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姚娡失聲問妹妹該怎麼辦的時候,姚姒卻搖了搖頭,道:「姐姐你再想想,宋家為何看中的是你而非其它房裡的姐妹?宋家又是如何與焦氏搭上的?」
姚娡這回很認真的想了會,卻並未答她的話,而是若有所察的問妹妹:「莫非你派人去廣州府和莆田縣分別查焦氏與宋家了?」
姚姒眉眼彎彎,沖姐姐輕輕頜首。
姚娡這回算是後知後覺了,難怪妹妹自姚家回來後毫無動靜,只怕不是沒動作,而是早就派人去廣州府和莆田縣打探,而這兩處一來一回少不得要大半個月的時間,她這才恍然明白妹妹的一番苦心,此時此刻,她的心中五味雜陳。
「好妹妹,怪姐姐不該那樣疑你。」姚娡臉上帶著濃濃的歉疚,拉了妹妹的手,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想要哭卻又記得自己才在母親靈前發誓不再哭泣的,她忍了忍,到底是把眼淚給逼回去了。
姚姒微微笑著,心裡止不住的一陣陣欣慰,笑道:「昨兒張叔才上山來,這裡頭的緣由我慢慢說給姐姐聽。」說完,她放開姐姐的手,親自倒了杯茶水遞到姐姐手上,便娓娓道來:「說來,這也是各家都有利益糾纏,焦氏與宋大奶奶陳氏有親,那陳氏一向與宋二奶奶白氏不睦,也是那陳氏有些小心思,她自己的丈夫走科舉,又怕家業落到二房手上,這才搭上了焦氏這條線。陳氏的心思很好猜,若宋三郎娶了姐姐,那樣宋大爺背後便有了姚三老爺這門靠山,官場上關係複雜,若無人便是你再有才華,那也得人賞識你,這是一樁;再來,那宋三郎雖然行事荒唐卻是最得宋太太的喜愛,若有了姐姐這層關係,大房和三房連成一片,二房又豈是她的對手,是以,陳氏不僅說服了宋大太太,而且還暗中送了一萬兩銀子給焦氏,焦氏雖說陪嫁頗豐,但這一萬兩也很是誘人,是故,才有了後頭焦氏與五太太之間的走動。」她望著姐姐漸漸冷峻的臉,口氣不無嘲諷:「姐姐這也算是人在家中坐,莫名降橫禍吧!」
姚娡一聽她這樣說,就恨聲道:「區區一萬兩銀子,焦氏便把我給賣了,怪不得老話說得好,最毒莫過蠍子針,最狠不過後娘心。」良久不知想起什麼,她便問道:「父親難道不知情嗎?母親去時他說公務繁忙不回來奔喪,但咱們姐妹可是他的親骨肉啊,他就這麼的狠心冷情不成?」說完這些,她才想起來,彷彿妹妹從未叫「父親」這個稱呼,不得已說到父親時,也只用姚三老爺來稱謂,只怕妹妹早把人心看得透亮,從一開始心裡就沒把他當父親看。想到這些,姚娡心裡止不住深深的失望,到這會才真真正正的明白,她和妹妹從來都是孤立無援,而這幾年,妹妹瘦弱的肩膀究竟都承受了哪些痛楚。
對於姐姐的憤怒,姚姒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她輕聲道:「他這麼些年來,把娘和我們丟在老宅不聞不問,是謂無情;姜家出事後,娘曾寫信求他幫忙為姜家疏通,他卻回信義正言辭的訓斥母親,說母親已是姚家人,管不得姜家事;不僅如此,他還投靠了外祖父的政敵王閣老,這樣的無恥行徑是為不義,如此無情無義之人,他也配讓我叫他一聲父親。」
在「父親」這樣的話題上,兩姐妹的情緒都有些低沉,自哀自憐卻不是姚姒會做的事,她很快就轉移了話題,道:「姐姐聽了這些,可是想出了什麼法子來?反正這回呀,我就偷個懶,都看姐姐的了。」
姚娡忙回道:「你放心,這事情我得好好合計一下,不光要把宋家這門親事攪黃了,就是焦氏,我也要讓她沒好日子過。」
看到姚娡這樣鬥志昂揚的樣子,姚姒很是鼓勵了姐姐一番,真個兒就做個甩手掌櫃去。
只是待姚娡走後,她趁姐姐在忙事情時,就把蘭嬤嬤找來,自然很是交待了一些話,蘭嬤嬤是個明白人,覺得自己服侍的姑娘自己心裡清楚,姚娡這算是頭一遭做這麼大件事,她心裡也是不放心得很。是以,當姚娡做了哪些事情時,蘭嬤嬤都會來討姚姒的主意。
姚姒對蘭嬤嬤這樣的識相,賞了她十兩銀子。她知道,蘭嬤嬤雖說無牽無掛的,但也希望將來老了有些銀錢傍身,蘭嬤嬤推脫了一番,最後便收下了。
幾天下來,姚娡並未有什麼激進的舉動,她只是做了些糕點讓采芙送回姚府去,姚姒心裡倒是有些底,看來姐姐倒也是個穩妥人,知道要先去打探府裡各人的反應。
既然說好了讓姚娡去解決她的事情,她就真的只在暗中觀察,又過了幾日,沒想到周家的回信到了。
姚姒打開來看,信是周太太親筆所書,只一頁紙,她一目十行很快就把信看完了,周太太在信中先是問候了她們妹姐,又殷殷交待她二人一定要好生讀書習字,接著便說等她們姐妹出孝時,她會親自過來參加她們姐妹的除服儀式。周太太的信裡,很適當的表達了一個長輩待晚輩的叮嚀愛護之心,信末附上了禮單,說是得了些好料子,便叫去送信的隨從給她們帶回來了。
姚姒看完信沉思良久,許是關心則亂,周太太這樣含糊的回信,到把她弄糊塗了,她弄不清周太太這樣的用意,便叫人把東西拿進來,紅櫻和綠蕉一個個打開,除了些山東的土儀,如紅棗阿膠之物,餘下便是一匹匹包好的料子。
姚姒忙叫兩個丫頭把料子都揀出來,兩匹四喜如意雲紋錦鍛,兩匹縷金百蝶紋的杭綢,以及四匹素色的羅紗和幾樣顏色雅麗的焦布,姚姒伸手摸了摸,料子細軟顏色正,都是好料子,她不禁感慨,周太太這幾年,可以說待她們姐妹很是妥貼周到。
這時紅櫻卻低呼:「姑娘,最裡頭竟然有兩匹石榴紅刻絲的料子。」
姚姒忙把那料子拿在手上看,這石榴紅刻絲的料子,無一絲花色,這樣的料子正正是用來做嫁衣的,她頓時茅塞頓開,難道說周太太是在暗示要來提親?
是了,她不禁想道,她和姐姐都是姑娘家,周太太最是重禮儀了,哪裡就能把姐姐的親事跟她說呢,這樣一想,頓時覺得自己的猜測是對的,周家不愧是詩禮傳家的人家,一言既出,定當守約,她這回是真的鬆了口氣。
「快去請姐姐來。」她迭聲吩咐屋裡的兩個丫鬟,紅櫻和綠蕉瞧她先是皺眉不語,還當發生了什麼事,又見她眉間都是喜色,兩人對視一眼,綠蕉便機靈的跑出去請人去。紅櫻知道有客來,連忙去準備茶點。
姚娡來得很快,人還沒進屋,聲音就傳來了,「可是出了什麼事?怎地這麼著急上火的?」
姚姒臉上滿是笑容,她把信遞給姐姐看,等姐姐看完信,她就指著桌上一堆的料子,笑道:「周家伯母真是個好人,諾,這回又送了許多料子來。」
姚娡一眼就瞧見了那兩匹石榴紅刻絲的料子,她的眼晴亮晶晶的閃著光,口中喃喃道:「妹妹,這,這」一幅就怕自己猜錯的模樣,她捂著胸口,就怕妹妹回答的不是她所期待的。
姚姒看著姐姐這樣的失態,她緊緊的握著她的手,連連點頭,回道:「姐姐,周家伯母不愧是母親的手帕交,周家重情重義,不說這些年對我們姐妹的照顧,便是兩家當年只是口頭的婚約,而在得知我們形同被姚家所棄的時候,還會承認這門婚事,這周家就值得人敬重。」
姚娡連聲「嗯嗯」,一時也是百感交集。
兩姐妹好半天才緩過來,姚娡就說要拿那兩匹縷金百蝶紋的杭綢出來給姚姒裁新衣,等到除服後就可以穿了,又挑著那幾匹素色的羅紗和焦布,指著說這可以做件比甲,那羅紗可以做幾條挑線裙子,還不時的拿料子在妹妹身上比劃。
這幾年兩人守著母孝,身上的衣裳不是月白就是青黑,正是穿紅著綠的年紀,姚姒明白姐姐內心的雀躍,看著姐姐拿著衣料比來比去的樣子,覺得這樣的日子無比的安好。她對著姐姐就道:「就依姐姐說的,不過,那兩匹四喜如意雲紋錦鍛就拿來給姐姐裁件褙子,我記得上個月譚娘子給我梢回來一些料子,裡面有兩匹桃紅色的貢緞很不錯,拿來給姐姐做兩條馬面裙是最好」
姐妹兩個說起衣裳料子,又說到如何給周太太回禮,直到丫頭擺中午飯才罷。
用完飯畢,姚姒就讓紅櫻把去周家送信的人叫進來,又示意她去守門,紅櫻知機,連忙退到門邊去望風。
那去山東送信之人是張順安排的,名叫柴安,姚姒就問柴安:「這一趟去查周家,可查到些什麼?」
柴安忙恭身回道:「回姑娘,這周家乃是山東泰安縣的大族,一縣倒有半數人姓周,周太太的丈夫周安誠這一房是嫡出的老五房的後人,周家一門讀書人,為官者雖多卻都不顯貴,周大人現任鄭州府的同知,其人極是重信守諾,雖有政績,許是因為過於耿直,得罪了一些人,便一直在同知這個位置任了多年。」
姚姒聽他這般說,心中便有了數,又示意他接著說。
柴安便又道:「周大人娶已故吏部侍郎之女孫氏為妻,孫氏也就是周太太這些年只生得一兒一女,周大人還有兩名小妾,也只生得兩個庶女。這些年周大人在外為官,周太太守在家教養兒女,很是得人稱讚。周公子在上一科時中了舉,那時便有人上門想要與周家結親,但聽說都被周太太打發了,只以周公子年歲還小為由。小的特意打聽了那周公子的品性,倒是個耿直上進之人,師長和周窗對他的評價也都好,後來小的特意接近周家底下的人,這周公子也潔身自好,並無通房丫鬟,聽說周太太管家甚嚴,周家小姐知書識禮,就是兩個庶女也都頗通文墨,依小的看來,這周家家風嚴正,確實是戶好人家。」
姚姒的心裡卻還有更深的顧慮,若瑞哥兒的事發,恆王到時會如何處置姚家呢?到時周家的態度還是這樣堅定不移嗎?
但她相信母親的眼光,周家確實適合姐姐,周太太為人處事老道至極,相信姐姐若是真嫁過去,有周太太在前面教導,姐姐的日子決計不會難過,
其它的事,就一步步見機行事吧!只要姐姐這一世能平平安安的,她耗盡心血的籌謀一切就值得。
她重重的賞了柴進,待紅櫻把人送出去,她略一沉思,就鋪紙給周太太回信,信裡,她很直接的把宋家通過繼母焦氏而打算求娶姐姐的事情說明了,又把這裡頭所涉及到的姚家眾人和焦氏及宋家的利益糾葛一一說明,至於她是怎麼得知這些事情的緣由的,她一字未提。
把信封好後,她就去了姐姐屋裡,兩姐妹商量好了給周家的回禮後,她就叫姐姐把這些日子給周家太太做的鞋子衣裳以及給周小姐打的絡子和繡的手帕等物也放到回禮裡,又慫恿姐姐給周太太及周小姐寫信,姚娡羞得不得了,但還是扭扭捏捏的提筆給周家母女寫了信,第二天,姚姒把自己給周太太的信以及姐姐寫的信合在一起,又叫柴安去山東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