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艾薇兒不禁摸了摸了臉,觸手潤滑略微帶著些濕意,這臉還是以前那張臉,眼前的小鬼怎會叫起妖怪來了?難道是……
艾薇兒手伸到眼前一瞅,被藥物掩蓋了的手此刻已被水沖過露出了原本潔白柔嫩的模樣。手既已是這樣,那麼也就可以想見臉上的樣子了。
「走開!」安掙扎著從她的懷裡站了起來。
真實面目的暴露令艾薇兒一怔,片刻後便恢復了過來,她瞪著安,說:「你幹嘛?」
「妖怪別過來!」安叫道。在小傢伙想來,他的母親,當年的羅沙第一美人就是世上最美麗的人了,比他的母親還要美麗的女人只能用妖怪來形容吧。
「小鬼!」艾薇兒也叫起來,「過來。」
她伸手要把安抓過來,可安卻厭惡地拂開了她的手,晃晃悠悠地要離去。
艾薇兒磨了磨牙,她可沒有心情和這個小鬼胡鬧,如果不是擔心他的傷勢,她早就拂袖而去。
「小鬼,如果不想再被打的話就立刻就給我過來!」
「我不!」安叫著,繼續走遠。
「好,」艾薇兒三步並作兩步趕到了安的面前,擋住了他的去路。她的手對著安舉了起來,落下。
安眼看著艾薇兒的手向自己落了下來,正要驚叫卻已被按住了腦袋。一股冰冰涼涼的能量從頭上傳了下來,緩緩蔓延過脖子,散向四肢。在這股能量的影響下,渾身的疼痛都似消失了,身體輕飄飄的,好舒服。
能量在安的身體中循環了一圈後被艾薇兒收了回去,「還好,沒什麼事,」艾薇兒說。自從經歷了盜杖的事情後,她便發現自己的精神力有了很大的進步,剛才她便是用的這股精神力來探測安的身體。
「當然不會有事,」安指了指磨破的外套下露出來的一件背心,不屑地說,「這是我母親親手用魔晶石和火蠶絲為我做的,憑你,哼,根本就不可能打傷我!」
「是嗎?」艾薇兒微笑著,忽然,手捏成拳,一個爆栗敲在了安的頭上。
「啊!」安痛叫一聲,「你真敢打我!妖怪!混蛋!」
「沒教養的小鬼!」艾薇兒作勢又要敲下去,誰知安聽到了她的話突然就安靜了下去,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
「你……」艾薇兒看向安。
安沉著一張小臉,眼睛直直地盯著艾薇兒,忽然眨了一下,又眨一下,「嗚……」他的喉間哽咽了,目中似有淚光閃爍。
不會吧?看著安,艾薇兒有不好的預感。終於,安「嗚……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小鬼,別哭,別哭……」
「嗚……我是沒教養的小鬼……嗚……我是個沒有母親、沒有教養的小鬼……」安反轉了手背拚命抹著臉上的淚,他並不想自己脆弱的樣子的樣子被旁邊的艾薇兒看到,但淚水卻如斷了堤的洪流,止也止不住,哭聲更大了。
「別哭了,別哭了,」一句無意中的話卻觸動了安心中的痛楚,他的哭泣令艾薇兒慌了手腳。按梅傑裡安的說法,安的父親尹斯一世國王陛下在還是王子時便迎娶了他的母親安潔麗爾。那時,尹斯一世五歲,安潔麗爾八歲,這是先王在不得已下的情況下同意的一場代表著皇室與地方貴族間再次締盟的政治婚姻。可當時的情勢已經完全脫離了索梅達爾二世的掌握,在盛大的婚禮後第二天,他便在寢宮裡永遠地睡了過去。其後八年,尹斯一世行成人禮,終於與安潔麗爾成為了真正意義上的夫妻。兩年後,安潔麗爾王妃留下了當時才一歲的安,步上了與先王同樣的命運。那麼以此推算,安王子與其母親相處的時間不過一年,梅傑裡安夫人進宮時,他已是八歲了。
真的是個可憐的孩子啊!艾薇兒感歎著,嚎啕大哭的安呼喚著她深藏在心底的柔情。
「安,」艾薇兒輕聲喚著,伸出手去。
「啪!」安一掌打開了艾薇兒的手,他站了起來,手貼在眼睛上抽噎著跑了開去。
這一次,艾薇兒沒有再攔他。從像梅傑裡安那麼溫柔的人也沒有能夠征服這個小王子就可以看出安的性情有多固執了,而且即使她現在追了上去又能說些什麼呢?安慰他嗎?這並不是她所擅長的。況且,想念母親的人也不是只有安一個。像艾薇兒自己,也是一個無家可歸的人啊!
清晨的陽光在霧氣中成淅瀝狀灑下,在後宮的山林之間,薄薄的霧上水氣氤氳閃動,正好襯著艾薇兒的傷感。目睹安快要走上了走廊,艾薇兒突然萌生出想要為這個同命相連的孩子做些什麼的衝動。
草坡上,元素的波動隨艾薇兒不知覺間散發出的精神力而波動著。當精神的波動與元素的波動達到一至時,艾薇兒的心神忽地嵌入了大自然的節奏中。一時間,初到秀之大陸上時那奇異的感受重現心頭,精神恍惚起來,艾薇兒發現自己的靈魂已脫離了**,漂浮上升,突然就變成了鳴叫著的美麗鳥兒,忽然又變成了隨風奔湧的海浪,下一刻卻成了漂浮不定的白雲。
喉間一陣湧動,似有什麼要脫口而出,艾薇兒便順應著這股感受,一段銘刻在記憶深處的古老旋律從口中飄飄揚揚響起:
※
不要問我沉睡之外瀰漫的是什麼?那些紅色的棋子
或者豁嘴的星。它們不是,也不是妖精佈置下的迷香
只有風吹城鎮,酷似某個春夜
紅色的石榴突然綻放
※
水中積聚的傍晚以及汐南夜色,從她的鼻翼緩緩流過
它比任何的河流更像河流,它的柔軟而輕快的尾巴
在尖細地叫著,一聲,兩聲,
潛藏了多少悄然生長的秘密
※
沒有什麼比妖精的沉睡更幽深
只有那把打開水聲的木琴能將她從雲霧中喚醒
在懶洋洋的早晨,數自己的頭髮
在鏡子中自憐
揀拾
有刀傷的雲朵的碎片
※
那都是你擊落的,這個妖精
以前你曾經張牙舞爪地指揮風
和我作戰,兩敗俱傷,直至
彼此被戰爭後的寂靜一下子
攫住
※
這都是夢和純美的一個片斷
人不是人,神不是神
只有沉睡像個巨大的陰謀,像一匹白色虛妄的
布,抖開,忘了人間
※
現在你醒著,將神秘的符咒就水喝
傾聽遠處和近處的大海打呼嚕
這時,你聽見那個聲音說::
「無論我們抓住什麼,
都會抓得緊緊的。」
※
歌聲如雪山上消融的水,沿著融了的雪跡從高聳的懸崖菱角上滾下,劃過空氣落在幽深的密林裡,淌向黑暗的盡頭。音符跳動著,從黑暗中來,穿越了層層的障礙直接敲打在了心靈深處。一陣又一陣的激越與彷徨被凸現出來,在歌聲的震顫中,迷茫的世界瞬間擴大,瞬間死寂,悵惘、哀傷、希望與決心一一滑過心頭。
無論我們抓住什麼,都會抓得緊緊的……艾薇兒那清清脆脆的獨特聲音正以無比動人的方式詮釋著這首歌,這首妖精之歌。遠古的記憶片斷如潮水般湧現,一切都如夢中的景像一樣牢牢地攫獲了她的心神。
在妖精之歌下,被牢牢地攫獲了的人卻遠不止她一個。此刻,在通向這片後宮山林的一道走廊上,有兩個衣著華貴,氣質出眾的年輕人也被空氣中隱約傳來的歌聲所捕獲了。初聽到歌聲的一剎那,他們的心就已被迷醉。
兩個年輕人都沒有說話,他們的靜靜地走在走廊上,沒有發出一點聲響。長久以來因身處高位而養成的脾性支配著他們的身體,他們正一步一步地向歌聲的來源走去。
走廊已盡,轉過一片假山,在不遠處的草坡上,一個女性的身影映入眼簾,她正以一種無法言喻的優美姿態傲立在晶瑩閃爍的水氣裡。
歌聲在悠遠的歎息中結束了。
兩個年輕人一醒,斜跨在半空的腳沉沉落下,「嗄!」腳踩在了山角積雪上。
女人驚覺,轉過頭來。
震驚!
在與女人明亮璀璨的漆黑眸子相接觸的一瞬,他們徹底呆掉了。
晨光下,女人濕潤的藍色長髮凌亂地披散在線條優美至無懈可擊的身體上,她的眉,她的唇,她白皙動人的脖頸下那精巧動人的鎖骨,這一切都帶給了他們巨大的視覺衝擊。如果說剛才那歌聲帶來的是心靈上的觸動的話,那麼這次邂逅所帶來的就是靈魂上的震撼了。
※
歌,唱完了,艾薇兒感到眼角有些濕潤,摸了摸才發現已經淚流滿面,她拭去了淚水,看向走廊處,安的身影已消失不見,不知他聽到了嗎?
忽然,感到背部一陣灼熱,「嗄!」是腳踩在積雪上的聲音。
她轉過頭來,發現在不遠處的假山旁,正有兩個年輕的男子正灼灼地盯著自己。
艾薇兒驚詫地打量著這兩個年輕男人,從他們的衣著可以看出他們高貴的身份,雖然有明顯的呆滯跡象,但是他們舉手投足間散發出來的氣質也訴說著這兩個人的不平凡。
「是你……」一個男人,慢慢地靠近,他的目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你!」艾薇兒終於看清了這個男人的面孔,伊斯!他是伊斯!
心頭一陣猛跳,艾薇兒下意識地轉身想跑。
「別走!」伊斯清醒過來,他叫著衝了過去。
見伊斯追來,艾薇兒拔腿就跑,可伊斯的速度太快,三兩步就快要追上了她。
伊斯猛地伸手,一下子就捉住了艾薇兒的胳膊,艾薇兒驚叫一聲,沒有回頭,左手捏成拳頭用力砸在伊斯扣住了她右胳膊的手上。
伊斯吃痛,左手收回,右手卻從艾薇兒的腰間彎了過去,手上一緊,艾薇兒整個人也被他攔腰抱住了。
「放開我!」艾薇兒叫道。
「不要!」伊斯嘴角一歪,露出了他招牌式的笑容。
「放開我!」艾薇兒氣憤地大叫,心跳得更加厲害,「彭彭」聲似可耳聞。
「混蛋!」
「這是第二次了吧?一個淑女可不該經常把粗話放在嘴邊。」
伊斯一邊說著,一邊仔細地觀賞著舞會時沒有看清楚的艾薇兒的臉。
「去你的!」
艾薇兒把頭撇向一邊,掙扎著。可這樣不僅沒有用反而引起了令人尷尬的效果。她的衣裳還有些濕,因為掙扎而顯得更為凸出的得胸部挨在了伊斯的身上。透過兩人緊挨在一起,被水漬給侵濕了衣裳的胸口處,彼此身體中的熱氣也能清晰地感覺到。
「伊伯爾,放開她吧,」另一個男子走了過來。
伊斯聳了聳肩,說:「我親愛的表哥啊,雖然你是國王,但也不該阻止我享受這美人在抱的感覺吧。」
「哦?」尹斯一世挑了挑眉,「你是要在朕面前挑逗宮中的侍女嗎?」
鬼使神差的,艾薇兒因今天穿的是侍女服而被誤認為了是宮中的侍女──她的衣物本就不多,唯一能在宮廷中穿出的那兩套魔法師長袍也因為修煉時心神不寧而破損了。
「侍女?」伊斯也挑了挑眉,古怪地看了艾薇兒一眼,「有這樣的侍女,我卻從沒有聽說過,你藏得真好啊,不過梅傑裡安那邊……」
這個人竟然就是羅沙國王尹斯一世!而伊斯,剛才尹斯一世叫他伊伯爾,難道他就是那位美沙斯大王子伊伯爾?迪比特?尤安裡氏?艾薇兒在聽到兩人的對話後,不可置信地微微張開了嘴。
「美麗的侍女啊,你是在邀請我吻上你柔軟的紅唇麼?」伊斯埋頭,一手扶正了艾薇兒的下巴,調侃著,神情似真似假。
艾薇兒冷哼一聲,面對伊斯的輕薄,心頭湧上一層薄薄的怒氣。
好美的眼!伊斯歎息,目光被艾薇兒因怒氣而顯得更加明亮的黑色眼眸所吸引,頭不覺向她靠近。
伊斯的臉越來越近,口鼻間的氣息噴在了艾薇兒的臉上。艾薇兒不由自主地臉上一紅,頭掙脫了伊斯的挾制,再撇向一邊。
危險!艾薇兒的心中警號聲響,面對著這個男人,她忽然感到自己像是只待宰的羔羊。對自己,這兩個人會如何處置呢?倘若身份暴露了,那麼接下來事情會以怎樣的一個趨勢來發展呢?之後,還能得到法杖嗎?
思緒紊亂了,艾薇兒搖了搖頭,心中有一個聲音在強烈地訴說著,那就是趕緊脫離這兩個男人的視線,逃出這個地方。
可纏在身上的這個軀體是那麼得強壯,強壯到無論她如何掙扎都無法掙脫的程度。在這個強勢的男人懷裡,艾薇兒終於也不得不甘心承認現在的自己是一個女人了。但這並不代表著就沒有絲毫的反抗力量了,艾薇兒閉上了眼睛,思感放出……
「真是個少見的美人啊!」尹斯一世感歎著,也奇怪著宮中出了如此一個美麗的侍女,身為國王的他竟然也不知道,直到現在也還是頭一次見到。
「陛下,將這個美人送給我吧!」伊斯忽然轉頭看向尹斯一世,說道。
「理由?」
「理由?難道您不再懼怕那位梅傑裡安夫人了?」伊斯帶著些嘲弄地說,眼睛瞅到艾薇兒閉上了眼,心中一動,「其次……立刻,她就會被印上我尤里安氏的烙印!」說著,他迅速地低下頭就要向艾薇兒吻去。
此刻,沒有人發現,在艾薇兒的手中,一小團凝練的水元素已經被聚集起來。艾薇兒睜開眼來,直視著伊斯快速靠近擴大的臉,沒有作出任何閃避。
伊斯一愕,動作頓時停了下來,在他的預想中這位小美人應該會有所反抗的,可現在……艾薇兒鮮紅的唇在眼前顫動著,伊斯笑了笑,拋開了多餘的迷惑,吻了下去。
回應著伊斯的動作,艾薇兒邪邪地笑了。水元素不大不小,剛好飽和到了可以引起草坡上水元素共振以達到自動膨脹的程度。
兩人的唇堪堪就要碰在一起了,艾薇兒手一抖,已經躁動起來的水元素脫離了她的控制猛然躥起。
「小心!」尹斯一世立刻發現了這團元素能量。
可在他驚叫的同時,水元素瞬間爆發了。
人影乍分,沒有防備的伊斯被水元素的能量震了開去,而艾薇兒也被這股能量流給拋到了走廊上。
整條手臂的肌肉上都傳來陣陣酸疼,艾薇兒自走廊上爬起。回頭看向閃到了一邊的尹斯一世和直接承受了第一階段的水元素能量而被震得不住退後的伊斯,三人間已被拉開了十多步的距離。轉過身,她就要立刻離開。
「不要走!」伊斯和尹斯一世兩人同時叫道。
艾薇兒停下了腳步,回頭對兩人嫣然一笑:「我可不是什麼淑女,所以你們千萬不要追過來哦。」水元素的力量可不止是如此而已啊,她轉身飛快地逃離這個地方。
背後,伊斯卻沒有完全想明白她的意思,在他的眼裡,此刻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讓這個小美人逃出他的掌心。
兩個人把艾薇兒的警告拋置腦後,奮不顧身地向艾薇兒逃走的方向追了過去。半空中,水元素們感應到了艾薇兒的氣息,眨眼之間就聚集膨脹起來,強大的水元素聚集體追在伊斯和尹斯一世的身後往走廊上的方向上疾速飛去。
「轟!」
後宮的草坡盡頭,走廊處,一聲巨大的爆炸聲響起。
在這個冬日裡的清晨,所有的宮廷魔法師們都感受到了這個力量不小的魔法震盪,咋舌於有人膽敢在羅沙王宮進行這樣的破壞之餘,他們匆匆穿了上各自的魔法師袍趕往魔法震盪的來源處。而此時,暗歎著倒霉的震盪製造者艾薇兒正疾速奔逃在後宮的走廊間;在通向草坡的走廊盡頭處,尊貴的羅沙國王陛下和他的貴賓也正在一片煙塵中面面相覷,大歎倒霉。但到底誰才是這次後宮魔法破壞事件的真正受害者呢?那大概也只有在多年以後回憶起這件事的當事人自己也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