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此痛一生()
笙歌閉著雙眼躺在床上，即使在昏迷中仍痛苦的緊皺眉頭。
「一定很疼吧！」她微涼的手指輕輕撫上他緊皺的眉頭，企圖將它撫平。
因為受傷失血過多，笙歌白皙的面龐愈發蒼白，身上也纏著厚厚紗帶。栩苵洗過毛巾，輕輕給他擦拭，當觸及到他光潔的胸膛時，心還是忍不住砰砰亂跳，面頰發燙。
真沒出息！
她暗罵自己，夏天光膀子男人滿街是，又不是沒見過，幹嘛臉紅！
窗外炊煙繚繞，不一會兒，劉老二端著熱氣騰騰的花生米粥進來了，「小苵，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快，過來吃點熱的暖暖胃。」
「爺爺，你們吃吧，我現在實在沒味口！」笙歌還沒醒，她實在放心不下，更沒有心情吃飯。
「這怎麼行，不吃點身體怎麼受得了。你要是病倒了，誰來照顧笙歌？這可是三娘親手熬的，昨夜她為照顧笙歌一宿沒睡，現在才回房休息，就算是看在她的這份心意上你也該吃點啊！」劉老二苦口婆心的勸道。
一夜未睡！
「真是辛苦奶奶了！」栩苵為之動容，感激的端過碗一勺一勺慢慢吃了起來，米粥滾滾熱氣暈得她眼睛一片濕潤。
她突然覺得自己是如此的幸運，有笙歌俠骨丹心捨身相救，又得淳樸善良的爺爺奶奶真心相對，而自己與他們其實連萍水相逢都算不上啊！
她幸福的吃著粥，澀澀道，「真好吃！」
劉老二慈愛的臉上充滿笑意，看著她吃飯香香的模樣，恍然間，他覺得她就是小池，他的孫女回來了！
吃完飯，栩苵立在笙歌床側，看著緊閉雙眼的他，不安道，「爺爺，都睡了這麼久，他到底什麼時候才會醒啊？」
「這個不用擔心，傷口已經清理了，他過一兩天應該就會醒，可是有件事我想不能隱瞞你！」
爺爺語氣凝重，她的心沒來由的一緊，脫口問，「什麼事？」
劉老二無奈的歎歎氣，「笙歌那一箭傷得太深，已然接近心臟。命是撿回來了，可是恐怕還是要落下病根。將來每逢下雨，都是他最難過的時候，他的心會因為今日的箭傷悸痛發冷，猶如冰刺！」
猶如冰刺！
她大腦一片空白，驚駭得說不出話來，怔怔的看著沉睡中的笙歌，他是如此的美好單純！許久，才緩緩呢喃，「難道這種痛楚要伴隨一生？」
「是的！」劉老兒沉重的點點頭。
那一刻，爺爺肯定的話將她最後一絲希望全部擊碎，她失神的跌坐在凳子上，神情黯然，「都是我害了他，我該怎麼辦，怎麼辦」
劉老二將手搭在她削弱的肩膀上，勸慰道，「閨女，不要那麼擔心，只要下雨之日注意保暖，喝些紅棗桂圓湯提氣補身，就不會那麼難受。其實平時和正常人一樣，生龍活虎的，沒什麼不適。況且流國雨水向來就少，所以根本不需要太擔憂！」
紅棗桂圓！
她在心裡記下了這四個字，茫然的點點頭。
「哦，差點忘了！」劉老二猛的一拍後腦勺，「光只顧說笙歌了，倒把你的傷忘了。你等等，我去拿藥來！」
還沒等栩苵反應過來，他就急急忙忙地出去了，她困惑不解，拿什麼藥啊？
眨眼間的功夫，他又折返回來，手裡還拿著巴掌大的淺藍色葉片。
「這是什麼藥？」栩苵不解。
「這是草藥葉藍，專治你腿傷的。幸虧剛才記起來了，要是忘了加這位藥，將來你的腿留下後遺症，我就是罪人啊！」說著，他開始將纏在栩苵腿上的紗帶一層層慢慢的剝解下來，箭孔還沒有結疤，有點點黃水流了下來。他趕緊將葉藍在手中揉碎，然後一巴掌拍在她小腿傷患處。
傷口有點癢，栩苵好奇道，「什麼後遺症？」
「與笙歌一樣，都是被箭所傷，病根也一樣！」他回答著，將藥抹勻，開始綁回紗帶。
她茫然重複著，「與笙歌一樣？」
「嗯，一樣！下雨天，笙歌心疼，你便是腿疼。不過你不用怕，這個葉藍很有效，你好好敷，保證一點病根都不會落！」劉老二信心滿滿。
栩苵立即驚喜說，「既然可以治我的腿上，那一定也可以治笙歌的箭傷，你給他也敷點！」
劉老二無奈的搖搖頭，「沒用的，心臟是最脆弱敏感的，葉藍藥性太猛，只會加速它的損壞！」
她用力緊握拳頭，指節泛白，聽著爺爺的話，心狠狠的痛了起來。
難道一切都是注定的，注定了此生她都於心難安，一輩子虧欠於他！
「你陪笙歌吧，我上山去採點草藥回來！」劉老二幫她繫好紗布，抬頭見她一臉木然默不作聲，心知她仍在為笙歌的傷自責，亦不多說什麼，蹣跚的帶上門離開。
時間彷彿靜止一般，真的很安靜。
栩苵茫然的眼眸一點點清晰開來，逐漸變得堅定。她彎腰緩緩解開包裹得緊緊的紗布，傷口佈滿了淺藍色的葉碎。
她深吸一口氣，忍痛將它盡數剝落，心中竟輕鬆些許。她抬眸沖睡夢中的男子，淒然一笑：這樣也好，笙歌，你不會孤單，起碼，有我陪你一起痛！
當時的她是如此任意胡為，以為這樣便可以心安，卻不知正是那一時執念，讓她日後苦不堪言
紅日當空，西斜，最後漸漸掩去，大地全然浸浴在夜色之中。
屋內蠟燭高燃，依稀照得女子疲憊的身體更加單薄。
栩苵守著笙歌一整天，可他依舊沒有什麼氣色，昏沉不醒，心中既焦急又擔心。顛簸著腿站到窗前，弦月高懸，她雙手合十，祈求著笙歌早點醒來。
「熱熱」突然一聲呢喃，栩苵回到床前，驚喜道，「笙歌，你醒啦？」
「熱好熱」笙歌沒有回答，只是不停的喊熱，瞬間，面色潮紅，額上掛滿汗珠，他燥熱難忍，開始亂動。
「笙歌，你不要動，你手臂上有傷，笙歌」栩苵急忙將他亂揮的手臂按下。
好燙！
她心下大驚，趕緊摸了摸他額頭，竟灼得手生疼，怎麼會這樣？她轉身焦急的打開門，沖正在忙著收草藥的老人大喊，「爺爺、奶奶，你們快來看看，笙歌他」
「怎麼了，怎麼了？」劉老二急忙放下籮筐，步履蹣跚的朝這邊趕來，栩苵迎上前，「爺爺，您快看看，笙歌發高燒，身子燙得厲害！」
「讓我瞧瞧！」劉老二將手搭在他的脈門上，凝思片刻，長舒一口氣，蔚然道，「沒事，沒事，這高燒過後，他就會好了，明天應該就會醒！」
「真的嗎？」栩苵還是有點不放心，「可是他好像很痛苦的樣子！」
三娘拉著她的手，安慰道，「這發汗是必須要經歷的過程，給他用冷水擦臉就會舒服點兒。你不用太擔心，都照顧他一天了，肯定累壞了，你先回去睡吧，這兒有我呢！」
「那怎麼行，奶奶昨天都一宿沒睡，今天怎麼還可以讓您勞累。我一點兒都不累，我想看著笙歌平安醒來，不然就算是躺在床上也不安心，睡不著的！您和爺爺快點去睡吧，不用管我！」栩苵說完，也不擔擱，拿起毛巾繼續給笙歌擦拭。
「那我們先去睡了，待會累了記得叫醒我們，我們起來換你！」
栩苵微笑道，「不用了，奶奶，我真的不累，你們安心睡吧！」
見她態度如此堅定，三娘也不多勸了，拉上門隨老頭子一起出去了。
室內徒然安靜了，惟有笙歌低低的呻吟聲，豆大汗珠不斷的滾滾下淌，栩苵手忙腳亂，不停地更換著毛巾，用最清涼的水為他驅除燥熱。
燭光搖曳，忙碌地身影在地上交錯生輝。
月光如水，盈盈光暈，溫柔的傾灑人間。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焦躁不安的笙歌漸漸平靜下來。眉頭舒展，面色潮紅已退。他靜靜的躺在那兒，好似什麼都沒發生過，只是睡著了一般。
她探了探他的額頭，驚喜的發現燒已經退了。
終於可以鬆口氣了，她疲憊的坐在小凳上，趴在床邊，手握毛巾一點一點拂過他清秀的面龐，癡癡呢喃，「笙歌，你沒事了！」
如果說剛才是擔心笙歌不願離開，那麼現在他一切正常，自己又為何仍舊不願離開呢？
她默默地問著自己，突然間有種錯覺：笙歌，原來我也是那樣的自私，竟想讓你醒來，第一眼看見的人是我！
晨曦朝陽徐徐爬上東方天際，向大地投下第一縷曙光。
炫麗暈紅的朝霞漸漸散去，屋外有早起的鳥兒「唧唧喳喳」歡快鳴叫。
這一覺似乎格外漫長，笙歌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幾根已然發黑的無漆橫樑。他有些迷糊的目光掃過四周，這是一間小木屋，屋內擺設簡陋，陳舊的桌椅和晾曬物品的梯形架。
這是什麼地方？
笙歌思想一片混亂，想起身看看，可胸前似乎被什麼東西壓住一般，動彈不得。
他困惑的低頭，發現一個女子正趴在他身上睡著了，秀麗長髮遮住了面龐。有些好奇，他伸手輕輕撩開她的長髮，女子清秀俊俏的模樣頓時浮現眼前。
是她！
小苵？！
此刻，她正手握毛巾一臉倦容的伏在自己身上。暖陽下，略顯蒼白的臉龐泛著淡淡柔光。
床頭蠟燭仍閃爍著微弱的光，他心中一動，不曾想她竟衣不解帶的照顧了自己整晚！
「嗯」女子呢喃著，在他身上蹭了蹭，換了個更溫暖舒適的地方，他看著睡得香甜的她亦是微微一笑。
天色漸漸大亮，笙歌聽見屋外有人走動的聲音，心中猶豫要不要叫她起來。
突然，女子捲翹的睫毛動了動，豁然睜開眼睛，下意識抬頭，和他的眼睛對了個正著。
陽光突然變得灼熱起來，身邊的空氣就這樣陡的凝固了。
「啊，笙歌，你醒了！」栩苵首先反應過來，明亮的眼眸裡充滿驚喜。可下一秒，當她發現自己整晚都壓在笙歌傷口上時，嚇得立即跳了起來。腿有些麻木，歪歪倒倒半響終於站正，笨拙得可愛！
看著他帶血的紗布，她手足無措，「那個笙歌，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你疼不疼啊怎麼會這樣啊，都怪我不小心」
笙歌一貫的輕笑，搖搖頭，「沒事，一點都不疼，反正我也剛剛才醒，就算疼也不知道啊！」
「真的不疼？」她還是有些惶恐。
笙歌無奈，重重的點點頭，「真的不疼！可是，你能不能先幫我把衣服穿上，我的手不方便！」
說這話時，笙歌竟頭一次有些羞澀。栩苵倒是沒看出他面上的不自然，大大咧咧道，「這個沒問題！」
她跛著腳拿過床頭的衣服，彎腰小心翼翼地幫他系弄。擔心碰到他的傷口，她不得不舉起衣服環過他的肩。
不經意間，青絲傾瀉，悄然滑落在他肩頭糾纏，沁香撲鼻，竟連心思單純的他也不由得一陣窒息。
門吱呀一聲開了。
三娘剛一進來就看見這樣一幅畫面：笙歌半靠在床上，澄清明朗的眼眸盛滿柔情卻也有幾分惶恐不安。而栩苵欺身將他輕輕摟在懷裡，溫柔至極。
三娘在門頭躊躇著，不知是進還是退。
「老伴，堵在門口乾嘛，快進去啊！」身後劉老二不明所以的催促道。
聽見聲響，栩苵起身看見是他們，便高興的迎了上去，讚歎道，「爺爺，您的醫術果然高明，您說笙歌今日會醒，他還果真醒了！」
「哈哈」總算轉危為安，劉老二開懷一笑，得意道，「想我老頭子也是這鎮上家喻戶曉的名醫，治這點小傷根本不成問題！」
「得了吧！也不知道是誰那天拔箭的時候嚇得直哆嗦，臉色慘白的半天都回不過神！」三娘不客氣的譏誚。
栩苵掩嘴偷笑，這個奶奶還真是厲害呢！
劉老二不好意思的憨笑，轉頭對三娘小聲哀怨道，「在孫女面前，你就不能給我留點面子啊？」
笙歌看著其樂融融的三人，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疑惑道，「小苵，他們是？」
「哦，只顧著聽他們鬥嘴，都忘給你介紹了！」栩苵盈盈道，「這二位是劉鎮的大夫，是他們救了我們！」
聞言，笙歌欲起身拜謝，劉老二連忙按住了他，「莫要多禮！你的傷還沒好，一定要好好臥床休息。如果再扯裂傷口就不好治了哦！」
笙歌頷首，感激的抱拳施禮，「多謝二位的救命之恩，笙歌定當銘記在心！」
「呵呵，不用客氣，醫者治病救人是件很平」
「是啊，客氣什麼，都是一家人啊！」三娘樂呵呵的打斷，上前大方的扶起笙歌，打量道，「喲，還真是個俊小伙！」
「一家人？」
笙歌不解，望向栩苵，她只微笑的點點頭。
三娘指著栩苵，語氣認真道，「我已經認了小苵做孫女了，既然你跟她一起的，那麼你也得叫我奶奶，知道嗎？」
天啦，她又來了！
劉老二瞄了一眼對做奶奶樂此不疲的她，搖搖頭，心中既無奈又覺得好笑。
「是，奶奶！」笙歌很自然的應聲道。
聽這聲「奶奶」，三娘微怔，沒想到他這麼痛快而且語氣還十分真誠。片刻後她反應過來，眉開眼笑，滿臉皺紋笑簇如花，欣慰道，「還是笙歌聽話，乖巧懂事！」說著還不忘嘮叨栩苵兩句，「不像你，威逼利誘都用盡還猶豫半響才叫！」
「我哪有？要是知道奶奶是如此豪爽熱情的一個人，剛一見面不用奶奶說，我就算死纏爛打也一定要做您的孫女！您現在可別有了笙歌就不要小苵了啊！」說罷，嬉笑的依偎在三娘肩頭，心中感念，有親人的感覺真好。
三娘心裡一熱，輕拍她的小臉蛋，「就知道你最皮了，能說會道的。瞧，臉都快瘦沒了，笙歌也是，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你們等著，奶奶給你做好吃的，嗯，就燉子雞紅棗湯吧，給你們補補身子！」說完，便樂陶陶的要出門給他們做。
「奶奶，我們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