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落下去,太陽升起來,上午的時候,匯樓的院子裡,有著些許沉悶的氣息。
「……這些東西,不是現在要做,但多少有個準備也是好的……新的掌櫃,怎麼看怎麼選,你們其實有識人之明,暫時要的,無所謂驚才絕艷,最重要的是能把交辦的事情一條條地做到位。有關這個,相府那邊會幫忙,倒也不用操心太多……我離開這段時間,只要一切按部就班,等到回來,就該有個雛形了……」
「……你們……互相照應,相府多去拜訪,與秦夫人、與芸娘的來往不要斷。秦夫人且不說,那位芸娘,其實許多密偵司的事物都是經由她手,先替秦相做歸檔處理的,當然,你們與她如常來往,也就是了……」
陽光灑進房間裡,寧毅、雲竹與錦兒坐在桌前,為著樁樁件件的事情做交代。錦兒道:「你說了明天再走的,忽然改成今天,是不是昨晚的那件事……會有麻煩?」
寧毅笑著搖了搖頭:「麻煩當然有,但不是你想的那樣。昨晚那件事太尉府不佔理,也不敢真對我動手,但上面一旦壓下來,開始調查。十天半個月的時間我可能就得呆在這裡了,時間不等人,所以我先出城再說。另外的,右相府那邊會壓下來。」
昨天晚上,成舟海的忽然出手,令得寧毅也沒有做什麼事前準備。但作為密偵司最中樞的幾個人,對方做點這種事,寧毅倒並不擔心對方是個純粹的豬隊友。
夜晚的事情按部就班,當崇王府的人趕到,寧毅護著半身鮮血、衣服被撕開的周佩出來,崇王周驥勃然大怒。拔刀將淒慘狼狽的高沐恩追殺了半條街。這期間陸謙只能護著高沐恩逃跑,兩名太尉府的侍衛在王爺的怒火下被砍死,陸謙不敢躲得太過,同樣挨了幾下,被打得頭破血流,當高俅匆匆帶人趕到,哭訴罪該萬死時,事情就已經被定下調了。
接下來的事情,成舟海已經準備了這麼久。想來不會出太大差錯。但寧毅作為捲入者之一,不想被留下,就得盡早安排離開了,昨晚回來,他將要安排的事情對小嬋說了半晚。今天一早則開始對雲竹、錦兒做叮囑。事情忽然提前了一天,彼此心中雖然有許多話說,但一時之間,卻也有些說不出來。
而在此時,皇宮御書房之中,年紀三十多歲的當今天子,也正摔著眼前能看到的東西。對跪在前方地下的太尉高俅大發脾氣。
「混賬!高俅!朕真是看錯了你,你教子無方,這種事情都給朕做出來了!」
他將一隻琉璃燈盞摔飛在地下,破口大罵。
「朕的侄女!過來給太后賀壽!在京城之地。我這個天子腳下遇上這樣的事情!花花太歲啊!今天早上太后震怒,朕怎麼當這個兒子,怎麼當這個叔叔!高俅!你以為朕賞識你你就可以無法無天了!」
跪在地下的高俅唯唯諾諾,連連稱罪。只是在最後稍稍表露出那逆子可能是被陷害,話還沒說完。一隻盤子啪的又摔破在他面前。
「陷害!高太尉!你那兒子是什麼德性,以為汴梁城裡還有誰不知道嗎!你以為朕整日坐在這宮中,便真的不知黎民世情?你那兒子,惡跡斑斑,朕不殺他,是念在你這個太尉還有些功勞苦勞。但你現在還敢在朕面前喊冤?」
「罪臣不敢……」高俅不敢再辯解,「那逆子品行不端,是罪臣教導無方,此次回去,必定嚴懲於他,絕不姑息……」
這邊唯唯諾諾,上方怒火難息地罵了一陣,方才呵斥他滾蛋。只是當高俅離開之後,宮人進來清掃了地上的垃圾碎片,天子周喆坐在書桌後,表情卻是半點也看不出方纔的怒氣來,甚至伸手整了整皇冠的繫帶。
身著皇后宮裝的女子端著湯羹從後面走過來,笑道:「陛下發好大的脾氣啊。」
「他那兒子亂七八糟,不至於到敢對郡主下手的地步。朕不知道背後下手的是什麼人,但這個虧,他得給朕吃下去。」身著皇袍的男子面色沉穩從容,「臣武臣,忠臣弄臣,能鬧一鬧,也有好處,畢竟天子之道,首重制衡,朕不在乎這次是誰耍的陰謀,但牽涉皇室,朕若還幫高俅說話,那他就死定了。朕罵他,便是救他,他會明白的……皇后你說呢?」
「陛下聖明。不過,這一次到底是誰把那位小郡主也捲進去的,莫非真不用弄清楚?」
「清楚了又能如何?」皇帝笑了笑,從皇后手上接過調羹,喝了一口糖水,「宗室之中,雖是朕的親族,但多半愚笨,而朝堂內外,都是聰明人在玩。他們何時被捲入,何時又被逐出,連他們自己都未必清楚,若是他們每個人被利用,朕都要插手,豈不累死?天下大事,朕關心,至於朝堂爭鬥,真相如何,朕無心理會,只要他們平衡就好。」
昨天晚上發生的事,對於許多人來說關係身家性命,但對於皇帝而言,則只像是穿過皇宮簷下的小小風鈴聲,轉眼間便被淹沒在風裡了。
午時前後,寧毅走進崇王府,進到周佩如今住的院子裡,頭上纏著繃帶的少女正在簷下等他。昨天的打鬥裡,周佩想要置高沐恩於死定,高沐恩被斬了兩根手指後呼救逃跑,也試圖做出反擊,令得周佩受了些小傷,但這樣的包紮,絕對是用來賺人同情心的了。只是纏上的繃帶與些許的藥味,也令得眼前的少女顯得格外嬌弱。
「幹嘛要做這種事?」
「周佩就快回去了,想幫老師做些事情。這件事……周佩前後都想過了的,希望前後沒有給老師添太大麻煩。」
「倒是無妨。只是你才十五歲,不該冒這種險的,也不該牽扯到這些事情裡去……也不該隨便相信人。」
陽光明媚,兩人在院落裡的陰涼處坐下,周佩臉色微紅地笑了笑。
「其實……回去便要成親了。能在之前為老師做些事。最重要的是,能做這種事情,對小佩自己來說,也是……覺得很有意義的。」
她之前自稱「周佩」,此時才變作「小佩」,寧毅聽她說話,看她神情,隱約覺得昨天的事情之後,眼前的少女似乎有了些許的不同。像是做下某些決定,得到了某種領悟。
「決定好成親了?」
「嗯。」周佩的表情稍稍黯淡,隨後又笑起來,「畢竟……也拖不下去了吧。還沒找到覺得……合適的男子,但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拖下去總不是個辦法,老師你說呢?」
「為做事而做事也不好,不過你能想通,隨便你吧。」
周佩笑道:「對了,老師跟檀兒師娘,之前是什麼樣子的呢?」
「你不是一直都知道麼?」
「知道一點點,老師可以跟小佩說說麼?」
小郡主的臉上神情有些憧憬。寧毅想了想:「呵,我們啊,剛成親的時候,其實根也不認識。我被打了頭,她逃婚……」
他回憶著那些事情,將與妻子之間的糾葛跟周佩大概說了一遍:「其實……只要每個人都願意誠心一點去瞭解,彼此之間。終究還是能找到好的地方的,我覺得這就有了相處的基礎了。你回去之後,也不用把跟人生活看得太排斥。人跟人關係怎麼樣,起碼有一半的理由,是在你自己身上的。」
「嗯。」周佩點了點頭。待到寧毅要離開時,她送寧毅走到院門口,努力地笑:「老師。」
「嗯?」寧毅回過頭來。
「我們以後……會不會見不到了?」
「可能見得不會多了。」看著站在兩步開外的笑著的少女,寧毅笑道,「以後也許你在江寧,我在汴梁,但我總會回去的,你也可能上來。師生間的緣分,只要有心,不會全斷的。」
「嗯……老師您保重。」她望著寧毅,說完這句,俯下身子,深深一福。那是近乎完美的仕女禮節,陽光之下,寧毅覺得如水一般優美。
果然……自己可教不出這樣的弟子……
他這樣想著,離開王府。
寧毅的身影離開之後,周佩坐在院子裡的樹下,等待著日頭西偏,有些事情,她看不到,心中卻能知道。日頭稍減的時候,寧毅一行車馬,在城外的土丘邊與人道別,雲竹與錦兒沒有過來,小嬋也被留在了城內,他此時心中還滿是小嬋哭著給他整理行李時的樣子:「相公,就不能也帶我去嗎……」心裡是眼淚的味道。
這次去山東的,除了相府中幾名身手還不錯的侍衛,就是齊家的三兄弟,以及蘇家蘇昱,至於蘇燕平,則被留在汴梁照應了,待到檀兒上來之後,才會去山東與他報信以及匯合。
覺明和尚、堯祖年、成舟海等人出來送行。不久之後,一輛車駕過來,出來的是秦嗣源,與寧毅到一旁說話。
「梁山的事情不容易,我知你報仇心切,但如果不能解決,也沒有關係。這裡沒有人敢說自己能解決梁山匪患,山月性子偏激,如果有可能……你看著他些。」
「知道。」寧毅點頭,「雲竹、錦兒、小嬋,還有要上來的檀兒,他們對我很重要,拜託你了,平常倒不怕,但這次事情以後,希望高沐恩不會弄出什麼事來。」
「老夫明白此事重要,會佈置人手防範於未然。此事由紀坤處理,他做事最為縝密,立恆可以放心。汴梁城內,無人動得了她們。」秦嗣源頓了頓,「舟海此次計劃,確有可行之處,老夫暗中也就首肯了,可能讓立恆有點措手不及,老夫會負責解決之後的事情。舟海這性格,不是不好,但仍欠磨練,事後大概會讓他去北方負責督糧……」
「呃……呵呵……」寧毅笑起來,「看來他是殺不了高沐恩了……」
「若是太尉下來了,對這花花太歲,老夫也會順手殺他……」秦嗣源歎一口氣,搖了搖頭。
不久之後,與眾人辭別。
「自信人生二百年。會當水擊三千里,諸公身上皆有要事要做,回去吧……保重了。」
車馬揚鞭,離開汴梁,往東方而去。
日漸西斜,不久之後,天邊燒起彤紅的雲彩。夕陽降下,星辰升起後,成舟海走進崇王府。進了那院子後,看見了在月光下坐著的小郡主。
「成先生……」
「下午的時候,寧公子已經離開汴梁了,我想……應該來告訴郡主一聲。」
「我知道。」
周佩點頭回答,成舟海在那邊站了片刻。
「恕成某直言。郡主殿下若是喜歡寧公子。」周佩銳利的目光望過來時,他從容微笑,「何不做點爭取呢?」
周佩看了他好一陣,嘴角才露出微笑來:「成先生,爭取又如何?」
「要拖一拖的話,還是有辦法的,譬如出家……又或者這次受到驚嚇……」
「周佩爭取以後。老師就會喜歡上我了嗎?」
「呃……」
「老師是不會喜歡上我的,我已經想明白了。老師……身邊有許多女子,他也不是薄情之人,可……那是緣分。我認識老師兩年多的時間,慢慢的知道他、瞭解他、欽慕他,可我未必真的懂他,老師始終是老師。我也始終只是他的弟子,兩年的時間……這都是緣分……」
周佩說著這話。垂著眼簾,目光清澈:「……我忽然長大了,這緣分也就到頭了。」
成舟海愣了愣,他畢竟是個心熱之人,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終究也只能作罷:「那麼……郡主回去之後,便要成親了吧。成某便在此預祝郡主此後與郡馬琴瑟相和,幸福美滿了。」
周佩笑了笑:「其實……成親不是大事了。成先生,能夠在嫁人之前,為老師做一件這樣的事情,我很高興。但昨夜的經歷也忽然告訴了周佩,周佩始終是皇族,總是為了嫁人煩來煩去,也真是太小家子氣了,我也希望以後能幸福美滿。但這件事真正告訴我的,是周佩還有許多的事情可以去做。」
少女看看成舟海,盈盈起身:「譬如還有另一個高沐恩在哪裡橫行霸道,譬如還有貪官污吏,壞我武朝基業……我以前總想做些什麼,又總覺得自己是女子,什麼也做不了,於是每每對性情憊懶的弟弟發脾氣,恨鐵不成鋼。但這件事告訴我,只要想做,總有辦法做事的。這次事情……周佩要謝過成先生的幫忙,往後若有機會,會重謝于先生的。」
「呃……好說。」成舟海拱了拱手,隱約間,不明白眼前的事情到底是好還是壞。他看見這十五歲的少女站在那兒,望向那片夜空,她身形不比自己高,可那身影之中,隱約有著一股傲岸在其中,他知道那是皇族權勢帶來的氣勢。
成舟海告辭而去。
周佩在那兒站了好一會兒,空氣涼下來,四下無人了,她才覺得有水漬自臉上滑落。
眼淚冰冰涼涼的……老師已經離開了……
從昨晚到今天,她心裡想了很多的事情,有很多事情,她以後可以去做,也有很多事情,是她以後再也做不了的了。但是想清楚的事情,只能放在以後,而無助於照顧現在的情緒。
她只是不想在旁人面前軟弱起來。
緣分盡了……見不到了……老師終於還是離開了……
認識他的時候,她十三歲,發現自己喜歡上他的時候,她十五歲,可他要走了,她要嫁人了。
想得清楚,也抑制不了心中的難過。過了今晚,青春已然逝去,猶如土中埋下的屍體,新的樹木會發芽,老的軀殼要死去,人可以裝作堅強,但誰也不會知道等待在未來的將是什麼。
她站在那兒,扶著院子裡的樹木,低下了頭,摀住嘴巴無聲的哭泣。在她的意識裡,有那樣一輛馬車,它在這天下午離開了汴梁,載夜東去,馬車上是她十五歲時喜歡上的老師,然後那馬車一刻不停地,離她越來越遠了……
天空中,劃過流星。
呂梁山、青木寨。
陸紅提抬起頭,看著流星劃過了夜空,隨後撫了撫耳邊的髮鬢。走進前方的小屋裡,房間裡,老人持著毛筆,正在伏案研讀著什麼。
「梁爺爺,我進來了。」
「哦。」梁秉夫偏了偏頭,整理著桌子上的東西,過得片刻,才點了點頭,「哦。紅提你來了……」
「梁爺爺你之前說有事,是什麼要緊事嗎?」
「出去走走。」梁秉夫想了想,隨後柱起枴杖,起身出門,陸紅提跟在他身旁。從小山坡上看下去。青木寨中人影來去,點點燈光,這是陸紅提覺得最喜歡的情景之一了。
「之前孟水寨過來提親的事情,紅提你想法怎麼樣?」
走的片刻,梁秉夫忽然開口詢問,令得女子稍稍愣了愣:「梁爺爺,怎麼忽然問這個……」提親的事情不止一次。孟水寨的提親也並不特別,她有點不明白,老人家為何特意提起。
梁秉夫柱著枴杖笑了笑:「只是隨口一問,你想法如何?」
「我覺得……好像。不是……呃……」自己年紀不了,拒絕太多了,陸紅提自己說得也有點猶豫。梁秉夫在山腰的路邊站著,看著下方的景象。笑了一陣。
「其實……陸三和黎力他們,一起往南邊去了。」
「嗯?」
「紅提你也收拾行李。再去一趟南邊吧。」
「梁爺爺,怎麼回事?」
說起這個,才終於有了說正事的氣氛,陸紅提心中疑惑,梁秉夫站在那兒,握著枴杖,目光嚴肅。
「陸三、黎力這些人從寨子裡被趕出去後,一直就不安分。他們南下,是為了去找那寧立恆的麻煩。這些人,一輩子未出呂梁,南方繁華,他們很多事情是不清楚的,找了田六帶路,他們以為我會不知道他們的動向?」
呂梁山蠻荒之地,很多事情用刀解決,生存下來,規矩也不一樣,這些人雖然看似自由,但一輩子生活在自己的這片土地上,要去其他地方其實未必能適應,如果要出遠門,也總有一些到過外界的人能幫忙帶路,教他們習俗。梁秉夫口中的田六,便是這群人中的一個。陸紅提吶吶半晌:「梁爺爺,這個……」
「他們已經離開好幾天,呂梁境內,你是截不住他們了。」
「可我……現在走不了。梁爺爺,所有事情才剛剛上正軌……青木寨這樣,我怎麼走?」
「我也想過這件事。」梁秉夫閉上眼睛,搖了搖頭,歎一口氣,「不過……一段時間還是沒關係的,我還能幫你看一段時間……」
「不行,梁爺爺……」女子搖著頭,過得片刻,「那個……那個寧立恆,他學了我的功夫,他很厲害的,陸三他們打不過他,若論陰謀詭計,他們去送死而已,我根不用為他擔心……」
梁秉夫目光望著她:「有心算無心,你真這麼肯定?」
「我……」陸紅提說不出話來,好半晌,看著眼前的老人,「……為什麼啊?」
「你該……為自己活一活。」老人看她一眼,笑了笑,「你拒絕這些那些的人,他們確實不是很好,但就算有好的,我也不說什麼了。那個寧立恆,你中意他……呵,別跟我這個老人面前說不是了。你也該喜歡一個人,喜歡他,沒什麼丟人的。我已經老了,這個寨子,很難再幫你撐起幾年,但在我還能撐起來的時候,希望你可以去做點其他的事情,以後也許就沒這個機會了……」
陸紅提沉默片刻,露出一個笑容來:「我們是朋友,我也確實覺得……他很厲害,但我沒法將他帶回山裡來的……」
「能將他帶回來,當然是最好的事情了。」老人笑道,「可現在就算不行,多去見見他,也許就能有點什麼了呢,總得先去了,才有以後的事。紅提……趁現在吧,哪怕沒有結果,這些事情以後想起來也會很高興。你替寨子扛了這麼多,總得有點好東西留下……」
「我覺得現在就很好……」
「呵,梁爺爺不是催你成親,呂梁山中這樣,你真不想,那就等等吧。你去見見他,跟他說說話,說說……你在呂梁山的事情,然後看看他做的事。至於能不能成,你回來後怎樣,梁爺爺都不說,好不?」
紅提站在那兒,目光看著下方的燈光,手指絞在一起:「寨子怎麼辦?才剛剛這樣……」
「呂梁山原就沒什麼規條,寧立恆寫的那些東西,有些太嚴格,你一定要推行,暫時是沒事,可想要長久,還得慢慢來。」老人說道,「你出去的時候,嚴格的事情我在做,有事情我壓住。回來以後,你稍微改改,他們都承你的情,這些事情,我都想過了。雖然老了,半年一年,我還能壓得住。」
沉默半晌,紅提忽然道:「梁爺爺,你跟師父她,是不是……」
她這話沒能問完,梁秉夫的枴杖頓了兩下,目光望著下方,神色變幻,但最後也只是道:「當初是你師父救了我,我來的這裡……有些話沒說,有些事沒做,等你老了,也許會後悔。」
陸紅提看著他,好半晌,才點了點頭:「……我會想想。」
「嗯,想想吧。」
說完這些,陸紅提走下山坡,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麼做。回過頭時,半山腰上的那道身影還站在那兒,柱著枴杖,目光望向遠處的夜色深邃之處。
印象中,師父的年紀比自己大很多,而梁爺爺在自己小的時候,是個溫儒雅的中年書生,而直到師父死去,梁爺爺就迅速地老下去了。
以前以為,梁爺爺忽然老了,是因為幫不了這個寨子。師父將他救回來,原似乎就是打著這樣的主意的,梁爺爺做了許多事情,有些有用,有些沒用,他最終也只是讓這個寨子一直能夠保存下來,直到今天活著的人將其壯大。
當年的那個儒生,和當年的那個女俠,到底有些什麼事情呢?如今有些參與的已經死去,在世的,大抵是不願再說了。紅提站在那兒,看著那道身影,想著他在看什麼。
漫天星光落下來。
淹沒在那片黑暗中的,大概是屬於他們的故事吧。
如此想想,有些傷感。
嗯,兩更加起來一萬一千多字了吧,來是想開個單章歡呼我有一章存稿了的,結果發現是中秋節,乾脆今天就發掉,過節嘛,總是要慶祝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