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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十一章 明月下層簷(下) 文 / 四海無人對夕陽

    慕容垂到東堂求見苻堅的時候,苻堅正伏在案上寫字——說是寫字,手中的筆卻停在半空,好一會也不見落下,臉上還一副費心思索的神氣,慕容垂疑心他在做詩,不敢貿然出聲打擾,只在門外端正跪了,請宋牙代為通報,片刻之後,苻堅的聲音響起來了:「冠軍將軍請進來罷!」

    慕容垂脫了鞋子進去,苻堅站了起來,含笑招呼他坐,像是解釋地說:「朕正在給景略回信呢!」

    慕容垂瞧了他一眼,苻堅卻把話題岔開了:「這麼晚了,將軍找朕有什麼事麼?」

    慕容垂正襟危坐:「倒也沒什麼事……只想問陛下,臣的叔父慕容評,陛下打算怎麼處置?」

    苻堅有些驚訝地瞧了他一眼,旋即微笑:「將軍……有何見教麼?」

    慕容垂磕頭及地,久久不起:「慕容評是禍國之臣,燕人無不切齒痛恨,臣請陛下誅此大奸大惡之人!」

    苻堅移目望向案上看了很多遍的信函,那上面寫著「……慕容垂意在收買前燕諸人之心……」,他忍不住笑了起來,極溫和地同慕容垂說:「將軍的意思,朕知道了。將軍且回,朕不日便有旨意。」

    伏在地上的慕容垂微一皺眉,身子沒動,眼睛卻抬了起來,微瞇著打量黑漆書案後頭的苻堅。他想看清苻堅臉上的神情,只是苻堅今日穿了一件顏色極淺的袍子,淺得近乎白色的袍子在兩側連枝銅燈的照耀下暈染開一層摻雜著淡金色的銀白光輝,苻堅臉上的表情顯得模糊而暗淡,他只隱約覺得苻堅似乎是在笑,別的卻看不真切了。

    慕容垂定了定神,垂下眼睛,磕了個頭便垂手退出門外了。苻堅收了笑容,獨坐著想了很久,突然「嘿嘿」笑了兩聲,自言自語:「非久為人下者……」又坐著想了一會兒,這才將王猛的書簡仔細捲了起來,收進錦套裡放好,然後站起身來,一邊吩咐內侍:「把案上的東西先收起來罷。這信明日再回了——」一邊出門來到廊下,步下石階,沿著月光下明亮如水面的宮道信步前行。

    月色中的秦宮很安靜。所有人都歇下了,除了苻堅一行人的腳步聲,便只有甬道兩側宮牆腳下草叢、土坷垃裡傳來的蟲鳴聲,嘈嘈切切的,卻讓原本就因為寂寥無人而顯得寥闊的甬道越發深長了。苻堅沉浸於自己的思緒,也沒留心行經的週遭景物,只是漫無目的地隨意前行,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止步仰望夜空中的那一輪滿月,似乎是自言自語又似乎是詢問地說:「如果把月亮上的那層陰翳抹去了,它是會更明亮呢,還是不再成其為月亮?」

    跟在苻堅身側的宋牙有些一頭霧水地陪著小心:「我聽人說那是月亮上的一隻蟾蜍,還有人說那是一株桂樹,陛下不喜歡麼?」

    苻堅移目望向他,半晌笑著搖了搖頭:「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回頭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一個略微上拱的閣道前,閣道另一頭高台上的幾座宮殿燈火全熄了,台階、廊柱、門窗俱化作濃淡不勻的陰影,只有寬大的屋頂披著月光,分明可見。

    他有些失笑地搖了搖頭:「不知不覺又上這兒來了——」腳下卻一步也不停,上了石階,穿過閣道,又下了石階,來到中間的正殿前。守夜的宮侍有些吃驚,結結巴巴地說:「小夫人已經歇下了,奴婢這就去通報——」

    苻堅搖了搖頭:「暫且不必。朕想一個人坐會兒,你去溫點酒來。」說著便側身進去,就著月光透過白紙窗的那點亮光,在窗邊輕紗幔帳前跪坐下了。

    宮侍很快端了酒具上來,苻堅握住高足玉杯冰涼的筒身慢慢地小口抿著,突然覺得身邊的幔帳顫動不休,好像有人潛在帳後一樣。他有些驚疑地驀然起身,倏地拉開幔帳,旋即笑了起來——

    帳後並沒有人,只是窗戶半開著,夜風趁隙潛入,撩動幔帳而已。

    他想放下幔帳回去喝酒,突然卻改變了心意,屈身鑽過幔帳,繞過折屏,來到窗前,將半合的窗扇往上推了一點——

    圓滿的月亮步下遠處高台宮殿的簷角,將伏在閣道欄杆上的白衣少年照得通體生輝。那光芒比宮殿屋頂青瓦上的月光明亮,卻比窗前桂樹翠葉反射的光芒柔和,令那少年恍然好似通透而光潔的玉人一般。

    他收回目光,俯視手中的玉杯,因窗戶大開而直入無阻的月光將它照得如同春冰一樣瑩潔,杯身上光芒流轉,幾刀刻紋形成的一朵六瓣梅花也似乎在流光裡動了起來,盈盈展展地開放,一笑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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