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阿曲拎著一個竹桶上山來。
騷猴兒睡得直流口水,聽到腳步聲卻機警地一骨碌爬起,他跑到門口,從門縫望出去,見那粗手大腳的丫鬟拎著竹桶向黑塔走來,咧嘴叫道:「我還以為你們真打算餓我們兩天呢……那可要命了。姑娘真是菩薩心腸,我正餓得肚子咕嚕咕嚕叫,你就送吃的來啦,哈哈哈,姑娘行行好,先給我鬆了綁吧!」
丫鬟阿曲瞥騷猴兒一眼,並不回話,拎著竹桶從黑塔第一層門口走過,順石階向上面爬去。
「哎,哎!你從下往上分吶!先分給我呀,喂!你聾啦?」騷猴兒眼巴巴地看著丫鬟阿曲消失在頭頂。
阿曲在第二層也沒有停留,這麼一直爬上第三、四、五層,仍舊沒有停下的意思,拎著竹桶上到黑塔第六層。
姚青和艄公老孫先後被驚醒,眼看著阿曲漠然地經過門前。
「臘肉!是蒸臘肉!錯不了的!」騷猴兒鼻翼翕動,舔著嘴唇叫道。
武岳陽也聞到一股菜香味,他扒著鐵門向外面張望。阿曲有意無意向石室內看了幾眼,看到武岳陽等人脫掉蒙眼的黑布和捆手的繩索也並未多管。
黑塔的各層建築格局完全一致,每層石室的鐵門均朝西而建,第六層石門在第五層石門的正上方,從上向下,能看到每層石室的外壁,可從下向上,則除了天空什麼也看不見,武岳陽只看到阿曲從自己所在的第五層石室鐵門前走過,沿石階向斜上方轉去,上到第六層,就完全看不見了。
在一下跟著一下的「卡卡」敲擊聲中,六層突然響起「當當」兩聲脆響。武岳陽聽出這是手指敲擊鐵門的聲音,暗忖道:「看來那六層和這五層也沒什麼分別,同樣都是石牆鐵門。」武岳陽又聽到竹桶蓋拿起放下的聲響,想必是阿曲從竹桶中取出了飯菜給六層石室中關押的人。緊接著一陣腳步又沿石階爬上七層。
「難不成第七層也關了人?」武岳陽尋思道。他將耳朵湊到門口屏氣靜聽,可是石塔上部那怪異的「卡卡」聲毫不間斷,武岳陽聽不到更多的聲響。他正疑惑間,阿曲拎著竹桶從六層下來,在第五層石室的鐵門前停下,看武岳陽一眼,又一步步地下到四層去。
阿曲沿石階逐層塔下。騷猴兒見她在門前停住,急忙叫道:「你把吃的全分給他們到我這就一點兒也沒有了?憑啥?你們他奶奶個爪兒的擺明了欺負小爺是不是……」阿曲聽他滿口污穢,嫌惡的瞪他一眼,罵道:「餓死你這臭猴子!」說完順來時的小路,下山去了。
「哎……別走哇!你想知道什麼我全告訴你,你放我出去,姑娘!姑娘……他媽的,你給小爺回來!回來!放老子出去!等我出去,不赤條條地把你捆起來我就隨你姓!」騷猴兒破口大罵道。
「她帶來那些吃的根本不是給咱們,這塔上好像還關著別的人呢。她早走遠了,你別喊了。」姚青懶洋洋地勸道。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騷猴兒使足力氣,猛踢了好幾十腳,將鐵門踢得光光響。這麼發洩了一通,騷猴兒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大口喘著粗氣,怒氣仍無法消散,他晃晃膀子,開始跟手腕上綁著的繩子較勁兒。
姚青自懷中掏出一個白面饅頭,舉到嘴邊停住,她對著門口道:「我這還有一個饅頭,咱倆一人一半兒吧。」
騷猴兒身上可沒有藏半塊饅頭,他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了,這會兒正背對著鐵門,罵罵咧咧地在門板下沿磨手腕上的繩索,聽姚青這麼說,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大公子,我……我還不餓……再說了,這鐵門都鎖著,你怎麼給我?你自己吃了吧。」
姚青知道騷猴兒死鴨子嘴強,就不跟他多囉嗦。她將割斷的繩索分成多股,重新連接成近丈長的一根長繩,將半塊饅頭繫在一端,從門縫中塞出去,慢慢順到一層。
「看見了看見了!」騷猴兒欣喜道。
「你倒是接過去啊!」姚青急道。
「我手上的繩子還沒磨斷呢……你等等,快了快了!」騷猴兒蜷縮成一團,將綁著的雙手從後背用力伸到臀下,繞過雙腿和兩腳,繞到身前。他找到結頭,用牙咬開,頃刻間解了繩索。
騷猴兒抖落繩索,從門縫中伸出手來,一把抓住饅頭,拽進石室內。他兩口就吃掉了這半塊饅頭,仰頭道,「大公子,還……還有麼?」
姚青很是無語,「我自己也只吃了半塊,你以為我不餓麼?我這兒還有些水,你喝不喝?」
「喝喝喝。」騷猴兒咽得真翻白眼。
姚青提起繩索,又順下去一個水囊。
「大公子真是救命的觀世音菩薩啊。」騷猴兒一口氣喝乾了水,重新將水囊綁在繩索上。
姚青拉回繩索,見水囊中滴水不剩,搖頭道:「我只是忘了提醒一句,你還真一點兒水也不留,吃喝完了這頓,明兒個扎脖是不是?」
「大公子,我一時大意……沒事兒,你不用擔心,他們那兒可是帶了不少吃的呢!」騷猴兒仰頭大叫,「哎!老孫老孫!你不是揣了四五個饅頭麼?你順幾個下來咱們分分!」
艄公老孫在蒙面女子上塔送飯的時候驚醒過來,他等蒙面女子下山去,就忙不迭地在鐵門門沿上磨起了繩索,只一會兒的工夫就將繩索磨斷了。
騷猴兒扯脖子喊艄公老孫,他正就著涼水大口啃著白面饅頭,聽到騷猴兒喊自己,一陣心慌,暗道:「天知道袍哥會關我幾天,這幾個饅頭說不上就是救命的糧食,可不能分給這些娃娃。」他計議已定,開口道:「你們早些說呦!我起來餓得慌,一口氣把那幾個饅頭都吃了,哪還剩了嘛。」
「他奶奶個爪兒的,你也不怕撐死!」騷猴兒叫罵道。
姚青冷笑一聲,心裡明鏡似的,「騷猴兒,你省些力氣吧。老孫上有老,下有小,他是使力氣的,多吃些那也沒什麼不對。你沒吃飽,還是問問上頭那哥倆兒吧。」
艄公老孫一陣臉紅,諾諾道:「是啊……是啊,我吃的多……」
騷猴兒又仰頭大叫:「上面那兩位!麻子!書獃子!你倆死沒死?有沒有啥吃的?」
麻耗子在營救武岳陽四人之前,曾潛伏在茶樓一個時辰,順手揣了兩把油鹽蠶豆在身上,早上起來,他只吃了幾顆,剩下的都用油紙包著塞在懷中。
「有幾顆蠶豆,怎麼給你?」麻耗子抹一把汗。牆上石縫間的泥土被他掏出來小山似的兩堆,左右兩邊一邊一堆,呈錐狀貼在牆壁上,很是對稱。
「你搓開綁手的繩子,連成長繩,將蠶豆綁在繩子上,慢慢順下來。」騷猴兒喊道。
「好。」麻耗子答應一聲,就開始搓長繩。
武岳陽兩個饅頭只吃了半塊,剩下的打算留半塊給自己,另一個要分給騷猴兒,他撿起幾截繩索,也開始搓起長繩來。
黑塔上層那怪異的「卡卡」聲這時忽然停了。
武岳陽和麻耗子立即有所覺察,兩人側耳傾聽,頭頂先是傳來嘩啦嘩啦的鐵鏈聲,緊接著響起一陣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霍霍聲:「老四,你終究是忍不住嘴饞,連石木魚也不敲了。」
「嘿嘿,吃完再敲也是一樣。」又是嘩啦嘩啦幾下鐵鏈搖晃撞擊聲,那稱作「老四」的人笑道,「果然是蒸臘肉,塔底下那小子鼻子倒是靈光。還有酒,嘿嘿,大師兄,今個日頭莫不是從西頭出來了?你說那妖婦又要耍什麼陰謀詭計?」
「事出無常必有妖,反正不是好事。」被「老四」稱作「大師兄」的那人道。
「管她那麼多!酒也喝得,肉也吃得,有毒也不妨。黃泉路上總有大師兄作伴,也不怕作一條孤魂野鬼,哈哈。」老四笑道。
「霍霍……她倒捨不得咱們兄弟死,給咱們吃個甜棗,要玩軟刀子吶。」大師兄道。
「我瞧著跟下面這幾個新關進來的崽子有關,咱們瞧好吧!」老四嚼肉喝酒,嘴裡含糊不清道。
「十二年了,她還是不死心。霍霍……」大師兄又是一陣怪笑。
這二人不再言語,想必是正忙著悶頭吃飯。武岳陽沒有想到六層、七層都關著人。這兩人不僅被關在石室當中,而且似乎更被鐵鏈所禁錮著,他倆到底是什麼人?他二人所說的「妖婦」必是俞青紅無疑了,他倆又是怎麼得罪了俞青紅,以至於被囚禁十二年之久?武岳陽暗自揣測,百思不得其解。
麻耗子同樣覺得匪夷所思,他腦中犯著琢磨,手上結繩就慢了些。
騷猴兒苦等半天,不見塔上順吃的下來,心頭火起,仰頭罵道:「我先前推脫說人是你殺的,只是騙他們的權宜之計!難道我出去了不會想法回來救你們?為這事你們就只將吃的留給自己獨吞,見死不救!也太他奶奶的小心眼兒了!」
武岳陽和麻耗子都覺得哭笑不得。麻耗子不善言辭,並不辯解,結好了繩索,拴住那包蠶豆,慢慢向塔下順去。他那繩索不夠長,只能順到二層。姚青就接過蠶豆,接力傳到一層給騷猴兒。
騷猴兒接過蠶豆,對麻耗子自然千恩萬謝,同時又罵武岳陽不講義氣。
五層石室門縫狹窄,饅頭塞不出去,武岳陽收回饅頭,想將饅頭壓扁後塞出去。他知道這個饅頭一旦分給騷猴兒,自己就有可能要挨餓了。武岳陽想起了在山洞裡與二爺爺灰袍老人打賭挨餓的情形,他腦中混沌一片,卻清晰地浮出一個名字來:鐵木魚——徐鳳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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