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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個工程師,畢業於河北一所很不起眼的大學。較真來說,我畢業那會學校還不能稱為「大學」,仍掛著「學院」的牌子。我學的是道橋工程,所學無非各種力學,亂七八糟的公式、分析和原理,枯燥至極。高中時候咱就混日子,到了大學更別提了,白天打球晚上通宵上網,成天吃喝玩樂,啥都想試試,就是不學習。我們的專業不好找工作,幸好家裡有個親戚,剛上大二老爹就聯繫親戚幫忙走動,四處花錢托關係。畢業後我果然順利進了中建四局,竟也人模狗樣地捧起國家飯碗,吃起了皇糧。
做道橋工程的,無非開山採石、鋪路架橋。老輩兒講,修路建橋,利於民生,是積陰德的好事。按理來說我該妻妾成群、兒孫滿堂才對。可是自我工作以後,不但沒有陞官發財,走上人生巔峰,反而晦氣纏身,事事不順,就像是走了倒運。打球崴腳;打牌基本抓不到王;相親五次遇到四個極品(「極品」自然是反意,你懂的);為工棚簡單聯接個電線,明明拉了總閘,還是電我一個跟頭……
倒霉事兒一件連著一件。那時正逢我們局拿下了g206國道工程,施工到鷹潭至撫州段,我跟著單位裡的一對兒姓許的兄弟倆做測繪工作。由於當地丹霞地貌,土質奇特,地下水情況複雜,施工過程中基坑變形監測就尤為重要。
那天我們到一個叫「無蚊村」的地方做測繪,剛到無蚊村就下了雨。我們在當地畬族老鄉的茅草屋裡避雨。同行那兄弟倆別有意圖地纏著老鄉的大閨女問長問短,先是聊村子為啥起這麼個怪村名,難道真沒有蚊子?之後逐步深入,問起了姑娘的名字、年齡、手機號這些問題。
兩個小時後,雨停了,我們三個趕緊進山。
山路沒法行車,我們只好輕裝步行,好在鷹潭風景秀美,有山有水,權當旅遊看風景了。不過「輕裝」和「看風景」僅就他兩人而言,我是新人菜鳥,背三腳架、水準儀、食物、雨衣等大包小包的苦活累活,自然落在我身上。
需測路段離村子不是很遠,但是依山傍河,又挨著仙水巖風景區,公路為避開一段山崖而拐了一個彎,這段彎路就是我們要測繪的路段。
彎道測量選測量點很有講究,坐標落點不能由著方便隨意選址,當然後期計算不怕麻煩另當別論。我們仨沿著彎道外側兩個拐點切線做延長線,進入旁邊山坡樹林中。
雨剛歇,地面一片濕滑,加上林中雜草茂盛,更是難走。也不知道是精益求精的計算結果,還是這哥倆兒故意玩我,測量點無巧不巧地落在了一個特殊的位置——一一個長滿雜草的無碑墳包。
這倆缺德貨撅了根樹枝,在墳包上畫個圈,衝我一瞥眼,然後就跑一旁抽煙去了。
「玩我呢吧?換個坐標行不行啊?」我氣得腎都疼,恨不得畫倆圈咒死他倆。
這倆貨沒聽見一樣,蹲地上擺幾塊石子,下起了走五道。
生氣歸生氣,活還得干,我沖墳包鞠一躬,嘴裡唸唸有詞:「冤有頭,債有主,今日迫不得已踩踏前輩陰宅,都是旁邊抽煙那哥倆兒的主意,有啥仇怨您找他兄弟倆去。」
我將水準儀調好,事先固定在三腳架上,免得到墳包上忙手忙腳,之後又小心將三腳架支在墳上,躡手躡腳地爬上了墳包。我尋思著快些測量,少在人家墳包上逗留,可還沒站穩,只感覺腳下一軟,整個墳包卡嚓一聲悶響,向下塌落下去。
畬族喪葬制度為土葬,墳包下面既不是罈罈罐罐也不是骨灰盒,而是一口棺材。棺材蓋可能早就腐爛了,不吃力還能撐著保持原狀,可被我這麼一踩,連人帶測繪設備,和墳頂的泥土、雜草一起落入棺材。
雖然是大白天,可是發生了這種意外,嚇得我出了一身的白毛汗,殺豬般「嗷嘮」一聲喊,被開水燙了似的竄出棺材,頭也不回地逃出樹林。
抽煙那哥倆兒先是一驚,看清是墳塌了立即追出樹林來,沒心沒肺地捂著肚子笑,差點笑岔了氣。
我打死也不肯回去,這哥倆沒辦法,回去取了儀器,草草將測繪工作糊弄過去。
回宿舍後我連做了好幾天的噩夢,做什麼事情都小心翼翼,深怕霉運纏身,再遇到什麼詭異古怪的破事兒。其實當墳包塌下去的時候,棺蓋和泥土將棺材裡的屍骸全埋住了,我什麼也沒看見,談不上受到驚嚇,只是心裡不得勁。
這麼謹慎地過了大概一個月,並沒發現有什麼意外,正當我以為這事就過去了的時候,沒想到又發生了一件事。
鷹潭地區多山多水,崎嶇不平,而修路的首要原則就是簡短直接,避免彎路和陡坡,遇到河流和山丘當繞行不便的時候,就免不了架橋挖隧道。事情就出在挖隧道上。
無蚊村過去沒多遠,一座石山將路截斷,環山修路需繞行五六公里,而穿山而過只需幾百米。因此施工設計此地挖掘隧道。
挖掘隧道前期工程需要在山體打炮眼,以炸藥定向爆破清理外圍岩石。
天氣不好炸藥容易受潮,好不容易等到一周的晴天過後,才敢佈置炸藥,準備爆破。這種風險較高的工程環節通常都外包給當地打短工的建築隊。並不是說誰比誰的命金貴,爆破工程外包出於兩個原因:一是當地短工熟悉地形,出事更懂得規避危險;第二是人力成本低。
炸藥引信點燃了好半天,遲遲沒傳來爆炸聲。放炮手是一個黑黑瘦瘦的當地老鄉,他首先坐不住了,嘴裡嘟囔一句什麼話,我們沒聽懂,負責翻譯的女同事小秦急忙回了兩句,聽語氣勸老鄉再等等,但老鄉沒聽勸,急匆匆的出去了。我們問小秦老鄉說的什麼,小秦告訴我們,老鄉嘟囔的是:媽的這快索怎麼比老牛還慢?狗日他個啞炮,老子瞧瞧去。
我們笑不出來,焦急地等了片刻,生怕聽到爆炸聲,幸好老鄉很快返回來,咧著嘴說了幾句。小秦翻譯說是引信斷了,重新換了一根。總工大老王問,都什麼年代了,幹嘛不用電力起爆?難道附近是雷擊區?老鄉點點頭,嘰裡呱啦連說幾句。小秦翻譯說,老鄉說這兒的確是雷擊區,沒看見山上好幾棵樹都焦黑的麼?是雷劈的。大老王納悶說,這兒海拔也不高啊,不會是有礦吧……
電雷管在雷擊區容易早爆,因而不能用電力起爆裝置。而導爆管、導爆索由於成本較高,爆破隊也沒有配備,所以儘管傳統的火花起爆法安全係數最低,但也只能一條道走到黑了。老鄉重新將引信點燃。信心滿滿地等著完成任務。
可是又等了十多分鐘,仍沒有響起爆炸聲。老鄉氣鼓鼓地上山去,過一會罵罵咧咧地回來,自言自語說了幾句。小秦告訴我們,導火線又斷了。
我們都很納悶,導火線又不是奶油做的,沒人踩沒人碰,怎麼一再斷掉?我們自己議論,不好責怪他,想這次總該響了吧。可是又等了十多分鐘,還是啞炮。
「操他祖宗!」老鄉突然罵了一句我們都能聽懂的髒話,又上山去。
我們以為他會很快重新佈置好引信,再次下來。可是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他下來。再等一會兒,有人聽到山上有吵嚷聲,我們繞過陡坡,見老鄉正追著一個人廝打。我們急忙上去拉架,走近了才發現,老鄉追的那人身著肥大青袍,頭帶方頂黑帽,腳穿翻毛黑布鞋,是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道士。
道士左右躲閃,並沒有還手,只是一味帶著老鄉繞著巨石兜圈子。老鄉雖然大罵著追趕,可始終不能迫近道士分毫。
我們攔住老鄉,問他是怎麼回事。
老鄉指著道士,揮舞著手裡斷成兩截的引信咬牙切齒怒斥。不用說,三次啞炮估計都是這道士做的手腳。
難道是不滿征地拆遷?我們摸不清頭腦。國家修公路跟房產商拿地蓋樓不一樣,通常不會出現征地糾紛。我們攔住老鄉,讓小秦上去問那道士阻止工程隊炸山的緣由。
那道士吭吭哧哧說不出個子午卯酉來,只是反覆強調不許我們炸山,小秦問他可是不滿征地補償費麼?有什麼需求,可以提出來商量。道士搖搖頭,什麼條件也不提,反倒不斷催我們趕緊離開。
這種事不能用強,我們聯繫當地公安協助解決,派出所一口答應,很快排了兩個公安過來,可是一看到鬧事的是道士就變了態度。推諉說宗教人士受國家法律保護,事有敏感,不便插手,讓工程隊自己跟道士協調解決。
對方不提條件,我們自己怎麼解決?那道士油鹽不進,就是不讓我們施工,完全不講道理。大老王想著八成是要買路錢,咱就送禮吧。可米、面、油、雞蛋都送了,道士看也不看。
禮也送了,又請了村裡的書記來求情,可還是一點用也沒有。那道士見我們態度誠懇,終於退了一步,同意我們炸山施工,但要等一個月的時間。
我們自然不能答應,工期哪能說拖就拖。
來硬的不行,來軟的也不行。大老王決定趁夜間施工,那道士總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時守在山上。
然而晚上也不順利,那道士跟幽靈一般守在山上,我們跟他耗了四天,終於以兩處同時施工的手段迫使他兼顧不暇,趁機點燃雷管,將攔路山石炸開。
隨著「轟轟」的爆炸聲,一片火光閃過,煙塵四起,山石崩落。
道士發瘋一般疾奔回來,他臉頰肌肉抽動,氣得渾身發抖。我正站在三角架前,捧著水準儀做樣子。道士幾步竄到我近前,一腳將三腳架踢飛,伸手掐住我的喉嚨。我好歹也算是七尺男兒,在他手裡竟似小雞仔般,沒有絲毫還手之力。
工程隊的同事都圍上來,勸他冷靜,別衝動殺人走上犯罪的道路……
道士以我為要挾,逼退眾人,倒退著將我拽進密林,向後山拖去。同事們拎著強光手電追來,可是道士拐了幾個彎,就將大夥兒甩遠了。
我叫喊不出,手腳酸軟無力,思維也開始模糊,任他拖拽。那道士東一竄,西一轉,不知怎麼進到一個陰森森的山洞中,他用力推搡一下,我摔倒在地上。
中年道士雙手平齊伸於腹前,不抱拳,不交叉,掌心向內,左手疊在右手外側,雙手拇指向上,似兩個直立的人一般遙遙相對。他嚎啕大哭,哽咽著說:「武爺,這幫天殺的,還是將坤位的土門破了……都是我無用……」
山洞深處有人長歎一聲,過了好半天,才緩緩說:「這便是天意難違吧,我始終跨不過這道坎兒。」
「我要去殺光他們!」中年道士嚎叫著向外面跑去。
「你回來。」山洞深處那人說,「莫遷怒他人,陣已破,我所剩的時間怕不多了,我要做一件事。你去幫我守好洞口,不許外人進來。」
中年道士規規矩矩地停下來,哭著點點頭,算是答應了。
「你將這人抓回來作什麼?」山洞深處那人問。
「我一時氣急,就隨意抓了他,沒想將他怎麼樣。」中年道士回答道。
山洞深處傳出一陣沙沙聲,裡面那人又說:「你放他出去吧,別傷了他。」
「不行!武爺,他出去難保不亂說!」中年道士抹一把眼淚,搖頭說。
山洞中靜了一會兒,裡面那人似乎權衡了一番,「這位小友,你可讀過書、識得字麼?」
「識字識字。」我趕緊回答道。我估計自己是綁架了,生怕惹人家不高興,再撕票把我處理掉,哪敢說半個不字。
從山洞深處飛出一沓紙,落在山洞中間的石桌上,跟著又飛出一隻老式鋼筆,不偏不倚砸在紙上,經過紙的緩衝穩穩落在一旁。
「我說,你寫。」山洞裡面那人說,「還未請教你的姓名?」
我瞪著眼瞧著紙筆,這是我看見最離奇的戲法,慌忙回答:「我叫張海峰。」
「竟是本家,這莫非也是天意?好!好!你既姓張,那就責無旁貸啦,哈哈……」山洞深處傳出一陣無辜、無奈又無助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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