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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十五章 一簾風雨裡 文 / 四海無人對夕陽

    「一雌復一雄,雙飛入紫宮?」

    正埋頭在公文堆裡奮筆疾書的王猛手上一頓,抬起了似笑非笑的眼睛。二十年前在桓溫面前捫虱論天下的漢人狂生王猛,如今早已是秦王苻堅最敬重的大臣,他的舉手投足無不透著地位絕高的人才能有的雍容平和,只有眼睛卻還是一樣的,永遠帶著一種洞悉一切、銳利到近乎刻薄的味道。

    很少有人能在王猛的注視下心裡不發虛——哪怕他們原本沒做什麼,也沒打算做什麼。幕僚馮誕跟隨王猛已經有好幾年了,這時還是有些承受不住,垂下了眼睛:「京城的街頭巷尾都這麼唱。聽說剛開始只是一個常出入高門大院的道士在唱,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竟沒人管這事,太后、宗室,還有其他朝中大臣,誰都沒說一句話,這才越傳越厲害了。」說到此處,他有些困惑不解地撓了撓頭:「聽說太后得知此事的時候只是說陛下『胡鬧』,還是笑著說的,全然不當回事,其他宗室也大多如此,這可真是怪了——他們不是一向防備慕容氏的嗎?」

    「沒什麼可怪的,他——生不出王子。」王猛將手中的筆往案上一擱,「等陛下什麼時候興致過了再處置也不遲。不必談論他了,我倒是擔心……你說陛下如今別的宮人都冷落了,專寵慕容氏姊弟?」

    馮誕霍然抬頭,猶豫著問:「您是擔心慕容夫人誕下王子之後……?」

    王猛搖搖頭,起身經過馮誕,來到門簾前——簾子是用極細的竹絲編的,遠看將門前庭院的景致都密密地擋在外頭了,近看卻全漏了進來,連簾子也似乎隱去了。他心事重重地看著庭前的蘭草在細弱得看不見的春雨裡露出最乾淨的綠,半天才沉吟著說:「我是擔心,要是陛下真對這姊弟上了心思……有人不會容許姓慕容的寵妃生下王子。」

    到時,可就是一場風波了啊……

    他身後的馮誕沉默了一會,說:「陛下不會不明白這一層。」

    「不是明白或者不明白……」王猛搖搖頭,聲音低得好像自言自語。馮誕有些驚訝地抬眼去瞧王猛略顯落寞的背影,王猛卻突然話鋒一轉,聲音清晰地問:「馮卿,若是你有一樣極貴重的東西,旁人都想要,可是你給了別人就會讓自己陷入危險的境地——不拘什麼東西,可能是你的寵愛,也可能是你的權勢,甚至只是一個活命的機會……比如說一把價值千金的寶劍罷,你會怎麼辦?」

    「那自然是珍之重之,絕不與人……」馮誕不假思索地應聲而答,說到一半卻突然望著王猛的背影住口了——王猛,分明是受命都督關東六州諸軍事、全權簡拔六州官員的。

    王猛在他靜默的時候轉過身,嘴角露出一絲分不清是譏嘲還是欽佩的笑容:「可是有些人是真正的性情中人,只是一時意氣,就會脫手相贈了。」

    ※※※※※※

    茫茫無盡的煙雨籠罩了整個長安城。太極殿旁東堂屋頂的青瓦現出玉石一樣的脂光,雨水順著簷溝、沿著滴水落下來,「滴滴答答」地砸在台基前的青石路面上。苻堅同門下省侍中梁讜一同踏上台階,梁讜說:「楊纂之前口氣不小,還說要同大秦決一死戰,微臣還當他多能打呢!不想一戰即潰,這便請降了——」

    苻堅回頭笑:「我大秦將士如虎豹、利刃如霜雪,仇池兵沒打便先膽寒了,楊纂不說幾句壯膽的話,這仗還怎麼打?不提他了——」頓了頓,話鋒一轉,說:「前幾日朕不是派你去鄴城見景略麼?如今仇池降了,朕還有一些事情要同景略商量,等朕寫封書函,你一併帶給他罷。」

    梁讜思索了一下,笑:「是商量涼州的事麼?」

    苻堅瞧了他一眼,露出讚許的笑:「是呀——朕眼下還不想同涼州動武,如果能借仇池之捷制服涼州自然是最好了。景略前幾年在枹罕城外打得涼州張天錫魂飛膽喪,只怕現在看見『王』字還會哆嗦,要想不費一兵一卒地制服張天錫,自然非景略不可。」

    梁讜笑:「王公真是國之柱石……」苻堅卻轉過身去了,有些驚訝地看著從簷廊拐角鑽出來的少年。那少年一頭一臉的水珠,像是剛從雨地裡跑過來的樣子,胸膛還微微有些起伏,瞧見梁讜時怔了一下,規規矩矩地跪下了。苻堅笑了一下,示意梁讜先進去,然後走到那少年跟前,問:「鳳皇,怎麼了?」

    慕容沖仰起臉,有些惶急地說:「三哥派人同我說母親病倒了——」

    苻堅很快就說:「那你回去一趟罷!」扭頭看了一下天色,又問:「你三哥有派車子來接你麼?」

    慕容沖不假思索地就想回答,張了張嘴又愣住了,半天才呆呆地說:「我……不知道。」

    苻堅想了一下,同身後的宋牙說「你送他去新興侯府」,然後就轉身進東堂了。慕容沖鬆了一口氣,旋即又變得茫然。宋牙向他行了個禮,說:「慕容郎,咱們走吧?」於是兩人一路默默無語地出了宮門。

    慕容沖一出宮門便瞧見門前的石道上停了一輛車子,趕車的正是慕容暐跟前的下人屈突提,不知怎的,也不覺得歡喜,只是回頭同宋牙淡淡地說:「原來我三哥派了人來,你回去罷!」

    「這可不成,」宋牙搖搖頭,瞅著他笑,「我可比不得您,陛下的話不愛聽就不聽了——陛下讓我送您去新興侯府,便是天上下刀子,或者新興侯府搬到西域去,我也得送您去的。」

    宋牙說慕容沖「陛下的話不愛聽就不聽了」的時候,慕容沖的臉色分明一變,隨即還咬了咬下唇——看得出來已經極力克制了,只是他自己卻不知道,他臉上的每一分神情,都在說著「你們還要我怎麼樣」。宋牙瞧著他直笑,過了好一會兒才指了指不遠處的那輛宮車,說:「請您上車罷!」

    慕容沖不曉得該上哪輛車,正在猶豫,屈突提的車上突然跳下一個人,遠遠地朝他揮了揮手,大聲喊:「鳳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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