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福法會」的主會場設在容氏祠堂的前院,前期準備工作在村民們的踴躍參與下,兩天便順利完成。
冬月初六下午,高堂寺的僧人到達了榕樹村,隨之而來的還有被請來的毗盧遮那佛、釋迦牟尼佛、阿彌陀佛的三尊佛像。
僧人按照方位佈置了內外合計七座祭壇,將三尊佛像請到內壇。內壇是水陸道場的中心位置,前方放置四張方桌,上面分別放著銅磬、斗鼓、鐃鈸、手鈴及儀軌等法器,兩側則掛上分別懸掛十幅水陸畫像,代表諸位菩薩、福德諸神,畫像下設牌幡,代表聖凡。
一番佈置下來,空曠的院子華麗變身,變得莊嚴肅穆。
這天小作坊下班以後,所有人都說要去參加明天早上的開壇儀式。
「媳婦,咱們也去!」,傅石慫恿何桃。一起過了兩年,傅石十分清楚何桃的個性,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出門的,尤其是冬天,恨不得吃喝拉撒睡全在炕房搞定。原本他還以為要費一番口舌才能說服何桃,誰知道他一說何桃就忙不迭地答應了。
「好啊!」
她雖然嘴上說著鬼是不存在,不怕、不怕,可是那四條人命去得那麼巧合,由不得她不信、不怕啊!
「幾點開壇啊?」
「三更。」
「……還不如讓鬼來纏我好了!」
不過,何桃的懶惰最終還是敗在了膽小的石榴裙下。
冬月初七,二更半,何桃和傅石哆哆嗦嗦地提著燈籠出了門。
俗話說半夜三更,現在連半夜都沒到,四面八方都是黑漆漆的,燈籠的光芒沒有穿透力,只能照到他們周圍幾寸。
何桃隱約覺得他們倆前方、後方像是都有人,似乎還能聽到輕重不一的腳步聲,她心想壞了,媽的,不會是碰上鬼了吧?!
冷不丁地聽到一聲「何~桃~」,何桃嚇得直接就把自己塞進了傅石懷裡,手腳並用地抱住他的腰桿,跟無尾熊一樣地纏著他尖叫:「鬼啊!」
「媳婦,你別怕,是那個誰!」,傅石把她從懷裡拉出來,指著黑漆漆的後方說:「你看,是那個誰……」
在大荒地做工的女人,傅石見了都是知道的,就是名字和人臉有些對不上來,尤其是今年新來的幾個。
「誰啊?!那個誰啊?!」,何桃有些抓狂。尼瑪,這種半說不說的更加嚇人好不好?!
「阿桃,你膽子太小了吧!是我,許七娘!」,許七娘拉著林秋的手走進了燈籠的照亮範圍。
何桃看到是活生生的人,這才鬆了口氣,知道她看到的鬼是其他抹黑去參加道場的村民。她埋怨道:「你們咋也也不說點個燈啊,嚇死人了!」
「村裡的路都走了幾千遍了,閉著眼睛都沒問題,幹啥浪費蠟燭啊!」,許七娘笑道:「我還以為你膽子多大呢,鬼你不怕的,沒想到卻被人給嚇著了,哈哈哈……」
「你們聽過人嚇人,嚇死人的嘛?!」,何桃心有餘悸地怕怕胸口:「咋就你們兩個人啊,家裡人呢?」
「我走到半道才發現忘了帶供奉的東西,折回去拿,其他人就先過去了……」
「你還要自己帶供奉啊?」
「羅神婆不是阿秋和大哥發現的嘛,他還在不知道她是死是活的時候壓到過她呢!我擔心羅神婆有怨氣,所以就準備了些東西,拿去供著,晚上燒給她,免得得記恨阿秋。」,許七娘說著讓何桃看她用來賄賂羅神婆的東西,是一套深蒼藍色的紙衣服還有一個紙紮的童男。
她想起來那天何有田也是在事發現場,又對何桃說道:「你得跟你二哥、二叔說一聲,讓他也準備點東西,免得被纏上了。他那天可是一個人守了羅神婆好長時間的。」
何有田自己就是個大邪門,莫名其妙失蹤那麼久不說,回來以後瘸了幾年的腿還好了!他還會怕鬼纏身?!估計鬼都怕被他算計吧?
何桃心不在焉地答了一聲:「哦。」
道場第一天,三更淨壇,四更結界,五更開始召請聖、神、僧,四位高僧於內壇主持法會,其餘僧人分管六處外壇,齊齊誦經。
佛教是大齊的國教,十個大齊人裡面就有八個是信徒,剩下的兩個,一個是半信半疑,還有一個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榕樹村的信徒自然不會少。都說越是危機時刻,越是能考驗信仰力,榕樹村出了四條人命,正是人人自危等待救贖的時候,因此每個有行動能力的村民都來了,一千多人密密麻麻地將道場圍得水洩不通。因為道場內外嚴禁喧嘩,現場鴉雀無聲,寂靜一片。哪怕平常尖酸刻薄到了一定程度的武氏、謝氏等人此時也是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靜靜地站在人群裡,虔誠地將手指合十恭迎神佛的降臨,雙目合閉,口中默念自己熟知的經。
何桃他們是來得最晚的,只能站在隊伍的最外面一層。
因為家裡有炕房,她不常出門,何桃根本沒給自己做過抗寒的外套,今天出門前就套了兩層裌襖。一直在走動的時候不覺得冷,停下來靜靜站著後她就後悔了——應該穿三件的!
應該早點來的,站在人群中間就有人擋風了!
手也好冷啊,都要凍僵了,應該搞個手套的!
她心想,如果真的有神佛的話,肯定都是心胸寬廣的人,不會在乎表面形式的,心誠則靈嘛!於是,她邊心安理得地把手插進袖子裡攏著,呆愣愣地看著前方挨挨擠擠的人群。
耳朵裡聽著從道場內傳出的誦經聲,以及有規律的木魚聲,這二貨居然就這麼站著睡著了!
不過,別的人,包括站在他旁邊的傅石都閉著眼睛,誰也沒發現。
她腦袋一點一點地睡得那叫一個香甜無比。
時值嚴冬,又正是霧氣沉重的早間,何桃挨了不到半個時辰,就給凍醒了。她睜開眼睛,茫然地看了看周圍,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自己是來參加道場的!
她繼續自己的心誠則靈,籠著手歪歪斜斜地站著。
過了一會兒,她發現自己開始流清鼻涕了,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把快流到人中的鼻涕又給吸了回去,省了小手拿出來掏手絹然後受凍的麻煩,她各種自我滿足。
不一會兒,鼻涕又流出來了,這一次還更多了,她吸鼻子也沒有用了。
可是手好冷啊,好不想拿出來啊~~
她扭頭左邊看看,沒人注意她,右邊看看,也沒人注意她,於是很猥瑣地抬起籠著手,用袖口擦了鼻涕。
然後,又過了一會兒,鼻涕又流出來了!
尼瑪!
她這次連看都不看了,又抬手用袖口擦,結果,糊了自己一臉的鼻涕——之前擦的還沒干呢!
她被自己給噁心到了。
都說父母就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師,冬枝、冬葉以後會不會也變成這樣啊?
何桃yy出倆粉雕玉琢的娃娃用袖子擦鼻涕然後糊了自己一臉的場面,惡寒了!簡直是枉為人母啊!
引以為戒,必須引以為戒!
「得趕緊找水洗一洗。」,她悄悄地離開了圍觀的人群。
離祠堂不遠的地方有一口公用的水井,家裡沒有井的人都是來這裡挑水的。這時候天有些濛濛亮了,何桃也沒麻煩傅石給她點蠟燭,自己朝水井那邊走去。
剛到了水井邊的時候,她看到了附近竹林裡居然有兩個人——而且是一男一女!
何桃的八卦之魂沸騰了,有姦情!
為什麼說有姦情呢?如果是正常的兩口子,在哪兒不能說話啊,一定要挑在這個地方?
大齊禮教森嚴,所謂的男女大防在農村雖然打了些折扣,男女獨處並不算是了不得的事情,但是換了個時間換了個地點,比如此時,所有人都在拜佛,比如這裡,偏僻的小竹林,這樣的要是被人逮著了,就算沒做什麼也跟做了什麼沒兩樣了!
這兩人簡直是與禮教規矩做鬥爭的勇士啊!
好奇心害死貓!千萬別好奇,不要看,轉身,回去繼續拜佛去!何桃嘴上嘀咕的是一回事,身體擅自做出了相反的舉動,她「嗖」地一下子蹲了下來,躲在了井台後面。要不是怕讓人給發現最後來個「殺人滅口」或者「倒打一耙」的話,她都想蹭到竹林邊去看了。
一男一女側對著何桃,因為光線的原因,又隔了一段距離,她根本看不清楚那倆人的長相。
不過,何桃猜想那女的應該挺愛漂亮的。
這時節不管男女都穿的是笨重的厚棉衣、棉褲,不看臉和髮型的話,根本不容易分出男女。但是這個女的卻是穿的裌襖加長裙,要風度不要溫度,肯定是愛漂亮到了一定的境界了!
而那個男的跟那個女的也是走的一個路線,穿著淺色的長袍,看起來不怎麼像是地裡刨食的農民啊?
嗯?這可真是奇了怪了!
難道是外村人?
確實有附近村子的人聽說榕樹村要開道場,湊了人頭費主動來參加的。但是,外村人也不會跟榕樹村的人相差太大啊!
難道是……
何桃一把摀住自己的嘴巴,摀住了沒叫出來的那個「鬼」字。
媽呀,石頭,快來救命啊啊啊
你媳婦遇到鬼了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