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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八章 初見 文 / 四海無人對夕陽

    平陽太守與大秦天王的瓜葛,大秦境內可謂朝野皆知。慕容沖一出宮就迫不及待地拜堂成親,原該引得眾議紛紛才是。然而,一來,最該有所表示的天王本人對此若無其事,該上朝時上朝,該說笑時說笑,似乎事過也就境遷了——這讓一些人著實掃興了一回;二來,秦軍攻克梁、益二州,佔據長江、漢水的上游屏障,連東晉的梓潼太守周虓也俘至長安,群臣一片喜氣洋洋,相形之下,平陽太守成婚一事,便成了小事一樁,如同石子入水,在水面上打了幾個旋兒也就沉入水底了。

    便連慕容衝自己,也渾似沒事人一樣——按規矩,婚事給假九天,原是用來陪伴嬌妻的大好時光,他倒好,也不知道是年少貪玩,還是嫌棄珂聲,天天找宣昭到處閒逛——理由是很光明正大的,郡守與都尉斟酌公務,誰敢說不對?只不過,郡守年輕,都尉又是最會玩的人,兩人聚到一處,不到半天,包管有人放下公文,說:「不如……」然後就出門玩去了。

    平陽向來繁華,比起長安,除了城池略小一些,別的也不差什麼。街上店舖林立,行人摩肩接踵,只宣昭週遭是必定無人的——倒不是他擺官威,讓人清道,也不是平陽人眼神好,認出這黑臉漢子就是都尉大人……說實在的,宣昭老爺一臉惹事生非、唯恐天下不亂的神氣,小老百姓誰敢仔細打量他的模樣?避之唯恐不及倒是真的。因而,當某個年紀大約二十多的年輕人衝他與慕容沖一看再看的時候,宣昭未免大感驚訝:「府君認得這人麼?」

    慕容沖當著眾人總是侷促——他心裡有鬼,身邊的每道目光,都像不懷好意的窺視,旁人的每次交談,都像惡意的竊竊私語--動不動就手足無措。以前在長安的時候,成天跟在苻堅身後,旁人離他都有數十步遠,這時來了平陽,原該成天呆在太守府裡才好——偏生他又呆不住!聽見宣昭的話,方才抬頭看了一眼……極普通的臉,眼睛倒是炯炯有神,嘴角緊抿著,透著堅毅的神色……搖搖頭:「不認得。」

    宣昭一邊問慕容沖,一邊自個兒打量,聽慕容沖說不認得,方才拉了拉鬍子,得意洋洋地宣佈:「我猜他準是北方來的。」也不等慕容沖請教,又說:「府君看他馬上馱著行李,分明不是本地人。再看馬蹄,除了黃土,還有杜蘅草的碎葉——我早就查看過,平陽城只有城北才有杜蘅。」然後,宣昭老爺開始想到都尉的守城職責,很認真地思考:「看他的樣子,像是幹大事的……朝廷沒說要派誰來啊……莫非是賊人流寇?」

    自打來了平陽,宣昭老爺越來越不像見過世面的人——看誰都像是要造反,慕容沖早就習慣,等他說完,開始微笑:「宣都尉,平陽是不是太平得讓你覺得悶?」

    宣昭此時二十有四,被一個十五歲的少年看穿心思倒也沒什麼不好意思,只是唉聲歎氣:「連個為國盡忠的機會都沒有……難道我宣昭注定老死平陽?」想到將來變成一個老頭子,口角流涎、雙手發顫的樣子,不由仰天長歎。回頭看見慕容沖一臉的若有所思,突然有些好奇:「府君沒想過今後麼?」

    慕容沖正在出神,聽見問話,越發茫然,半天才定定望向宣昭,似乎大有深意地說:「以前經常想……」突地一笑,轉視前方:「後來知道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也就不想了。」

    宣昭原是秦廷禁衛,自然知道慕容沖這番感慨所為何來。他不好妄議天子的是非,只是默然。好在他是個生性快活的人,很快就轉過臉色,笑嘻嘻地說:「府君新娶了夫人,怎麼還不歡喜?」

    慕容沖聞言默然,半天才極冷淡地說:「不過是奉命行事,有什麼好歡喜的?」回頭看見宣昭張口結舌的模樣,不由啞然失笑:「很奇怪麼?我們這等人家,婚嫁原就不由自主,再說……」說到此處,收了笑容,說:「我也累了……倒不如遂了他們的心願,他們想怎樣就怎樣。」

    他倆隨意說笑,那年輕人就一直盯著看,慕容沖瞧宣昭臉上頗有些躍躍欲試的神情,趕緊問:「昨天你說在謝家堡的後山找到一個地方,將堡內情形看了個**不離十。那地方在哪兒?我也想去看看。」

    宣昭正在磨拳擦掌,很想同這個膽敢冒犯他的虎威、拿眼睛在他身上瞄來瞄去的外鄉人比試一番,聽慕容沖話裡有阻攔之意,只得無可奈何地回過頭來:「那兒挺隱蔽,不過倒是個好地方。」說到這兒,來了興致,眉飛色舞地形容:「有個溫泉,這幾天平陽天寒地凍的,那裡倒是暖和得很,還有一些花花草草,包管府君看了喜歡。」

    當下二人便帶著幾名隨從上了山。

    時值隆冬,山上到處大雪壓枝,天地間一片白茫茫的雪光,刺眼的明亮。慕容沖跟著宣昭,一路穿行,峰迴路轉之後,漸漸聽到流水的潺潺聲響。料想前方便是宣昭說的溫泉了,不知怎的,突然就有些近乎近鄉情怯的慌張,腳下稍稍一緩,便見宣昭回過頭來,擺手示意他安靜,又指了指前方……有人?

    慕容沖的心登時漏跳了一拍,莫名地開始不安,好像入室行竊卻突然迎面撞上主人,連手腳都開始不可遏制地微微發顫。他知道這個樣子很可笑,也知道宣昭正迷惑不解地看著自己,只是,就是莫名地慌張。好不容易勉強鎮定了,躡手躡腳地走上前去,定睛一看,正對著她的目光。

    目光裡,沒有好奇的窺探,沒有鄙夷的打量,只是純粹的恬靜與安然。

    他突然就鬆了口氣,一動不動地與她隔水相望。

    天地間只剩下冰雪融化的輕微聲響,彷彿濃夏時節透過綠蔭的陽光,似有還無,似無還有,引人思量。

    時間變得無限快而又無限慢,不知過了多久,她微笑低頭,欠身為禮,然後,翩然離去。

    他想起剛去紫宮的第一個冬天,天氣連日陰霾,室內一片陰冷晦暗,突然就雲破日出,溫煦的陽光穿過簾幕,輕輕撲在他的身上,令人渾然忘我的溫暖,好像做夢一樣。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直到她轉身離去,也只是呆立著凝望。

    宣昭看看他,又看看已經杳無人影的對岸,露出自以為瞭然的笑容——歸根到底,府君只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啊……想了想,貌似隨意地開口:「看她的舉止氣度,想必是謝家的哪位小姐。」

    慕容沖驀然驚醒,像是極費力才想明白宣昭的話,一臉不知所措的茫然——謝家的小姐?很好……接下來怎麼辦?

    她看起來像遠離一切人世紛擾,離他那麼近又那麼遠……

    宣昭不解地看著慕容沖,看他的表情從最初的魂不守舍歸於最後的平淡,終於垂眼:「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去罷。」

    宣昭有些不滿意,扯了扯鬍子,到底沒說什麼,一路沉默地將他送回太守府,也就告辭了。慕容沖知道宣昭覺得自己縮手縮腳,行事不幹脆,只是……自失地笑了笑,邁步進門。

    「鳳皇,」可足渾翼正在庭中與人說話,見慕容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有些驚訝,卻也沒有多想,只是隨口招呼,「你瞧誰來了?」

    可足渾翼為人謹慎小心,早年在前燕的時候,雖然又是皇帝的舅舅,又是國丈大人,稱呼慕容沖時仍然一絲不苟地叫「中山王殿下」。入秦之後,慕容沖不再是中山王,又沒得什麼威風的官職,可足渾翼也只能含糊著稱呼,但叫「鳳皇」卻還是慕容沖與珂聲成婚之後的事——如今他是慕容沖的丈人,說話時不必太生分。再說,他還是慕容暐派來督佐慕容沖的人,與其他僚屬自然不一樣。慕容沖也曉得這一點,因此只是笑了笑,抬眼一看,登時大吃一驚:「你……」

    這不是他與宣昭遇見的那個年輕人麼?!

    年輕人早已跪下身去,口中稱:「小人高蓋,見過大人。」

    可足渾翼見慕容沖一副吃驚的模樣,插了句話:「高蓋是自己人,原來還在我手下做過事,也算故人了。」

    高蓋行禮完畢,也就起身,不出聲地盯著慕容沖看,似乎在暗暗揣度這個早年的中山王、如今的平陽太守的份量。這種目光極不恭敬,只是慕容沖早已習慣,旁人或者不能忍受,他卻安之若素,想了想,牛頭不對馬嘴地問了一句:「你是打北邊來的嗎?」見高蓋一臉莫名其妙地點頭,開心地笑了起來——

    宣昭真是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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