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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五ま章 如切如磋 如琢如磨 文 / 憤怒的香蕉

    安靜的院子裡偶爾會傳來山下躁動的聲音,房間裡,寧毅推門而入時,紅提已經站了起來。與老人在房間裡談問題,原本是希望寧毅本著禮數的關係,靜靜地在外面聽完,誰知道他會直接敲門不請自入。瞪了紅提一眼,寧毅向梁秉夫說道:「梁爺爺,打擾了。」

    梁秉夫便笑著說道:「立恆啊,過來坐。」寧毅也就過去,在紅提旁邊的位子上坐下,紅提轉身走到桌子一側,目光複雜。

    雖然開口招呼了寧毅,老人此時看看寧毅,又看看紅提,一時間也不知道該開口說些什麼。寧毅的坐姿謙遜,微微沉默了一下,然後朝向梁秉夫,開門見山。

    「不管怎麼樣,梁爺爺,我跟紅提的師徒之份,只是個玩笑,這些事情,咱們自己心裡知道,也就行了。」

    此時的社會上,倫理綱常的思想還是極為重要的,且不說梁秉夫乃是個儒生,哪怕是山裡人,對於三綱五常,也是非常遵守。但當然,並不是所有人都完全不懂變通。梁秉夫心中在意的就是兩人確實有師徒之實,但真正的師徒之論,說起來又是有些微妙的。寧毅能夠一開口就直接給事情定性,他也就笑著點了點頭,當做既定之事,緩緩開口。

    「事情當然是這個樣子的。凡事也不能由得那\什麼就算什麼。只是眾口鑠金,積毀銷骨,這其中的厲害。許多大人物也避不過去,立恆不可不做心理準備啊。」

    「我現在過來,也就是想跟梁爺爺您說說這個。」寧毅瞥了紅提一眼,「不瞞梁爺爺說,謠言這種東西,我最清楚了。也像梁爺爺說的,不能由著那林惡禪說什麼就算什麼,老實說,他如果要造謠,對我來說也許會有些影響。但影響不會大。在真正願意聽我解釋的那些人那裡,這個師徒的說法是過不去的,沒有儀式,沒有任何權威的保人。他說有人聽到了紅提說的話。能找出誰來作證?而對於那些不願意聽解釋的人來說。謠言是不用解釋的,越解釋反而越麻煩。」

    梁秉夫點了點頭:「那……總會有不願意聽解釋的人,立恆怎麼辦?」

    「捕風捉影終究是捕風捉影。就好像突然有人跳出來說當朝宰相夫妻乃是一對師徒,結果又會怎樣?」寧毅笑了起來,「當然放謠言是有技術的,假設林宗吾真的要煽動這個輿論,我們這邊是不怕他的,首先我沒有他那麼出名,其次,大光明教那邊的輿論力量其實不如我,我的手下,現在有七十多個說書的。」

    「嗯?」梁秉夫皺了皺眉。

    「接下來,竹記還會擴大,這個人數還會增加。至少在京城附近,竹記的車隊每天去到一個市鎮、或者鄉下,說書都會有不少的人來聽,未來的幾個月,大家開始說武林高手的排行榜,還有以前……我跟紅提說過的一些武林故事。只要我下命令,關於大光明教主林宗吾每天強姦一頭母豬的事情,半個月內,京城附近方圓幾百里就會人盡皆知。」

    他說到這裡,紅提在旁邊「噗」的笑了笑,但終究還是肅容起來,對寧毅保持著戒備。梁秉夫想了想,對竹記的這些事情感興趣起來,詢問了幾句,寧毅也就將整個構架詳細說了一下,特別是關於聚集人群、宣揚輿論方面的。

    「……只要假以時日,其實大部分的謠言,我都可以往外面去放,而林宗吾就算要噁心我,說寧毅這個名字,普通的老百姓也不會知道我是誰,相反,我可以把他的背景完全都抖出來……當然,在撕破臉之前,我也不想放這種小打小鬧的謠言,對於這中程度的高手,要麼就是一下子打死,要麼就不能輕易亂動。當然,要打死他們,紅提也得幫忙……」

    他看了紅提一眼,歎了口氣:「你今天打成這樣,傷得這麼重立刻就過來找梁爺爺,我知道你心裡擔心的事情。現在該說的,我都當著梁爺爺的面跟你說了,這件事,你還有什麼在想的,我都跟你說清楚,然後你去休息,好不好?」

    梁秉夫拄著枴杖,也在看著她,紅提的眼睛眨了眨,目光頗為複雜。寧毅伸手過去拉她時,她退後一步避開了。

    「我知道你的性格,我也知道你的能力,我還知道……你總是很會說話。這件事情,我還沒想清楚,我總覺得……」

    事情終究關係到寧毅的立僧本,紅提分得出輕重。她猶豫一下,寧毅已經皺著眉頭站起來:「想你妹啊想……」兩步過去,伸手便抓紅提的手,紅提想要後退,終究因為梁秉夫在房間,她也不好掉頭跑,最後被寧毅抓住了纏滿繃帶的左臂,由於疼痛,還微微蹙了蹙眉。

    「知道痛了。」寧毅伸出手指,往她的繃帶上戳了兩下,由於是在梁秉夫的面前,紅提尷尬得不行,寧毅就拉著她:「那……梁爺爺,我先帶她去休息,還有什麼事,我會跟她說清楚,梁爺爺你有事,也可以叫我。」

    梁秉夫笑著,頻頻點著頭,帶著兩人走到門口,方才道:「哎,你別欺負她啊。」

    寧毅咧著嘴,拉了紅提一路回房,待到跨進門檻,他用腳將門踢上。然後轉過身來,將一隻手伸下紅提的腿彎,一把將她抱了起來。對於這忽如其來的公主抱,紅提掙扎了一下,目光混亂,但在寧毅身邊,她終究沒有使出武功來:「立恆……你、你……你不能……」

    「放心,只是讓你休息。」寧毅說完這句,紅提才稍稍安靜下來,隨後又聽他道,「不過,你昨天騙我的事情,忘了怎麼答應我的了?」

    「我沒有騙你……」

    說話聲中。寧毅將她在床上放了下來,伸手便拉住了她長裙的繫帶,感覺到寧毅似乎要脫她的裙子,紅提終究還是下意識的伸手去攔,然後「啪」的一聲響起來,寧毅一巴掌打在了她身後最為害羞的部位上。早幾天寧毅跟她擁抱親吻時,手自然也碰到過後臀、胸部之類的地方,但那是情侶間的親密,在講究禮法、規矩的現在,心中又還盤旋著「師父」這一身份。對於寧毅的這一下放肆。紅提的身子陡然間縮了縮,整個人都有點懵了。

    床上的女子身材本就高挑,此時躺下,雙腿著長裙。身形也顯得修長。她此時將身體翻過來後。寧毅的身形也俯了下來。兩人相距不遠,寧毅幾乎是要壓在她的身上,但終究還是停了下來。紅提感到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巡弋著,從臉頰、頸項,到下方的胸部。但他的目光複雜,並不輕佻,反而顯得有些煩惱。

    「好吧……」他輕聲說了一句,「既然你今天不讓我脫,反正我們成親的時候,我也有機會找回來的。」

    「你……我……」

    紅提嘴唇張了張。寧毅垂下頭來,閉上了眼睛:「你知道……你心裡有事情沒關係,要多想想,也沒關係。你不要一個人跑來跑去,你也別一時腦熱就跑去拿重傷換林宗吾的一條命,你知道……我也會擔心你的。」

    「我……」紅提想要伸手去抱他,但終於,兩隻手也只是抬了抬,用極低的聲音辯解,「我沒有啊……」

    「呵。」寧毅沉默半晌,睜開眼睛,笑了起來。他從旁邊拉了薄毯子過來,蓋住紅提,自己則在紅提身邊倚靠著坐下了。紅提躺在被子裡,思緒還有些紊亂,寧毅握住了她的一隻手,房間裡燈燭搖晃,在兩人的沉默中變得安靜下來。

    「其實我覺得,世界上的事情,只要能開口說的,都不會太大。」過得一陣,寧毅輕聲說道,「但是你不跟我說,事情藏在心裡,有些事情,我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所以我也很擔心,你什麼時候想不通了,就忽然跑掉,或者跑過去找林惡禪拚命。」

    「……我說不過你。」紅提捏了捏他的掌心,輕聲道。

    「所以你聽我說就好了,我覺得,我說的這些還是很有說服力的。」寧毅笑笑,「我到呂梁山來,就是為你來的,不是為的別人。過來找你,娶你,順便把呂梁山弄好一點,讓你開心一點,這些都是後續,有你在,所有東西都在,你沒有了,我又何必跑來呂梁呢。我想要這世界好一點,但本質上來說,我可以是個很冷血的人,就算壞一點,我也是能過下去的,不認識的人,死了成千上萬,我也能吃得下飯……這只跟以前說的一樣東西有關,有什麼是可以讓你覺得開心的,你告訴我,我把它拿到手,打上蝴蝶結送到你面前,這就行了。」

    他將紅提的手掌打開,然後輕輕地,握起來,房間裡燈光平靜,只偶爾發出細微的聲音。紅提側過身子,將目光放進陰影裡。

    「糾結師徒的事情,我知道你為我好。但是我知道什麼更重要,你心裡想想沒有關係,如果說,為了我好,就跑掉了,或者躲起來,那就真的中了林宗吾的下懷了,我做的很多事,也就沒有意義了。就好像你們宗師之間交手,分勝負可以很慢,也可以很快,今天晚上覺得變化會很快的時候,我真的是很擔心的。」

    紅提吸了口氣,在陰影裡低聲道:「我只是想……我們成親,別大張旗鼓了……」

    「……好,那就小一點。」寧毅頓了頓,微微笑起來,「吃一頓飯,就請周邊的幾個人,你覺得這樣好,我們就這樣辦,反正……成親的是我們,認識的人聚一聚。其實說起來,我說過了吧……我反而還喜歡你是師父的這種感覺。」

    「我不要當你師父。」

    「以前找你學武功的時候,我給你磕過三個頭,拜的是你的武藝,像你說的,我也教過你東西。你是我的師父,也不是師父。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也亦師亦友……這個該叫伴侶……」

    紅提低聲重複著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那句話。兩人的手指楔在一起,握起來,寧毅道:「你今天受了傷,還不睡嗎?」

    紅提道:「快睡了……」

    「記得以前在江寧,我給你講的故事嗎?武林的故事。」

    「天龍八部。」

    「再給你講個……有師徒的吧,也是師徒的故事,不過你要快點睡,我們可以慢慢講……」

    紅提握了握他的手。

    「這個故事的開始,是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是在月黑風高的夜晚,不過故事的開始,總是要有個月黑風高的夜晚的……我們的主人公……」

    燈燭上的光點躍動,猶如耳語般的故事,溫暖而安謐,房間裡,故事才開頭,紅提靜靜地睡去了。寧毅坐在床邊,握著她的手,看她睡去後側臉的輪廓。她靠近他,身體像是在確定他的存在,感受他的溫暖一般。那張側臉上,其實有風霜、有辛苦的痕跡,無論武藝有多麼的高強,對外有多麼的凶狠,在這具身體裡的,始終還是單一的一具靈魂。

    只是看著這張沉睡的側臉,寧毅便能看出很多的東西來,他知道,她餓過肚子、經歷過寒風、面臨過生死的挑戰,在生與死的分界線上經歷刀槍的洗禮,承受苦難與傷心的打磨,見過所愛者的死,也曾一次一次的從屍山血海裡爬出來。這二十餘年來,女子所經歷的、看到的,是寧毅所能知曉的,最為殘酷的世界,有時候他甚至會在她身上看到福端雲。但也只有在這最殘酷的世界裡,能夠誕生出如此溫暖的、令人眷戀的睡臉吧……

    不存在比美麗的靈魂更寶貴的東西……

    他坐在床邊,靜靜地看著她,直到燈燭燒完了,有隱約的星光從窗外滲進來,讓他能夠看見女子睡著的輪廓。待到夜漸深、山下的喧鬧愈發厲害時,他才俯下身去,擁抱了她,在她的額頭上親了一下,起身出門。

    有喧囂的聲音朝這邊過來,仗大概打完了,回來的人們開始上山,寧毅走出去,看著下方蔓延上來的火把,山裡的上上下下,大概也都在關注著這場大戰,令得山谷中的房舍間也是燈火點點。只是這乍看之下,山下的谷地間,回來的陣型鬆散混亂,看不清陣容,小頭目們奔走期間,叫喊之聲氣急敗壞,似乎很多人都脫了隊,找不到了。遠遠的,三寨主曹千勇似乎也在破口大罵,一切都顯得耐人尋味。

    那這到底是打勝了還是打敗了……由於兩者看起來都不像,寧毅的心頭,一瞬間也糾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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