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上有兩口大鍋,靠著灶口是用來炒菜煎餅子的,裡面那口鍋熬粥。
章小草上了小半鍋水,將糙米下到了鍋裡,蓋上鍋蓋,就開始煎餅子,待所有的餅子煎好了,直接就著油鍋將芹菜切了清炒了。
飯做好了,她也沒有閒著,走到院子裡將雞放了出來,全部轟到了外面讓它們自己找食兒去了,從牆角下拿起比她還長的大掃把,將院子裡掃了個乾乾淨淨,又拿了剁豬草的刀,將昨天割得豬草切得碎碎的,加了米糠和水攪和均勻後,倒進了豬槽裡,兩隻早已經餓了的大豬嘩啦啦的吃得十分歡快。
章小草見狀,笑了笑,轉身到灶屋洗手,一不小心碰到了傷口,又是一陣尖銳的疼痛,她也沒做理會,家裡沒有藥膏可以擦,也不會有人願意給她錢,讓她去村子裡的李大夫那裡拿藥,來到這裡半年,也不是沒受過傷,倒也不曾感染發炎。
剛出了灶屋,就聽見屋子裡傳來小孩子細細的叫喊聲,章小草看了對面章寶珠的屋子一眼,見房門都沒開,只好自己進去,推開了那間房門。
「小姑姑!」
一個稚嫩的童音怯怯的響起。
章小草看著炕上那個小小的身影,心裡微微一軟,露出了一絲淡淡的微笑。
「壯壯醒了?來,小姑姑給你穿衣服!」
小壯壯見小姑姑對他笑,也露出了一個羞澀的笑容,讓他原本有些蒼白的小臉一下子變的生動起來。
小壯壯是章家長子章寶金的現在唯一的兒子,只因為早產,家裡又沒有條件給他好生調理,一直體弱多病,雖然已經六歲了,可看起來只有四歲左右的樣子,遠遠比不上和他同年的小叔叔章小寶。
章小草很快就給他穿好了衣裳,並將他小心的抱了出來,拿了一張小椅子,讓他坐好,又端了清水給他洗了臉。
精神不少的小壯壯靦腆的看著正給他細心擦手的小姑姑,懂事的說道:「謝謝小姑姑!」
章小草摸摸他的頭,衝他笑了笑。
還沒等她將髒水倒掉,就聽見主屋裡傳來一陣叫罵聲。
「章小草,你死到哪裡去了,還不滾進來給我穿衣服!」
聲音的主人正是章小草的弟弟,同樣六歲的章小寶。
章小草將帕子扔在盆子裡,囑咐小壯壯幾句,就去了主屋,剛打開門,就見一個東西迎著腦門飛來,下意識的偏過頭,只聽咚的一聲摔在了門上,卻是一個枕頭。
「還在那裡站著等死啊!」
章小寶一臉怒容的瞪著她,將自己的衣服劈頭扔了過去。
章小草不在意的接過,根本就沒有跟他廢話的打算,只默默地給他穿衣裳。
章小寶本不想老老實實的任她穿,剛要亂動,卻被一雙烏黑的眼睛那麼淡淡一掃,心裡頓時發寒,再也不敢亂動了。
他可沒有忘記之前他故意折騰這個死丫頭,她就是這樣淡淡的掃了他一眼,最後差點被她一把掐死!
章小草什麼也沒說,垂眸給他套好鞋子,站起身徑直出了房門……
章小草正在院子裡搓著衣裳,聽到院子外面傳來熟悉的說話聲,連忙起身打了一盆乾淨的水放在院子裡的石頭上,方便從地裡回來的人洗。
院門被打開,率先進門的是一個年約四十,身材微胖的中年婦人,身上穿著一身粗布舊衣,下著一條粗布裙,面色微黑,背上正背著滿滿一筐玉米棒子,此人正是章小草的母親趙氏。
緊接著進來的是個年約二十,身量不高,體格不算健壯的男子,膚色倒是白淨,一雙眼睛卻不安分的亂轉著,給人流里流氣的感覺,身上同樣背著玉米棒子,卻只有半框,這人便是章家第二子章寶銀。
後面依次進來的章家的一家之主章大山,一個四十多歲的漢子,二十多歲的章家長子章寶金,跟在他後面的是他的媳婦劉氏。
幾個人將大框裡的玉米棒子放下來倒在地上晾著,紛紛過來洗手洗臉。
章寶銀率先衝過來,飛快的擦了一把臉,將帕子扔到盆子裡,就把小壯壯從椅子上趕下來,自己一屁股坐上,口中一邊嚷嚷,一邊對母親趙氏道:「娘,掰了一早上的玉米可真是累死我了,吃了飯我就先躺趟,下午再去!」
趙氏一邊擦臉,一邊看著寶貝兒子笑罵道:「你就是犯懶,現在趁著天氣好,早些把玉米收回來,不然等下了雨就不好辦了,等玉米收回來了,你想怎麼玩都隨你!」
章寶銀還想再磨一磨,就見章小草正從灶屋端了飯菜進了堂屋,一陣菜香傳來,頓時來了精神,也顧不得其他,飛快的衝進了堂屋,一手抓著餅,一手拿著筷子飛快的夾菜往嘴裡塞,像是三天三夜沒吃過飯似的。
這時,章寶珠從房間裡出來,看著吃相難看的二哥皺皺眉不滿道:「二哥,看你這餓死鬼投胎的吃相,誰還吃得下去啊!」
章寶珠平日和這個二哥很不對付,這個二哥讀書比不上大弟,種地比不上大哥,都二十了連媳婦都娶不上,簡直就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偏偏娘親對他像個寶貝疙瘩似的,還常常給他銀錢讓他在外面胡混,這還不如將銀錢給她使,多買點好布做衣裳也比他扔在水裡強。
章寶銀對於自己妹妹的不滿視若無睹,仍舊飛快的吃著,不消片刻,那盤芹菜就被他消滅了一半。
章大山趙氏等人進來依次坐在板凳上開始吃飯,一人拿著一張餅,塗了大醬,捧著糙米粥就著吃起來。
大嫂劉氏將小壯壯放在腿上,小心的給他喂粥吃,整個堂屋裡都是呼啦啦的喝粥聲。
章小草拿著半張餅,端著小半碗粥在一旁吃著,這是趙氏規定的,不去地裡幹活的人只准吃一半,說白了,這規定就是獨獨對她設的!
不過每日都是她做飯,自然不會讓自己餓著。
「娘,你們太過分了,吃飯都不喊我,可餓死我了!」突然,章小寶像一顆炮彈似的從外面衝進來,一邊跑一邊大聲嚷著。
趙氏見是自己的老兒子,頓時笑瞇了眼,放下手中的碗,夾了一筷子菜餵進他嘴裡,粗糙的手摸了摸章小寶的臉道:「哎呦,你明知道家裡每天這個時候吃飯還跑出去瞎溜,要是早早的喊你回來,你肯回來?」
章小寶躲閃著,實在是自己娘親的手太糙了,劃得他臉疼。
趙氏不以為意,衝著坐在一旁矮凳上吃飯的章小草大喝道:「吃吃吃,就知道吃,怎麼撐不死你?你小弟都說餓了,還不快去給他盛碗粥?沒眼色的東西!」
章小草默默地放下手中的東西,轉身進了灶屋,連個眼神都沒給趙氏。
那種怪怪的感覺又湧上了趙氏的心頭,覺得這死丫頭自從半年前落水醒來後就變得有些不一樣了,可是說起哪裡不一樣,她又說不出來。
「娘,你可小心些。」章寶珠一邊細嚼慢咽的吃著餅一邊對趙氏道:「今兒個早上,我讓她燒些熱水洗臉,可她像是沒長耳朵一樣,還凶狠的瞪著我,跟要殺了我似的,您可不要再當面罵她,說不得心裡就恨起你這個親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