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凶機暗浮()
天色漸晚,栩府賓客紛紛散去,惟見流宇汲與栩為清相對而坐,清茶淺飲。
廳內茶香四溢,輕煙繚繞,氣氛卻十分沉悶,栩為清悠閒的喝著龍井,心下卻在思忖梁王葫蘆裡究竟買的是什麼藥?
「栩相!」終於流宇汲按耐不住打破沉默,只見他緩緩放下茶杯,一臉鄭重的望著栩相,「令千金聰穎秀雅,宇汲心繫已久,今日特請栩相成全,我欲娶之為梁王妃!」
「梁王,萬萬使不得!」栩為清大撼,連忙起身拱手道,「小女頑劣,承蒙王爺錯愛,不勝感激!只是此事微臣不敢欺瞞王爺,皇上已將小女指給了齊王,所以」
流宇汲大驚,「什麼,指給了齊王?我怎麼一點兒都沒聽說!」
「皇上隆恩,說過些時日待苵兒身體大好後,便下旨昭告天下二人成婚!」
聽他恭敬說完,流宇汲溫和的臉上閃過一絲冷冽寒光,他微皺眉頭抿了口茶,既而不動聲色道,「老三的動作可真迅速啊,栩相也不愧為我朝重臣,運籌帷幄,心思縝密!」
栩為清將身體彎得更低「微臣惶恐!」
老狐狸!
流宇汲忍不住暗罵,此人越是謙卑恭敬,就越不簡單。如不能為己所用,將是心頭大患。
即便心有不滿,他也面不改色,依舊笑若春風,「是本王唐突,栩相不用介懷。府中有事,就此別過!」
「梁王慢走!」
流宇汲大步遠去,栩為清也收起來卑微之態,出門沉聲吩咐道,「請大少爺到書房來!」
地處偏僻的深宅中,男子滿臉陰鬱的坐在太師椅上,眉目間滿是殺氣。
「主人,拓野來了!」
男子點點頭,大手輕揚,那人退至一旁。
拓野負手站在房內,這個號稱江湖第一殺手的夜影樓樓主,此刻正靜靜的看著他的老僱主。
「黃金五萬兩。」
「誰?」
「宰相栩為清之女栩苵。」
「成交。」
拓野轉身離去,交易談成後亦不久留,這是殺手法則!
「等等!」
拓野有些驚詫立在原地,男子走下來將一個信封遞到他面前,「這裡是銀票貳萬兩,事成之後,餘數奉上!」
拓野並未接手,只是漠然道,「你知道夜影樓的規矩!」
夜影樓,也稱殺手樓,聚集著江湖頂尖殺手,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不收訂金,亦不為失手負責!
事成取回酬勞,事敗也無過錯!
這樣一來,殺不殺全憑殺手一人定奪。可是即便如此,還是有許多人請夜影樓殺手,因為他們知道這世上沒有和錢過不去的殺手,也沒有夜影樓殺不死的人!
男子切齒道,「你要負責,她必須得死!」
拓野不理睬他,繼續往前走,「我有我的原則,用我就信我,如若不信,儘管換人!」
「真是個狂妄的傢伙,主人,要不要派人收拾他!」退至一旁的隨處怒聲道。
男子冷然,「誰能殺得了他?!」
是啊,誰殺得了他,且不說他武功如何了得,就憑他是夜影樓樓主就無人敢動他,動他就意味著向夜影樓所有的殺手宣戰!
隨處低頭亦不做聲。
「留著他,我還有更大的用處!」男子冷笑著,目露凶光,「再去找些江湖殺手,一定要讓栩苵身首異處!」
「是!」
十五的一大清早,還在睡夢中的栩苵就被栩夫人從被窩裡揪了出來,說她病好全靠菩薩保佑,一定要去廟裡還願。栩苵迷迷糊糊的一心想睡,可是任她怎麼撒嬌耍賴,都抵不過娘親那顆虔誠的佛教之心。
「初一許願,十五一定要去還願」
栩夫人不停的在她耳邊絮絮叨叨,本就迷糊的她越發犯困,磕磕碰碰爬上馬車,看見軟座倒頭便睡。
「鬼丫頭,真是越來越沒規矩!」栩夫人嘴上雖責備,卻仍是疼惜的吩咐幻香取來枕頭細心的為她墊上。
流國京城繁華非常,今日又是十五,兩側店舖亦是紛紛擺出元寶香燭,街頭人群熙熙攘攘的川流不息。
「好吵哦!」栩苵迷著雙眼坐了起來,順勢拉開身側的簾子。車外人頭攢動、商品琳琅滿目,她頓時清醒,興奮的大叫,「天啦,好熱鬧啊!」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古代的集市,激動之情無以倫比,坐在車內又是搖啊又是撞,還興高采烈的扯著幻香嚷嚷道,「幻香,快看,快看,那個雜耍的小猴子好有趣啊!」
本就很少出府的幻香也被外面熱鬧的氣氛感染了,和栩苵一樣將頭探出簾外,小女兒般好奇驚呼,「哇,那個紅紅圓圓的是什麼啊?怎麼在府裡從來都沒見過」
「那是,府裡的東西哪有外面新奇,這好些東西我都沒見過呢,幻香,你說那個小人偶是什麼東西啊?」
「怎麼連那都不知道,皮影戲啊,小姐,你以前很喜歡看的。哇,快看快看,那邊在變鴿子呢」
「別說變鴿子,大變活人我都見過,那叫魔術,是西方」
看著女兒張牙舞爪,就差沒撲出窗外的樣子,栩夫人面色不悅,捂嘴輕咳兩聲。
聽見聲音,幻香嚇得立馬安靜下來,收回外露的身體,低眉順眼的端坐著,手卻偷偷扯著栩苵的衣擺,可是她玩意正濃,絲毫沒有察覺。
馬車一路前行,風景更是迥異,栩苵見到了只有電視裡才有的賣藝場面,不禁感慨,「天啦,還真的有噴火的哦!」
「幻香,那個圈糖人好像很好玩,什麼時候我們也去圈圈?」
「幻香,那個是什麼?」
「」
「幻香,你為什麼都不說話?」
「幻香,幻香」栩苵喊了半天,發覺幻香始終沒有回答,驀然回頭,便瞧見娘微帶慍色的看著自己,心下大驚,連忙放下布簾。不好意思的訕笑著將身子往裡挪了挪,湊近幻香小聲抱怨道,「你怎麼也不提醒我!」
拉都拉不動,還要怎麼提醒!幻香無語,衝她委屈的搖搖頭。
栩夫人衝她招手,「苵兒,過來挨著娘坐!」
見栩夫人並沒有大發脾氣,栩苵放下心來,笑嘻嘻的坐到她身邊,撒嬌般拽著她的手臂,甜甜喊了聲,「娘!」
栩夫人沒好氣的點了點她的額頭,「你啊,就知道撒嬌哄娘,什麼時候才能夠真正長大啊!要知道你可是官家小姐,行為舉止一定要得體有修養,切不可像剛才那樣咋咋呼呼!」
「娘,您說的女兒都明白。只是這去寺院路途遙遠,坐在馬車裡實在無聊得緊,我知道娘一向疼女兒,就讓我看看外面嘛,偷偷看,絕對不讓人瞧見,好不好嘛!」說罷,栩苵緊抿雙唇,睜大眼睛期盼的望著栩夫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這一招裝可憐栩苵不知用過多少次,而且屢試不爽。她知道娘心疼她,捨不得她難過,只要微微露一點委屈,栩夫人便會什麼都答應。
果然,只見栩夫人滿臉慈愛的撫摸著她柔順長髮,無奈笑笑,「瞧把你悶得,都快哭了!好吧,想看就看吧,只是別像剛才那樣吵吵嚷嚷就行啦!」
「謝謝娘,就知道娘最好啦!」栩苵興奮的在栩夫人臉頰上輕啄一口,隨即喜滋滋坐到幻香邊,偷偷掀開窗簾一角。
「這孩子!」栩夫人撫上被她親過的臉龐不禁失笑,這丫頭真是越發活潑了,看來真的是睡太久了,竟如初生兒般天真好奇,對外界一切新奇不已。
馬車依舊緩慢前行,栩苵也不鬧了,安安靜靜的看著窗外,偶爾掩嘴偷樂。
「吁」
馬車停了,車外傳來恭敬之聲,「夫人小姐,寺院已經到了!」
「哎,總算到了!」栩苵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卻立刻被栩夫人制止,她不好意思笑笑,待幻香幫她整理好坐亂的衣裳後,跟隨著栩夫人踩著小凳走出車外。
古人真的很重視燒香拜佛,每月十五更是上香還願的重要日子。只見寺院門口停了許多馬車、轎子,栩苵既不迷信也非善男信女,更不相信求神拜佛那一套,她抬頭注視著院門,不由得清聲道,「隨緣寺」
「苵兒,咱們進去吧!」栩夫人微微一笑,栩苵應允跟隨。
院內,人來人往,進大殿上香的人更是絡繹不絕。雖然人很多,卻也因為是寺院,所以沒人大聲喧嘩,環境還算得上清雅安靜。
在寺院莊嚴的氣氛下,栩苵也變得乖巧,安安分分的陪著栩夫人進殿上香,可是令她沒想到的是菩薩竟有那麼多種,一個個拜下來她早已累得腰酸腿疼。還願後,栩夫人讓栩苵陪著一起去聽老禪師誦經,嚇得她是連連搖頭只差沒轉身就跑,栩夫人無奈,也不予勉強,就由她四處轉轉,約定一個時辰後在寺門口碰面。
在寺內逛了好一會兒,栩苵發現這裡既沒有什麼看似得道的長鬚高僧,也沒有電視裡講的什麼神秘藏經閣,不禁感慨道,「這隨緣寺也沒什麼特別啊,為什麼來上香的人這麼多?」
「因為隨緣寺是國寺啊,而且我還聽說這裡姻緣閣裡的姻緣簽特別靈!」幻香解釋著,隨即有些興奮的指著不遠處的一間房子說,「那便是求姻緣簽的地方!」
「姻緣簽?」栩苵呢喃著,彷彿間看見一個貌美傾城的女子盈盈跪在月老像面前,滿目虔誠。
看見栩苵有些發愣,幻香以為她感興趣了,趕緊提議到,「小姐要不要也去求支籤?」
栩苵不以為意的笑笑,「我不信那個!」
「可是可是」幻香絞著手絹,吞吞吐吐,糾結半天終於說出,「可是我想去」
看她滿臉羞紅的模樣很是可愛,栩苵忍不住想捉弄她一番,「幻香是不是有心上人了啊,你要是告訴我他是誰,我就陪你去!」
「我我」幻香咧嚅半天,硬是一句話也說不出。
「哎呀,逗你玩的,瞧把你嚇的,走吧,我陪你去!」
幻香又羞又喜,「謝謝小姐!」
一進姻緣閣,幻香就誠懇的跪在月老像面前,伸手正欲搖簽卻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回頭,對正在放肆打量姻緣閣的栩苵說,「小姐,真的很靈,你也跪下一起求吧!」
栩苵不屑,「姻緣是靠自己把握的,我才不信那個!」
「姻緣天定,難道小姐不知道嗎?反正都已經來了,求一隻又何妨呢?」
拗不過幻香懇切的遊說,栩苵也跪在了月老像面前。
其實幻香說得對,姻緣天定,在那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時代,女子怎麼可能把握自己的婚姻,只得寄希望於上天,求得一段美滿姻緣。只是這個道理,栩苵很久以後才明白。
竹筒握在手中,栩苵偷偷瞄了一眼幻香,只見她正閉目專心搖晃著手中的竹筒。
還真是虔誠啊!
栩苵微微一笑,亦學著她的模樣,閉上雙眼,手中竹筒輕搖。
頓時,屋內一片寂靜,惟有那竹籤相互撞擊聲「沙沙」作響。
「啪」竹籤落地的聲音。
栩苵急忙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身前什麼也沒有。耳邊卻響起幻香悅耳之音「溫柔自古勝剛強,積善之門大吉昌。命宮天喜紅鸞到,自有佳音到耳邊。」讀罷,幻香皺眉,不解的自語道,「什麼意思啊?」
「笨,這個肯定是上上籤咯。你沒聽它說『佳音到耳邊』嘛,幻香,看來你的好事將近啊,哈哈!」
看著一臉壞笑的栩苵,幻香佯裝不悅,衝她攤開手掌,「小姐,你不要只知道取笑我。你的呢,我也要看!」
栩苵舉起手中的竹筒,努嘴道,「嘍,還在這裡面!什麼破竹筒啊,搖了半天都不出來,不玩了,幻香我們走吧,娘一定已經已經在門口等我們了!」
說罷,她將竹筒隨意往案台上一擱,拉著幻香轉身離開。
竹筒沒放穩,搖搖晃晃最終倒在案台上。
「啪」
一隻竹籤悄然滑落:
身且嬌貴心自累,迷惘入世獨徘徊。
權勢傾軋誤紅顏,一個情字鎖終生。
一想到回去要經過集市,栩苵就激動不已。從姻緣閣出來,一路上拉著幻香喋喋不休,威脅她待會一定要配合自己演戲,說服母親放她出去溜躂溜躂。
她倆聚精會神的商量著逛街大計,孰不知危險悄然逼近。
「娘!」剛出寺門,栩苵一眼便瞧見不遠處正與人攀談的栩夫人,不由得加快腳步。
栩夫人高興的朝栩苵望去,當目光觸及到她身後的白衣男子時,面色不由大變,驚聲高呼,「苵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