,一雙黑白分明圓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瞄向裡屋。
只見栩為清已然沒有剛才的暴戾,平靜得仿若他還是那個對她寵溺有加的慈父。倒是栩夫人有些不安無措,在房間裡走來走去,沉默許久才歎息道,「軒兒也是為苵兒著想,擔心她心思單純,嫁入王府會受人欺凌。你又何必發那麼大的火,將他罵走!」
「夫人啊,苵兒嫁給齊王是做正王妃,又不是小妾。王府除了齊王就屬她最大,誰敢欺負她?再說不還有我嗎,誰敢讓宰相千金受半點委屈,我第一個就不饒他!」
「可是,我」
栩夫人神色憂忡,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栩為清安慰的輕撫她的肩,「夫人,你的憂慮為夫知道。如今朝中大亂,梁王、齊王表面按兵不動,和顏悅色,其實背地裡都已經開始招兵買馬以備大戰。我雖然貴為一品宰相,說穿了不過也只是皇室的一個臣僕,居廟堂之高,萬事不由己啊!我想獨善其身,卻終不過是癡人說夢。夫人啊,梁、齊二王勢均力敵,如若相府不與其一聯盟,那麼造成三國鼎立的局面,最先滅的當屬栩家啊!」
「那苵兒她」
栩為清面露不捨,無奈道,「誰讓我們身逢亂世,為了栩府的生存,我們必須依靠皇家來強壯自己。齊王雖然行事低調,不及梁王熱忱,卻為人正直坦率,他心懷天下,如若將來為帝,也是百姓之福。從此,齊王與栩家相輔相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而我也會傾已所有助齊王奪位,將來苵兒入住中宮,做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也算是我對她的一點補償吧!」
「老爺,我知道你的無可奈何,可是苵兒不知道啊,她現在把自己關在房裡,心裡對你如此強勢已頗有怨言,你為何不跟她說清楚?她要是知道一切,一定不會」
「我寧願她恨我,也不希望她為家族之事擔憂,背上承重負擔。她說得對,是我沒用,連自己女兒都保護不了!」栩為清垂著頭,微白的雙鬢此刻在昏暗的燭光中更蒼老,良久良久,他無奈的低聲長歎,「苵兒啊,爹是多麼希望你能永遠遠離紛爭,做個簡單幸福的孩子啊」
栩苵在窗外靜靜的聽著一切,心中如翻江倒海般無法平靜。
原來一直以來是她誤會爹了,她忘了他除了是自己的父親外,還是這天下百姓的父母官,更是皇上身邊得力的忠心臣子。
他也有他的身不由己和對朝政無可推卸的責任啊
屋內爹娘的談話還在繼續,栩苵卻已然沒有心思再聽下去了。她慢慢的站起身,朝來時的路回去。
朦朧夜色迷糊了她的容貌,看不清她如花的臉上究竟掛著怎樣的神情?
很快,栩苵單薄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屋內刻意的談話也戛然而止,兩雙飽經滄桑的眼眸望著她離去的方向,久久不願回神。
那目光,或關切,或不捨,或遺憾,或愧疚,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