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渺的話語,像是要隨風飄散一般!
章小草一怔,心裡驀地掠過一絲不安,突然抓緊了他已經瘦得柴骨嶙峋手,大聲道:「我不會食言的,君大哥,你也不要食言,不然我會生氣,以後都不會理你!」
君離憂反握著她的手,眼裡流露著刻骨的疼痛和不捨,臉上卻露出大男孩般,爽朗的微笑:「我不食言,我若食言,就罰……就罰我親小草一口!」
說完,他突然羞澀的低著頭,不敢看她!
章小草一聽,噗嗤一聲笑了,心頭的不安彷彿不見了一般!
「君大哥!」章小草喊了一聲。
「嗯?」
「我答應你!」
「答應什麼?」君離憂疑惑的抬起頭來,依舊清明的眼,像是易碎的湖水!
章小草沒有說話,身子突然前傾,一個輕如鵝毛的吻,印在了對方的額頭上!
「……」
額頭上柔軟的觸碰,像是一道驚雷,劈在了君離憂心上,他瞪大了眼,傻愣愣的看著章小草,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章小草注視著他,任他看著,沒有一絲躲避,眼神同樣清澈,像是高山上,融化的雪水一般!
君離憂在這溫柔如水的目光的注視下,心裡有什麼東西再度湧動起來,他緊緊地握著女子的手,千言萬語凝聚在心頭,卻說不出來,最終,他無聲的張了張嘴,說出他想了無數個日日夜夜的話來:「小草,若有來生,若有來生,你等我好不好?」
說出這句話,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般,他無力的靠在床頭,呼吸輕的彷彿不存在一般,兩眼緊張而執著的看著女子,等著她的拒絕,或是……承諾!
章小草心頭滴血,眼底驀地湧出一層層濕意,她伸出左手,覆在他冰涼的手上,含笑的點點頭!
「君大哥,我答應你,我答應你!不光我要等你,你也一定要等我,一定要先找到我,我很笨,我怕我找不到你!」
君離憂原本黯淡的眼,在聽到這句話時,驀地一亮,像是漆黑的天幕下,閃閃發光的星星,又如微風下的湖水,閃著一道道耀眼的波光!
「不!你一定能找到我的,你看,你方才在我額頭上,留下了你的印記,我會忠心侍奉佛祖,一直等著你,待我投胎轉世之時,一定請求菩薩在我額上點上一朵蓮花,你一定要記得,額上有蓮花印記的人,就是你下一世要等的人,你一定要等我!」
章小草心中大慟,撲在他懷裡,緊緊地抱著他!
原來他一直都記得,一直記得曾經她給他講過的那個故事!前世,奶奶給她講過一個令人感動至深的愛情故事,在傳說中的天宮上,有一對仙侶,女子的元神是一隻蜻蜓,而男子是一朵蓮花,他們刻骨相愛,感情至深,卻被孤身一人活了幾萬年的神所嫉妒,他見不得夫妻倆活得逍遙自在,於是生生的將兩人拆散,讓女仙落入凡間,男子卻被禁錮,永生不得下凡,只能透過天境,一日復一日的看著心愛的女子投胎轉世,受盡凡塵之苦,跟不同的男子相親相愛,結婚生子,又被無數次拋棄,最後淒涼生死,每一世,都沒有好下場,因為她的那一半,都不是她命中注定的那個男子!
男子在天宮裡,日復一日的承受著烈火焚心的煎熬,心裡對神的怨恨也一日勝過一日,最終,在恨意的支撐下,他努力修煉,掙脫了極神的禁錮,同極神打鬥,最後歷經生死消滅了極神,終於能下凡間,找他心愛的女子,只是在打鬥中,他也受到重創,心神俱損,沒有多長時間了,等他找到心愛的女子時,只剩最後一口氣,連仙根也廢了!
而女子在看到他額間的那朵聖潔的蓮花時,恢復了所有的記憶,知道他才是自己命中注定的伴侶!
男子臨死前,對女子許下來世再見的諾言,在後來的每一世,他的額上都會出現一朵蓮花,而每一世,女子總能找到他!
他們歷劫九世,最終修成正果,再度得道成仙,生生世世幸福的在一起!
現在,聽到君離憂的話,章小草只覺得心中絞痛,像是有什麼東西,會永遠失去一般!
君離憂無力的伸出雙手,企圖抱著懷中的女子,可是此時的他,連拿根針的力氣也沒有,眼裡的神采也漸漸流逝!
狀元府門口,寶馬香車,賓來客往,好不熱鬧!
此時,林肇源一襲暗紅色錦衣,腰間繫著那塊青白玉,正帶著管家諸人,在門口迎客!
眼看過禮的時辰就要到了,卻還未傳來任何消息,心裡不禁有些急躁,若非風衣早就告知他一切都在計劃中,他早就忍不住爆發了!
當鎮南侯府的馬車姍姍而來時,林肇源眼裡閃過一抹晦暗,稍縱即逝,連忙帶人迎了上去,卻沒有卸掉門檻,讓馬車直接進去!
湛錦年下了馬車,面色不虞,只是想著今日是女兒定親的日子,讓狀元府上下忙壞了,一時給忘了,於是也沒有計較,在林肇源不失熱情的迎接下,攜著寧氏,進了狀元府!
沒人看到,在街角處,一輛樸實無華的馬車靜靜的停在那裡,一雙烏黑的眼,透過車窗看到這翁婿和諧的一幕,攥緊了拳頭,待人都進去了,她才冷聲道:「去西宮門!」
日頭高照,西宮門處,威風凜凜的皇家侍衛執著長矛把守著宮門,此時已經快到正午,待正午一到,他們就會被另一波侍衛換下去歇息!
日復一日的守著並非主宮門的西門,也沒多少事,更沒有什麼油水可撈,可是沒人敢抱怨!
此時,一陣咕轱轆轱轆的車轍聲傳來,讓那些昏昏欲睡的侍衛猛地驚醒過來,抬頭一看,卻見一輛灰撲撲的馬車直直的朝著宮門口駛來!
守門的頭頭見狀,連忙站在了大道中央,見馬車已經快到跟前,卻還沒有停下的意思,頓時喝道:「宮門重地,不可擅闖,違者殺!」
趕車的人聞言,堪堪在馬頭即將拱到守門頭頭時停了下來,這時,馬車門被打開,從裡面走出一個身姿婀娜、面容秀美的少女來!
眾侍衛不想來闖宮門的竟是這麼一個妙齡女子,正待要上前勸她速速離去,哪裡想,女子下了馬車,看都沒看他們一眼,直接走到鳴冤鼓前,拿起上面的木槌敲響了大鼓……
精美致的院落裡,百花盛開,爭相奪艷,來來往往的蜜蜂辛勞的飛來飛去,采著花蜜,嗡嗡叫著,好不熱鬧!
章小草看著滿園春色,她摸了摸鼓的老高的肚子,臉上浮現出慈愛的笑意,輕聲呢喃:「小傢伙兒,動的這般厲害,是不是也急著出來看熱鬧?」
像是在回應她一般,肚子又猛得被踹了一下,令章小草忍不住輕輕摸了摸,猜測這應該是只小手!
如今,四年過去了,她已經從一個少女變成了少婦,還懷了身孕,再過幾天,就會成為一名母親!
四年前,她敲響了鳴冤鼓,狀告鎮南侯府仗勢欺人,奪她未婚夫,安隆帝聞言震怒,立刻派出大量侍衛,前往狀元府拿人,最後,林肇源、鎮南侯湛錦年、寧氏、湛藍兒等,都被侍衛請去皇宮,經過查驗,鎮南侯府有仗勢欺人、謀害御封縣主之嫌,被關進大牢!
後來,等她匆匆趕回君家時,卻見君家大門已經掛上了刺白的燈籠和幡,君離憂已經不治過逝,那一刻,她真想陪他一起死去!
儘管後來得知真相,林肇源並非真的背叛了她,而是為了避免朝野動盪,配合皇上扳倒通敵賣國的湛錦年,所以才設下此計,順理成章的將湛錦年下大獄!
牆倒眾人推!為了徹底肅清鎮南侯府的勢力,在義父和林肇源暗中策動下,御史紛紛跳出來彈劾湛錦年,大到幾年前南方諸府特大貪墨案,小到府中下人狗仗人勢,強搶名女,最後全部被證實,鎮南侯府被抄家,割除爵位,斬殺湛錦年,其餘直系三族皆流放邊關苦寒之地!
在流放途中,正遭逢戰亂,全部被流民匪盜盡數殺死,曾經權傾一時的鎮南侯府,徹底滅亡!
君離憂的死,對她的打擊太大,她提出為他守孝三年,林肇源也答應了,所以,直到一年前,守孝期滿,他們才成親,又很快有了孩子!
這四年來,有了太多的變化,林肇源深受皇上的信任,一路青雲直上,僅僅四年時間,就坐上了吏部尚書一職,慕華也很厲害,就在鎮南侯府傾覆不久,烈焰國發動戰爭,他驍勇善戰,很快從一個小小的百戶長,成為一名戰功赫赫的小將軍,就在去年,他回京受封,被封為正三品驃騎將軍,成為元慶史上,年紀最親的三品將軍,一時間,風頭無兩!
現在留任京中,在兵部當值!媒婆都快踩塌將軍府的門檻了,累的奶奶整日躲在別院不回來!
「夫人,您怎麼又一個人出來了?」
一身婦人裝束的蘭芷端著一碗雞湯走了院子,見自家夫人竟然坐在院子裡,嚇得連忙衝了過去!
章小草見狀,驚得連連喝道:「你還說我,自己也有了身子,也不仔細著點,你剛滿三個月,怎能如此大意?」
原來蘭芷心裡的那個人竟是凌雨,兩年前,他們倆,還有凌雲綠蕪一起成的親!
蘭芷在夫人的提醒下,才想起自己也有身孕,也是嚇得一聲冷汗,她身子不是很好,成親兩年第一次有孕,所以平時格外小心,只是方才憂心夫人,才一時忘了!
章小草見她撫著胸口,瞪了她一眼:「你也是快當娘了,別光想著我,我又不是孩子,會小心的!」
蘭芷被說的不好意思,連忙將雞湯遞了過去,希望夫人不要再訓她了!
章小草見她知道錯了,也沒再多說,端著雞湯小口小口的喝著,只是剛喝一半兒,肚子猛地痛起來,直直往下墜,她臉色變得煞白,手一鬆,湯碗就掉了下來,掉在青石板上,摔成了碎片,身子不自覺的朝著一邊倒去!
在蘭芷的驚呼聲中,落入了一個溫暖寬廣的懷抱!
「快叫大夫還有穩婆!」
林肇源朝著蘭芷喝道,迅速的打抱起妻子,疾步走向之前準備好的產房,一腳踹開房門輕輕地將人放在床上,雙目赤紅的看著懷中柔弱不堪的妻子,心裡像是火烤似的!
「丫頭,別怕,別怕,為夫在這裡,在這裡陪你,你別怕……」
章小草忍著被撕裂的疼痛,死死的咬著下唇,發出一陣陣細碎的呻吟,根本沒辦法回應他,她從來不知道,原來生孩子是這麼痛,比第一次來葵水還要痛幾十倍,像是生生要把人撕開一般!
林肇源心焦如焚,見她下唇都快咬出血,連忙伸手掰開,想也不想的把自己的手伸了過去!
章小草察覺到嘴裡瀰漫的血腥味,她睜開眼,看著急的幾乎要哭出來的丈夫,心裡軟軟的,才知道自己竟是咬破了他的手。
真是個傻瓜!
林肇源見她睜開了眼,哪裡還管痛不痛,只不停的在她耳邊說著安慰鼓勵的話,很快的穩婆和大夫都過來了!
穩婆和大夫是早就準備好的,因著章小草的肚子奇大無比,有經驗的人說是懷了雙胞胎,經大夫診斷後,證實是懷了兩個,這讓眾人既是歡喜,又是擔憂,都知道她以前身子不好,怕她難產!
「老爺,您快出去,待在產房不吉利!」
幾個穩婆一進來,就看到位高權重的大人竟然還待在產房裡,心裡羨慕極了,滿京城誰不知道年紀輕輕的吏部尚書獨寵夫人一人,不納妾室,沒有通房,這林夫人不知得了多少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