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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十八章 邁邁時運,穆穆良朝 文 / 四海無人對夕陽

    次日天剛濛濛亮,苻堅的肩輿便同往常一樣停到東堂台階前的空地上了。身材壯實的青年宮人將肩輿穩穩地落在還有些露水的青石地上,隨從的宋牙掀開簾子,苻堅便從肩輿上走了下來,覺得清晨的空氣還有些濕冷,於是回頭看了宋牙身後的慕容沖一眼,見他果然連肩膀也縮起來了,笑了笑:「你隨朕到殿中去。」

    慕容沖應了一聲便隨苻堅踏上台階,候在東堂門外的武士向他們躬身行禮,腰間佩的刀劍與身上的鎧甲相撞擊,在清晨的寒風裡「嘩啦啦」地響。宋牙掀開門簾,東堂裡頭的亮光與暖香一齊瀉了出來,苻堅跨過門檻後指了指大幅屏風後的內室,笑瞇瞇地同慕容沖說話:「獻俘大典還要好一會兒呢——今天沒什麼朝中大人來,你先去睡一會兒吧。」說完便不再理會他了,回頭問宋牙:「朕昨天讓你收好的表章呢?」然後兩個人就急匆匆地往御案那邊走了。

    慕容沖自然不願意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到內室蒙頭大睡——那像什麼樣子!於是退出東堂,才出了門,便聽台階下頭有人輕聲喊:「哎,上面的,出來得正好,下來搭把手吧!」他有些莫名其妙地回過頭去,正見黑暗處有幾個人抬了一些東西,似乎是大典上要用的物品。他還不知道怎麼回答,那些人裡已經有人笑了,聲音極低地笑罵同伴:「早教您不要只認衣裳不認人,這回麻煩了吧?」然後一行人便飛快地消失在尚未大亮的夜色中了。

    慕容沖有些呆住,過了好一會才明白那話裡的意思。他有些難堪地回頭看了看東堂殿門兩側的守衛武士,卻見他們個個如泥塑木雕般一動不動,好像方才就在眼皮底下的小小風波根本沒有發生過。

    自己……似乎比從前是大燕中山王的時候更不可觸犯了呢。

    不可觸——犯嗎?

    他有些自暴自棄地鬆了身上一直繃著的那股勁兒,似乎心裡的什麼也隨著這股勁兒消逝了,鬆垮垮地斜靠在涼浸浸的廊柱上。

    這應當是不合規矩的,然而彎著腰進出東堂的內侍、台階下手執明戈巡邏的武士,以及有時捧著白笏匆匆前來的大人,沒有一個人對他不合禮儀的行為皺一皺眉,甚至沒有一個人瞟上一眼,好像他們陛下的殿堂同往常一樣嚴肅整齊,沒有一絲一毫的異狀。

    自己會這樣一個人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站到地老天荒吧……

    他微微地笑了起來,笑容有點冷。

    又一陣腳步聲後,宋牙從身後轉了出來,打量了還有些茫然的他一眼,若有所思地說:「您笑得可真瘆人……」

    看眼前的少年有些訝異地抬起眼睛——長而濕潤的睫毛下,那雙眼睛黑白分明,份外清瑩——宋牙笑了起來,挺親熱地說:「瞧我,說什麼呢?!您怎麼到這兒來了?快回去吧,陛下正在找你呢,呆會兒獻俘大典就開始了。」

    慕容沖跟著苻堅前往太極殿,並從那兒出發,走向彷彿直入雲端的宮城城樓。漸漸升起的朝陽在兩旁如林槍戟的頂端耀出眩目的白光,苻堅的傘蓋行經之處,穿著鎧甲的武士與舒袍廣袖的朝士聲勢浩大地一齊拜倒,「萬歲」之聲好像漸遠漸弱的水波,綿綿無絕地逐往四周高聳的宮牆,傳回「嗡嗡」的聲響。他跟著苻堅踏上彷彿永遠也走不完的台階,來到裝點一新的承天門城樓上。

    苻堅在博山爐中間的翠羽帳下落座,城樓下方一眼望不到邊的人一齊拜倒——像一陣疾風刮過草原掀起漫延至天邊的草浪,萬人齊呼「萬歲」的聲音連同兵器服飾的閃光由強至弱地向看不到盡頭的前方擴散。

    苻堅微笑著抬了一下手,他身前的一個大臣中氣十足地喊:「禮成∼∼引獻俘∼∼」眾人起立,城樓下方又是一陣人浪,起身時衣物磨擦的「唏嗦」聲和兵器撞擊的「光啷」聲匯成短促的一下巨響。

    一隊裝束鮮亮的秦兵進入城樓前方的空地,帶來了神情沮喪的仇池降人。苻堅饒有興味地看了一眼,側身去問身邊的姚萇:「姚將軍,這裡頭哪位是你說的楊定?」

    姚萇探起身子張望了一會,回報說:「楊纂身邊那個就是……這小子有趣得很,落到我們手裡,不怕不慌可也不罵人,彬彬有禮的,就跟上親戚家做客一樣,一點兒也看不出當時在陣上殺人時的狠勁——陛下說過要見他,我不敢怠慢,讓他同楊纂呆在一處了。要不然,憑他殺的那許多人,這一路上的暗虧也夠他受的。」

    苻堅聽後朝仇池降人隊伍的前方望去,只是距離太遠,翠帳前方又有薰香的白煙裊裊升騰,他只能依稀分辨出剪紙似的扁平人形,想了一會兒,招手將慕容沖叫到跟前,低聲說:「你呆會兒傳我的意思——」話還沒說完,突然聽到城樓下方傳來一些異動,他一怔回頭,卻見原該依禮謝罪的楊纂竟然昂著脖子,不肯下跪!

    楊纂身邊的仇池降人都看著挺得像柄槍的楊纂不知如何是好,在場的秦人一時愣住,旋即便有些嘩然。城樓上的秦臣偷偷打量苻堅的臉色,氣也不敢喘,只有姚萇坐不住,低聲咒罵「這個混蛋」,按著佩刀便起來了。

    苻堅瞧了他一眼,說:「急什麼,先瞧著罷——」邊說邊冷笑著回頭望向張皇四顧的仇池降人,承天門城樓上靈醒得快的大臣已然向苻堅跪倒,大聲說:「仇池降人如此無禮,請陛下交給有司重重責罰!」

    方纔還充斥於天地之間的喜慶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慕容沖看了身邊的苻堅一眼,忍不住瑟縮了一下——他還是頭一回瞧見苻堅神色如此獰狠,彷彿「誅無赦」。空氣緊張得像是拉得隨時會斷開的弓——卻突然緩和了。

    楊纂身邊的楊定在眾目睽睽之下向城樓方向跪倒,醒過神來的其他仇池降人紛紛跟著跪拜,最後連楊纂也不得不跪下了。

    苻堅看了一會兒,臉上的神情由獰狠轉為驚訝,再由驚訝變成微笑,最後起身,離開翠帳下的五重席時吩咐慕容沖:「你傳朕的意思,讓楊定到東堂見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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