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族人們爭論了半天後,最終還是定下了太叔公的喪事規格——再不定下來就沒時間去準備了,何富庭不得不妥協,按照另外兩房人的要求來辦。
停靈七七四十九天。
明天開始接受悼念,第三天辦「開吊酒」招待賓客,悼念三天每天都要請和尚唸經。停靈期間,逢七就要找和尚唸經一整晚,送葬當天辦「下葬酒」。
事情定下來以後,去採買食材的,去紙紮店的訂紙紮的,去寺廟的預訂超度班底,通知出嫁女回來奔喪的……何家一共派出了二十幾路人馬,不過,都是祖宅本宗的人,旁支的人也就是過來走個過場就散了。
出門的時候,何桃小聲問何蓮:「何有田呢?他咋沒來?」
「一大早就去王家村了,接二嫂,他現在估計還不知道呢!」,何蓮也小聲說道。
「太叔公!」
兩人正嘀咕著,突然聽到一聲淒厲的哀鳴,扭頭一看一個人正哭著朝這邊跑過來,仔細一看,居然正是他們在討論的何有田!
何有田的腿果然已經好了!他雖然跌跌撞撞的,但是看得出來兩條腿的功能十分正常。
在何有田身後跟著跑來的正是回娘家住了兩月多的王瓊花,兩人看起來十分狼狽,渾身是泥。
「咋像是在路上摔了幾百跤似的……」,何桃扭頭跟何蓮咬耳朵,話沒說完,就看到何有田「吧唧」一聲摔地上了,王瓊花趕緊上前把他拉起來,兩人又朝著這邊繼續奔跑,然後表演了一處「十步三摔」的好戲。
何桃嘴一抽:「看來真是摔了幾百跤!」
這何有田真是個怪人!對自己奶奶能那麼冷血無情——大周氏雖然不是好人,但是對他可是真心沒話說的,他能在大周氏已經癱瘓的時候還不依不饒,可是對上血緣已經十分稀薄的太叔公,他卻像是死了自己親爹一樣的。
何桃感覺到一絲詭異的違和感,總覺得何有田像是在做戲,悲傷過頭了。
估計就是為了博好感吧?何桃心想,做戲也好,真情流露也好,反正跟她沒關係!
「念宗,咱們回去吧!」,何桃牽起念宗的手:「明天咱們再來給太叔公上香磕頭。」
太叔公的喪禮辦得十分隆重,可以說是榕樹村有史以來獨一份的。
太叔公去世的第二天,靈堂已經設好了。
靈堂裡有了上、中、下三張祭案,上供整豬、整羊、整雞各一隻為祭品,瓜果、香燭若干。靈堂兩邊擺滿了密密麻麻一百個多個花圈,以及各色紙紮。
太叔公的遺體擺放在靈堂正中的壽材裡。棺材尾部擺了張小的案桌,上面供著饅頭以及香燭,案桌下方是火盆,孝子賢孫們不停滴往裡面加紙錢、元寶。
何家的出嫁女們第二天都拖家帶口地回來哭喪,加上本宗的後代,祖宅裡將近擠了三百人,哪怕是在村頭都能聽到何家祖宅傳出來的哭聲。
第二天開始接受鄉親們的悼念。
本村的人就不說了,每家每戶都來了人,附近村也聞訊來了不少人,還有人數龐大的太叔公所教過的學生,以及現任學生們的家長。無論男女老少,臉上都帶著哀思,連喜婆子這種人都十分嚴肅,進門上香、磕頭,一個多餘的字都沒說。從早到晚,絡繹不絕,靈堂裡唱禮的人都換了四五茬。
村裡人還主動為太叔公守孝七日,平時一天到晚在面外鬥雞攆狗的熊孩子們也被家長給拘在了家裡,不准他們出去胡鬧,榕樹村變得前所未有的寧靜。
正當榕樹村因為太叔公的去世陷入一片死寂的時候,村裡又出事了。
榕樹村村尾大河邊容老四家的小女兒——容瓶死了!
原本這事也沒什麼,可是偏偏這容瓶死的時間、地點太湊巧,正好是在太叔公頭七的那天晚上淹死在了太叔公溺水的那截河裡!
有人說她正好擋在了太叔公回魂的路上,有人說是因為太叔公在下面太寂寞了想找個人下去陪她……
這時候有人突然提起了容瓶的姐姐——容藍。
容藍不就是那裡跳河自殺的嗎?!
難道,太叔公和容瓶的死都是容藍的鬼魂在作怪?
總之,一時間,榕樹村人心惶惶。
太叔公下葬後的兩天後,十一月初一,何桃的小作坊開張了。
今年人比較多,比去去年多了四個人,東屋裝不下這麼多人,她乾脆就把根據地改在了雙胞胎的遊樂屋。雙胞胎則留給了傅石,父女三人以及念祖、念宗在東屋活動。
屋裡都是女人,也沒人講究什麼了,脫了鞋進了屋,圍著在地板上坐了下來。
「阿蓮不來的嗎?」,春芽一進屋沒看到何蓮就問何桃。
「家裡忙,她沒空,今年你和春妮兩個可要加油、嗯、加把勁哦!」
其實何家也沒那麼忙,而且據何蓮說小陳氏是同意的,就是何富國一根筋死活不同意。
「對了,祝雪你是第一次來,跟著春芽、春妮好好學啊!」
祝雪靦腆地點點頭。
新加入的幾個人何桃已經提前單獨見過了,都是傅秋月介紹的,她娘家的兩個嫂子,林家的大兒媳許三娘和二兒媳許七娘,大家都是認識的,不需要寒暄直接就進入了正題。
按照老規矩,何桃拆了一個她做的樣品,讓他們看清楚,春芽、春妮、祝雪三個負責裁布料,其他人負責縫。
一開始所有人都專心致志地縫製,摸到竅門以後就不那麼緊張了,這些人都是女紅老手,只要知道自己做的什麼,閉著眼睛也能縫好,一邊做活就一邊說起了閒話。
自然,說的就是榕樹村近期最大的八卦。
宋翠華首先提起了話題:「容瓶那事你們都知道吧?」
「哎喲,別說了,我到現在還怕著呢!」,新加入的許七娘膽子最小,一聽她提起「容瓶」兩個字就嚇得哆嗦,臉都白了,像是隨時都能哭出來一樣。
「你咋這麼怕啊?」,宋翠華不解地問。
傅秋月接過話頭說道:「你們不知道,她膽子本來就小。瓶子出事的那晚上,她去娘家回來,走晚了,抄近路正好就是從河那邊回來的,路過瓶子出事那地方的時候還摔了一跤,差點就掉河裡去了!」
許七娘心有餘悸地說:「我老是覺得,那晚上,說不定死的就是我呢!這兩天我可是每天都做噩夢的……」
科學教教徒何桃開口了:「你要真是信有鬼魂的話,你就該信『閻王要人三更死不會留人到五更』的,你沒出事只能說明你陽壽還沒盡,誰也折騰不走的!你還怕啥啊!」
「可不就是嘛!你命還長著呢!」,唐妹說道。
「怕啥呀?」,薛丫大大咧咧地說。
程妙很正經地分析道:「你想容藍的鬼魂害了你一次,你都活下來了,說明她那你沒辦法呢!」
許七娘一愣,好像是有點道理嘛!這麼一說,她還真的就不怎麼怕了,不僅如此她還主動說了起來:「那個容藍到底是咋回事啊?」
「這事你居然不知道啊?」,宋翠華很驚訝地反問,問了才想起來許七娘是年初才嫁過來的,對榕樹村的老事不清楚也是正常的,於是就說道:「容藍是跳河自殺的。」
「這個我知道,但是為啥啊?」,許七娘因為膽小,之前家裡人說這個事的時候,她都躲開了。
「這事說來話長。」,宋翠華挪了一下,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才開始講道:「容藍和容瓶是河邊容老四家的閨女……」
容老四兩口子是出了名的溫吞性子,說話做事都比別人慢半拍,甚至有人說他倆其實腦子有點問題,在他們背後指指點點。
但是他們的一雙女兒——容藍和容瓶均是相貌不俗,人也足夠機靈,老天爺像是把忘記給容老四夫妻倆的東西都補給了他們的女兒們。
姐妹中容瓶是出了名的潑辣性子,從小就是一點虧都不肯吃的,年紀越大性格越發古怪,甚至有些偏激,說話總是帶著得理不饒人的味道,經常嗆得那些在背後說她爹娘壞話的人說不出話來,其中以喜婆子被嗆聲的次數最多。
喜婆子是誰,出了名的大嘴巴、長舌婦,偏偏又是個媒人,而且是大家都還挺喜歡的媒人。得罪了喜婆子,就等於掐斷了自己的婚姻之路。
因為容瓶得罪了喜婆子,姐姐容藍的婚嫁就不順了,直到了二十二歲了才嫁出去,聽說男方還娶得不情不願的。果然,容藍嫁過去不到兩年,去年春天的時候就被休回了榕樹村。
具體是為了什麼被休的,她沒說,但是別人會猜啊!
村民們猜來猜去也沒個結論。最後喜婆子又登場了,特意跑去容藍婆家所在的村子打聽了,回來告訴榕樹村的人——容藍是因為不守婦道才被休的。
這下子就可捅了馬蜂窩了,這哪兒得了啊?!簡直是敗壞咱們整個村的名聲啊!村裡面說什麼的都有,還有人說要把容藍沉塘,把他們一家子都趕出榕樹村。村裡的族老們都在討論這個事情了,不過還沒商量出個結果,容藍自己就承受不了了,跳河自殺結束了短暫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