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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舊) 第三十三章 驚風密雨(中) 文 / 四海無人對夕陽

    身後的宋牙關了殿門,笑語喧嘩聲一時間便似遠去了。苻堅就著略微凜冽的夜風深吸了一口氣,被鐃鈸大樂震得昏昏然的心神方才覺得清醒了些,放眼望去,宮殿樓閣一片燈火通明,那微黃的燭光從窗戶的格子裡暈染開來,在寂靜的夜色下便似瓊樓玉宇所發的輝光一般,又是肅穆又是溫暖。凝視半晌,方才輕歎道:「原來宮中夜色如此之美,若非除夕守歲,幾乎便錯過了。」微一躊躇,揚聲吩咐道:「起駕,朕要去給太后賀歲!」

    一行人迤邐到了太后宮中,便聽一聲「陛下給太后賀歲啦……」大殿內登時「叮叮噹噹」的一片碗筷案幾撞擊之聲,過了片刻,在此陪宴的宮中諸位夫人及王公大臣的女眷們便都迎出門來,喜氣洋洋地恭賀新春。苻堅此時興致極好,聽了眾人道賀,朗聲笑道:「都起來罷。太后賜宴原是她老人家的恩典,大家都不要拘禮才是。不然,倒是朕來得不對了。」

    話猶未落,便聽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笑吟吟地應聲說道:「哪個敢說你來得不是?我先掌她的嘴!」

    苻堅忙搶上前去,跪下先請了安,又道:「兒子給母后恭賀新年了!」

    太后聽了,笑著連連點頭,一邊說:「好,好。」一邊急忙扶了他起來,看了好一會,方才道:「又瘦了。縱然國事繁忙,也要多保養身子才是。」說到此處,不由得眉頭一皺,便是一臉怒色:「這一向都是誰在跟前侍候著?真正該打!」

    這話隱隱挾著風雷,眾人都是一驚。宋牙沒奈何,只得委委屈屈地上前跪了:「奴婢該死。」

    太后一聽,勃然大怒道:「新年伊始,誰讓你說這般不吉利的話了?」頓了頓,轉眼冷冷盯著道:「侍候得不好,也不光是宋牙一個人的事。可你說話笨,少不得讓你長長記性。來人!」

    當時便有人上前拖宋牙。苻堅此刻方才聽出味來,忙笑著勸道:「奴才嘴笨,惹母后生氣,過幾天兒子一定狠狠責罰。今兒元辰,便饒了他一回罷。」

    太后想了想,方才回過臉色,笑道:「既如此,那便看在陛下的面上,饒過你這一回!」說著便拉了苻堅的手,一邊往殿內走,一邊問道:「國事都妥當嗎?聽聞前一段你派益州刺史擊敗了隴西鮮卑,可是真的麼?」

    苻堅笑道:「這事說來有趣。隴西鮮卑的首領叫做乞伏司繁,倒是個極勇敢的人,率了騎兵來迎戰,益州刺史王統一邊和他打,一邊派人繞到他的老巢,將他的部落家眷全給包圍了。他一聽部落已經降了,便也跑到王統那兒投降了。兒子已經封他做南單于,過幾天便會到長安來。至於隴西鮮卑的那幫人,從乞伏氏裡再找個人過去督撫便是。」

    太后笑著點頭:「你心裡有數便好。」見四下已是無人,略一遲疑,便道:「有一件事,我原不信,只是眾議紛紛,倒由不得我不信了。」

    苻堅聽了詫異,臉上卻不動聲色,只問:「太后所指何事?」

    太后道:「聽說臘八午後有人馳馬出入宮禁,可是真的?」

    苻堅目光霍地一跳,微微變了臉色,嘴裡卻若無其事地說道:「這事是兒子吩咐的。有大臣家中母親病危,急著趕回府中,兒子想這也是成全孝心的好事,只沒想到便驚動了太后了。」

    太后看他神色微變,微歎了口氣,道:「你別怪人告訴我。我既是太后,少不得便要管這後宮的事。」苻堅忙躬身說不敢。太后方才接著說道:「那人是不是慕容沖?前一段時候有人過了時辰方才回宮,是不是也是他?」

    苻堅沒想到太后連大半年前的事情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一時心中又驚又怒,只是告密的人是誰,卻是怎麼也想不出來。當下臉色便有些難看,勉強笑道:「太后明鑒萬里,必知上次慕容沖也是因母親病重,方才有違宮禁。且兒子也是准許了的。」

    太后一早就知道苻堅愛寵慕容沖,原只當他一時愛個小貓小狗,不久也就撒開手了,這時聽他言語裡對慕容沖諸多維護,連規矩也顧不得了,不由得又是失望,又是憤怒。只是苻堅生性倔強,若是嚴詞斥責,只能適得其反。無奈只能放軟了口氣,道:「既然他母親身體這麼不好,便該令他出宮侍奉才是。」

    苻堅聽到此處,對母親的意思已是明明白白,想了一想,道:「原是兒子降旨將他收入宮中恩養的,此刻怎好隨意更改?」略頓了頓,又笑道:「母后既然有這番體恤之心,兒子謹遵慈旨,多給些恩典與他母親便是。」

    他一番巧舌如簧,太后心下怒極,暗暗下定決心,靜默半晌,淡淡說道:「我乏了。你過幾個時辰還有元辰大典,也早些歇息罷。」

    慕容衝回到宮門時天光未亮,四周烏沉沉的瞧不清景致,猛然間便有一人斜下裡衝了過來,搓手頓腳地說道:「小公子你怎麼才回來?小夫人不好了,急著見你呢!」

    慕容沖聞言大驚,失聲道:「我離宮時姊姊還是好好的,怎麼突然就不好了?」藉著遠處宮燈的微光,隱約可見來人的五官,似乎是在紫漪宮裡當差的,當下慌得不得了:「陛下知道了嗎?有沒有傳侍醫來?」

    那人「嗐」了一聲,道:「陛下今兒有元辰大典,一早便走了。小夫人病勢來得急,眼看不中用了,只想再見您一面。求您別問了,快走罷!再晚可就來不及了。」

    慕容沖聽了心慌意亂。當日隨波滿臉蕭瑟鬱結之氣,他雖覺得不祥,可也沒想到來得如此之快。慟切之餘,哪裡還顧得上什麼元辰大典?他這幾日在尚書府裡侍奉母親,只覺母親眼裡漸漸泛出死氣,臉上雖強笑著假作不知,心裡卻是越來越驚惶。早成了驚弓之鳥,這時回宮又是一個晴天霹靂,一陣頭暈目眩,定了定神,方才道:「那可要挑個小路來走才好。」

    那人一邊帶路,一邊道:「這個奴婢理會得。」略一頓,回頭笑道:「其實憑陛下平日裡待小公子的情分,小公子便是不去元辰大典,又有什麼干係?」

    情分!

    這話紫漪宮裡的人對他沒說過千遍,也有百遍了。說的時候都是又羨又妒的神氣。慕容沖不是不知道苻堅待他格外寬厚,只是這「情分」二字,在這家破人亡的當口聽起來總是那麼的滑稽。然而這話他卻無法反駁,慕容沖,前燕的中山王、大司馬,前燕皇帝的嫡親弟弟,的的確確是憑藉著大秦天王的情分,才能在這宮中安身立命,隨身所需,全是仰人鼻息。因而雖心中五味俱存,臉上卻只正色道:「我日後自當向陛下請罪。」

    那人尷尬地笑了一聲,腳下卻是越走越快,穿花徑,過夾道,四周全無人影。慕容沖隱隱覺得不對,心中霍地一亮,接著又是一寒,立足冷冷地問了一聲:「真是我姊姊不好了麼?」

    那人一怔,便也停住腳步,回頭道:「小公子既然明白了,何必還問這種傻話?」

    慕容沖方才七下八下的心思,此刻全化作一片冰涼,想了一想,咬牙道:「是太后麼?」

    那人便也點頭承認,歎道:「您可莫怨我。今兒陛下前腳剛走,太后娘娘後腳便來了。賜了小夫人一杯毒酒,又要我騙了您來。前邊就是紫漪宮,您也不用喊了,喊了陛下也聽不見了。別怨我,我也只是奉了太后她老人家的旨。」他奉了太后的令,卻逆了苻堅的意,心中著實忐忑,因而只是絮絮叨叨地牽扯。

    慕容沖自知不免,倒也鎮定了,瞧著眼前的紫漪宮靜寂無聲,裡頭卻是燈火通明,略略鎮定片刻,邁步便進。

    繞過影壁,甫一抬頭,正見太后一臉怒氣地坐在當庭。見他進來,上下打量幾眼,冷笑道:「果然有幾分狐媚惑主的本錢。」她身邊的大太監便喝斥道:「大膽慕容沖,見了太后還不趕快跪下,作死嗎?」

    慕容沖此刻死到臨頭,憤激之餘熱血上湧,不管不顧地高聲道:「難道你們會放過我麼?今天死便死了,誰要下跪!」說完一扭頭,一臉一身的桀驁不馴,依稀便是當年大燕中山王的模樣。

    太后見了,氣得雙手直顫,嘴裡只說:「好,好,」突地拍案而起,急走了幾步,方才冷笑道:「還有幾分傲氣,怪不得陛下喜歡你。我卻容你不得!」說著高叫:「人都死了麼!這般大膽無禮的奴才,還不拖下去狠狠地打!」

    苻堅愛寵慕容沖,宮中人人皆知。紫漪宮的人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若是讓苻堅發現慕容沖被打死了,雖不敢去找太后算帳,遷怒他人那幾乎是不消說的。若是上前執刑,日後苻堅追究起來,還想活命麼?因而人人都有些畏縮不前。

    太后見了更加生氣,怒道:「難不成你們也要反了?」

    眾人無奈,只得上前將慕容沖綁了,便有人偷偷問太后身邊的大太監:「打多少?」

    大太監瞧了太后一眼,低聲道:「蠢材,既沒說,那自然是打死了再算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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