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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六章 鐵血團結會 文 / 西狂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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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台山劫匪順子領了傳話的差事下山來。說票是份難得的美差,苦主家裡擔心親人遭受鞭打虐待,哪敢不處處上貢哄著劫匪開心?雖說這次說票是去團結會的堂口,與之打交道的也不是苦主家屬,可是一次綁了這麼多人,「魚多不收空網」,這一趟油水指定海了去了,順子一路上想著美事不住地傻樂,恨不能立即插翅飛到索家嶺去,只好接連不斷地揮鞭催馬。

    本來要半天的路,順子快馬加鞭,將時間足足縮短了一半,他趕到索家嶺時,村寨裡的百姓們剛吃完早飯。山坡上的霧氣還未散去,和炊煙混在一處,給山村鋪上一層薄紗,很是詩情畫意。偶有犬吠雞鳴,但並未破壞山村清晨的寧謐。

    騷猴兒原本貓在村口的蘆葦叢裡迷迷糊糊地正打著瞌睡,聽到馬蹄響起,一個激靈清醒過來,他用雙手狠狠地在臉上抹了一把,撥開面前的蘆葦,向村口大路上跑近的馬匹望去。

    來到村寨東口,順子拉動韁繩,讓馬慢下來。他在村口四處張望了一番,瞧準一個飄著藍牙白條旗的大圍院,驅馬上前。圍院在集市西側街旁,房屋規整,青磚青瓦,紅門紅窗,院子很大,呈四合院式構造,這在蜀地是極其罕見的。圍院外更有一株焦黑枯萎的梧桐樹,樹枝上還掛著幾片捲曲的樹葉。

    圍院角落新築起四個磚垛子,這是抗日團結會值守的崗哨,上面持槍的團兵挺著胸脯站得溜直。順子掃一眼牆上值守的崗哨,輕蔑地笑了笑,驅馬徑直來到正門。

    外面白雲悠悠,風平浪靜,可是廳堂上卻另一番景象,團結會的幾個主事的頭目正吵得火熱。

    「咱們槍也到手了,子彈也充足,人數更遠遠超過他們,幹嘛還守在這裡?兵貴神速!趁早打上山去才好。」滿臉絡腮鬍子的粗壯漢子瞪著殺牛大眼道,他身上的粗布褂子沾滿了油污,袖口胸襟磨得珵亮。

    「孟屠子,須知道打仗可不是你屠豬宰牛,這是真刀真槍的對殺,兒戲不得的!從長計議,從長計議……」一個扁臉塌鼻樑的秀才樣中年人皺著眉頭、噤著鼻子,苦口婆心地勸解道。

    孟屠子最不願別人提及他的營生,彷彿受了極大的侮辱,他擼起袖子,「屠豬宰牛怎麼了?咱是粗人,雖然沒有連篇的大道理,卻也不偷不搶,從沒勾搭別人的婆娘、丟讀書人的臉!」

    「你說誰勾搭別人的婆娘?」酸秀才的扁臉頓時就紅起來,他年輕時做過一起糊塗事,最不願別人提及。他氣得渾身發抖,上前來揪住孟屠子和他理論。

    有人急忙分開他兩人,「吵個什麼!咱們再囉嗦,怕也別指望營救何四他們了!」這人生得臂長腿長,十分枯瘦,如竹竿一般擋在孟屠子和酸秀才。

    眾人幫著一起勸說,將他倆分開到廳堂兩側坐了。瘦竹竿樣的高個男子舉起胳膊揮動一番,高聲道:「大夥兒別吵了,這麼吵也沒什麼結果,咱們趕緊商量個辦法出來吧!」

    「有什麼商量的?你們怕死,我帶著我們索家嶺的弟兄去好了!」孟屠子剛被眾人按坐在籐椅上,突然重重拍了茶几一下,騰地站起,「都是一群孬種!」

    酸秀才針鋒相對地站起來大叫:「匹夫!勇而無謀!活夠了想死,你只管自己去,可沒什麼權利帶村寨裡的老少爺們一塊送命!」

    「廖秀才說得不錯,咱們槍彈雖然弄到了手,可這還沒捂熱乎呢。團結會現在掛名的團兵是不少,先不說槍法准的能有多少,只說會上子彈能將槍擺弄出響動的能有幾個?咱們現在去攻山,可不是送命是什麼?你們索家嶺的驍勇善戰、刀槍不入,只管大膽去,可別拉上我們徐家壩的兄弟做墊背。」孟屠子對面的一個白鬍子老漢放下手裡咕嚕嚕作響的水煙筒,吐著青煙道。他身穿嶄新的青布長袍,頭上帶著一頂瓜皮帽,腦後仍舊留著大清的辮子。

    「咱們就不顧何四他們了麼?」瘦竹竿般的高個男子輕按作勢欲起的孟屠子,他扭頭看向廳堂正中一直端坐在太師椅上保持沉默的軍裝中年人。此人腳蹬高筒皮靴,方臉盤,高個子,長得較魁梧,眼睛閃閃發亮,右眼下有顆黑痣,大嘴上面一隻鷹鉤鼻子,整個人顯得陰鷙而有城府。

    軍裝中年人輕咳一聲,眾人立即安靜下來。

    「現在不能攻打天台山。」軍裝中年人淡淡道。

    「怎麼不能?咱們不管何四他們了?」孟屠子連珠追問道。

    軍裝中年人輕歎出聲,眼皮耷下來,說道:「何四他們已經被殺了。」

    「啥子?!」眾人一齊睜大了眼驚問道。

    「麻耗子,你把你看到的都跟大夥兒說說吧。」軍裝男人沖人群中一個臉上有著少許雀斑的蓬頭少年使了個眼色。

    那少年用手背在鼻子下一抹,鼻子順勢吸溜一聲,狠狠地抽動一下。他像根橛子似的直直地杵在廳堂當中,一動不動地看著軍裝男人道:「馬長官,昨天我奉你密令潛伏到天台山上,伺機搭救何四等團結會中的兄弟。哪知……」

    「你沖大伙說!」軍裝男人馬長官打斷他。

    麻耗子轉過身,將講述對像換作了孟屠子,他直勾勾地盯著孟屠子道:「哪知何四一夥人被天台山上的土匪綁在木樁上,更有嘍囉持槍警戒。我見土匪們看守得緊密,短時間很難把他們營救出來,就打算回來報信。可沒想到,我剛要下山,一夥土匪們高聲叫喊著『報仇』衝出來,一槍一個將何四他們全打死了。」

    「全打死了?何四呢?」一個短鬚老者頃刻間紅了眼睛,顫抖著抓住麻耗子的胳膊問。

    麻耗子見何四爹情急失控,不敢再刺激他,喏喏地退後幾步道:「老人家節哀。」

    「天殺的棒老二!我跟他們拼了!」何四爹哭嚎著隨手不知從哪抓過一根木棍,就要去找山匪拚命。另有幾人也激憤地抄起傢伙,呼喊著要跟何四爹一起去拚命。

    「我昨晚就說過要盡快打上山去,你們誰肯聽我的?」孟屠子瞪著殺牛大眼道。

    「站住!你們是要去送死麼?」馬長官見眾人有些失控,急忙站起,突然抬高了聲音,「咱們就是昨晚攻上山去,怕也救不了他們。匪徒兇惡,殺人如兒戲,哪會給咱們救人的時間?」

    廳堂中眾人停止吵鬧,馬長官又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仗肯定是免不了要打的,至於什麼時候打?怎麼打?咱們得好好佈置一番。要麼不出手,一出手,就要將他們連根拔除!」

    「什麼時候出手?」孟屠子急不可耐。

    「不是現在。」馬長官道。

    「遭瘟的棒老二!還我兒子,嗚啊……」何四爹將木棍摔在地上,老淚橫流,他嚎啕大哭起來,卻不再吵著要去和匪徒拚命了。

    何四的威脅排除掉,剩下三村四嶺八寨的小頭目各自為戰,毫無主見,馬長官轄下的黑水寨一夥團兵成了整個「邛崍抗日鐵血團結會」十五個隊伍中最為精銳的一支,加上他出自行伍,屢經戰陣,有槍法有膽識,自然而然成了這「邛崍抗日鐵血團結會」的主心骨。他大權在握,手裡掌握著近千名團兵的指揮權,更有充足的槍支彈藥、糧草蔬果,正打算規劃佈置一番,不日便去攻打天台山,忽聽到外面傳來一聲槍響。

    廳堂中眾人急忙跑出屋外,東廂房的房門大開著,從門口望進去,可見一個人仰面倒在地上。眾人圍過去,屋內仰倒在地上那人旁邊慌慌張張站起一個濃眉長臉團兵,他手裡拎著槍,槍管口透出的青煙還未飄散。而地上那人並未死透,他大睜著眼,嘴唇不停地顫抖,手指也在有一下沒一下的抽動著,胸口槍眼處仍往外一股股湧著暗紅色的血,這些血順著他身體流到地上,很快形成一個血泊。

    中槍這人正是天台山上下來說票的山匪順子,這一槍打在他胸口心臟的位置,大羅神仙也救不活了。順子不甘地看著虛空,視野逐漸模糊,眼神變得空洞,他的呼吸先是急促起來,繼而轉慢,不一會兒就停了下來。

    「怎麼回事這是?他是哪個!」馬長官厲聲問道。

    「馬,馬……馬長官,他他他,他是天台山的棒老二!他混進山寨,意圖不軌!」

    「沒頭沒尾的,到底怎麼回事?說清楚點!」馬長官陰著臉逼問。

    「他騙過門口值守的崗哨,我以為是縣上來送信的差人,引他來廂房歇腳,領他進門時我就瞧出他鬼鬼祟祟的不像好人,所以留了心眼,故意轉身試他,哪知我剛轉過身,他就將手探進懷裡掏槍。我哪能容他先開槍?你們看他胸口鼓鼓的,定是藏著槍呢。」濃眉長臉團兵一口氣解釋道。

    眾人都嚇綠了臉,團結會雖然成立了有些時日,可這些團兵都是農夫走卒混雜而成,連槍都沒摸過,更沒臨過陣仗、真正打殺過,這時親眼見到人死在槍下的慘狀,短時間難以接受,眾人表情各異,更有人跑到院子裡嘔吐起來。

    「他混進山寨來,就為了殺你?」馬長官皺眉走上前來,他俯身撩開順子衣襟,在死者腰側果見別著一把盒子炮。馬長官抽出盒子炮,順帶勾出一個黃色紙封。

    有人眼尖看到那黃色紙封,道:「哎,有封信……」

    馬長官捏起信封,對著陽光看了看,將信封打開,抽出裡面的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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