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老四家兩口子咋辦?」,容興旺問。
「呃……」
所有人都不說話。
咋辦?他們還想問咋辦呢!
容藍都死了幾年了,還回來害人,會不會就是因為容老四兩口子還在這住著?
要不是怕容藍和容瓶戾氣太重,不容易壓制的話,他們都想提議把容老四兩口子趕出榕樹村了!
「我想著,這容藍都死了快三年了,還回來害人,說不準就是因為放心不下他們兩個呢!」,容興旺這一說,話音剛落所有人都如搗蒜一般地點頭,他見大伙都沒有異議這才繼續說道:「咱們做法事給容藍他們超度不也是想讓她安心地離開嘛,所以,我就想著,容老四口子的事情咱們也不能馬虎了!」
林澤民沒好氣地說:「這事跟我們說幹啥呀,他們可是你們姓容的,你們族裡該咋辦就咋辦!」
「現在這問題也不是我們姓容的一家的啊!」
「那你說咋辦?難道讓全村人都給他們做孝子去啊?」,林澤民反問。
他這麼一說,大部分的人都跟著說起來:「是呀,他可是姓容的啊!」
「照料他們也是宗族的事情吧!」
「跟咱們旁姓的沒關係啊!」
何富庭昨晚上剛用「你們沒見著容藍死了幾年了還會回來報仇,你們就鬧吧,鬧急了,曾爺爺找你們單獨說去」嚇唬住了兩個鬧騰的兄弟。他心情正好,一改昨天的沉默寡言,主動勸林澤民:「大傢伙聽我說兩句。你們說,就算沒出容藍作祟的事,他們兩個這麼大把年紀也沒個後代的,咱們不也得接濟接濟啊?好吧,別家還可以說不管,咱們三大姓的可不能丟了幾百年的風範吶!」
何富庭一說「三大姓」,旁姓的人立馬就不說話了——跟他們沒關係了。
傅泉卻是若有所思地用指頭點著膝蓋,似乎是在認真思考著什麼。
「你們直說吧,到底想咋的?」,林澤民被兩家圍攻,也不好繼續嗆聲了。
容興旺沖何富庭遞了個感謝的眼神,接著說道:「我容家已經商量好了,要在族裡給容老四過繼個兒子,這過繼嘛,肯定是選年紀小的。年紀小的現在也擔不起事,我的意思呢,就是在嗣子滿十五歲之前,咱們每年給容老四一家湊點東西,別讓他們生活不繼就行!」
容老四兩口子「行動遲緩」,老爹、老娘在的時候爹娘撐著,爹、娘死了就由容藍、容瓶兩個撐著,如果只有他們自己倆的話,估計不到一年就得下去陪兩閨女去!容瓶死了三天了,昨天容興旺昨天叫人去看,還是剛撈上來的樣子,就那麼放在堂屋的地上,別說棺材了,連張蓆子都沒給她捲上!
三大姓是有祠堂、祭田的,祭田由當代族長家代為管理,自己耕種也好,交給族裡其他人家也好,田中出產耕種的抽三成,其餘七成作為宗族的祭祀、救濟的經費,交給族長以及族中德高望重的老人共同執掌。容家有十畝祭田,林家有十二畝,何家的最多,有二十畝,其中十畝是太叔公當上族長後以私人名義陸續捐贈的。
三大姓各家公賬上的銀子可比村裡的多多去了,出點東西養活容老四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的。
「生活不繼?你說得也太寬泛了吧?」,林澤民又哼哼:「你直接說吧,每年需要咱們兩家各出多少東西就是了!」
容興旺無奈地說道:「跟做道場的費用一樣,容、林、何三家,容家出大頭,每年給米、麥各三百斤,林家、何家每家出米、麥各一百斤,容老四家三口的人頭稅由容家公賬出。你們兩家出的也不多,也就是意思意思,安慰下容藍和容瓶兩姐妹而已。」
其實容老四自己就有四畝水田、四畝旱地,認真勞作的話,也夠兩口子一年的嚼用了。但是他們自己不行啊,連生活都不太能自理,就別提去理田了!容興旺跟族裡商量後決定,他們的田地由族中代為掌管,租給其他人家,他們自己就吃租子。雖然要損失四成出息作為租金——沒人願意做白活,誰家自己沒事做啊,但是加上三家湊的四百斤米、四百斤麥子也足夠他們吃了!
林澤民這下子不說話了,人家也說了,是怕他們兩家不幹事惹毛了本來就脾氣不好的兩隻鬼,出的又不多,他也就算是默認了!
「興旺叔,我們傅家也可以出點糧食的!」,傅泉冷不丁地開口。
坐在他旁邊的傅成業只恨自己手不夠快,沒來得及摀住他的嘴——人三大姓的事情,你摻和啥啊?!
傅成業「咳咳」了兩聲,眼睛瞪著傅泉——你小子趕緊把話收回來,不然這東西你自己出啊!
「哦?」,容興旺來了興趣,問道:「你們傅家打算出多少?」
傅泉站起來彎了彎腰說道:「就出米、麥各八十斤吧!」
「好!」,容興旺很是欣慰地點點頭:「這才像是一個村的嘛!互幫互助,互友互親,多好啊!」
不過,容興旺也知道,三大姓以外除了傅家估計也沒別的人願意出糧了,為了避免接下來的尷尬,他拍了拍桌子宣佈散會。
「好了,就這麼定了,大家晌午後記得派人去曬穀場啊!」
傅泉和傅成業前後出了裡正家的門,傅成業板著一張臉,快步走在前民,傅泉追在後面一直叫「三叔公、三叔公」,他一開始裝作沒聽見,直到叫了他七、八聲他才停下來。
腳步一停轉身就對著傅泉劈頭蓋臉地罵:「你剛才是幹啥?糧食多了燒房子啊?你白白往外拿!我可跟你說了,這糧食要出也是你自己說的,別想我出一兩!」
說完也不管傅泉噌噌噌地就走了。
「我也根本就沒說讓你出啊!」傅泉站在原地搖了搖頭:「目光短淺,目光短淺吶!」
說起來傅氏在榕樹村落戶已經是將近百年了。
傅家的老祖宗叫做傅隱,落戶榕樹村後娶了林家的女兒,生有兩個兒子,大的叫做傅本,小的叫做傅來(傅秋月便是傅來那一支的後代)。
傅本有三個兒子,傅大雙、傅小雙和傅三雙,其中傅大雙、傅小雙是雙胞胎兄弟。
傅大雙只有一個兒子,傅成功,然後又是一代單傳得了傅同。傅同就是傅海、傅泉的爹了。所以說,傅石其實是傅家名副其實、一脈相傳的長房「長子」——他前面的兄弟都已經夭折了。
傅小雙因為體弱,五、六歲的時候就被送去寺廟寄養,十八歲還俗,將近三十才成家,過了四十歲才有了傅成業這個獨生子。因此,傅成業雖然只比傅泉大二十五歲,但他卻確確實實是傅泉的叔公,傅石這輩的都得叫他太叔公,是目前在世的傅氏一族中輩分最高的。
不過,一樣都是太叔公,傅成業就不如何大梁太叔公那麼得人心了,他就是個很普通的老頭,甚至有些摳門、有點自私,只想守著自己的地盤過日子,別的什麼都不想管。
傅泉卻是一直都想建立宗祠,如同村中容、林、何三大姓一般,有族規、有祠堂、有祭田,族中老有所養、幼有所依,貧困不達者能得到接濟,有志者能得到資助,讓傅氏一門長長久久地延續下去。
傅氏的情況他如數家珍。目前傅氏算媳婦、不算出嫁女的話,有十戶共七十二人,其中他的長輩共有五人,同輩二十人……
這是不僅是他的願望,也是傅海的願望,可惜他們兩兄弟以前沒有能力實現這個願望。
但是現在不同了,不說傅石發了大財,他們二房也是小有資產的!
傅泉想著腳步輕快了許多,他得跟傅石好好商量商量這個事!
晌午後的集會。每家每戶都派了代表,大荒地自然是傅石,河對面的三家人裡,容老三家去的容祝雪——她以後就是家裡的掌舵人,另外兩家則是派的年紀最大的榮慶輝和容慶耀兩個。鄰居四個匯合在一起來到了曬穀場。
這時候的曬穀場比夏、秋兩季農忙時還要熱鬧。榕樹村是大村,老老少少近兩千村民,兩百三十多戶人家,一家派一個人也把寬闊的曬穀場擠得滿滿噹噹的。
見人來的差不多了,裡正搬了張桌子,人站在桌上,敲著鑼鼓大聲喊:「都看看,看看隔壁鄰居、相熟的人家,人來齊了沒有!」
「齊啦!」
「容藍、容瓶的爹娘沒來!」
裡正答了一句:「他們暫時不用管!」
林八斤娘高喊了一句:「不止是齊了,還多了!」
「」,大白天活見鬼了嗎?還有多的?多的是誰,容藍?容瓶?喜婆子?還是羅神婆?站在林八斤娘身邊的人都不自覺往遠處推了幾步。
裡正嚥了口唾沫問道:「哪來的多的?」
林八斤娘完全沒發現所有圍觀群眾的反常,嘴一癟歪向最邊上高敏站的地方:「那不就是多餘的麼!」
高敏翻了她個白眼,轉過頭面無表情地看向裡正站的地方。
大家雖然都知道他們之間的恩怨,不過今天來的大多都是男人,又是裡正召集說正事,又是在這麼個不太平的日子,不僅沒人接這個話頭,反而都動作劃一地橫了她一眼。
「沒事閉上你的嘴!」,裡正也吼了一句。
林八斤娘自討了個沒趣,哼哼唧唧兀自憤憤不平。
裡正站在桌子上用自己最大的嗓門開始喊話:
「好了,人既然到齊了,那我就開始說了啊!村裡邊的長輩們商量好了,咱們初七做法事,村裡出五兩銀子,容家宗祠出二十兩,何家宗祠出十兩,林家宗祠也出十兩,咱們要請高堂寺的高僧來做七天的水陸道場,給咱們村枉死的人超度,給咱們村的村民們去厄運、祈福!因此,每個人,不管年紀多大,包括小娃娃,一個人出一百……」
聽到村裡還有三大姓出銀子,下面的人本來還挺高興的,一聽到自己家每個人都要出人頭費,下面立馬就鬧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