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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爺孫對賭 文 / 西狂峰

    本章字數:3266時間:2013-11-1316:32:03.0]

    武岳陽咬緊了牙,順著山勢,頭也不回向山下奔逃,風從他耳旁呼呼吹過,前面的山石轉眼間就落到後頭。他慌不擇路,悶頭直衝,樹木和長草的枝葉劃在臉上猶如刀割,竟絲毫感覺不到疼痛。之前在老人面前綿羊般的弱書生這時候彷彿變成了出籠的野豬,一頭扎進草叢最深處。

    老人出山洞來,駐足稍聽,很快選准了方向,只見他縱身而起,腿不彎曲臂不擺動,直挺挺地邁開大步,追下山去。

    武岳陽怕老人醒轉追來,馬路上沒有樹木遮擋,月光下極易顯露身跡,只好沿著馬路,在過人高的長草裡穿梭。

    忽有山石滑落的響動,武岳陽趕緊伏身潛於草叢。

    老人失了武岳陽的蹤跡,急忙攀上身旁的大樹,居高臨下四處尋找。

    武岳陽不敢稍動,他不知道剛才踏落山石的響動是由老人引起還是山上的野物所為,靜靜地候了半刻,除了蟬蟲的啾鳴和風吹樹葉的沙沙聲,再聽不到別的聲響。武岳陽驚起一身的冷汗,他大著膽子輕輕撥開蘆葦桿,四處張望一番,不見任何人影。

    武岳陽長歎一聲,怪自己嚇唬自己,轉過身來便打算繼續逃跑,這時卻隱隱覺得有人盯著自己。頭頂猛然一陣風起,響起呼啦啦風吹衣擺之聲,再回頭去看,卻見老人如憑空鑽出來一般,背著手,好整以暇的站在那裡。

    月光下,老人淺笑著戲謔般地看著武岳陽,「真是奇怪,小三子憨直粗鈍,卻怎麼生出你這麼奸詐油滑的小子來?」

    武岳陽逃無所逃,癱坐在地上,並不答話。

    「你不起來,要我拎你回去麼?」

    「你殺了我吧。」武岳陽道。

    「我幹嘛要殺你?你可是我的好孫子吶。」老人見武岳陽凍得直打寒顫,上前兩步將武岳陽拉起,「夜裡山風硬,快回去吧。」

    「哼。」武岳陽甩脫老人的手,極不心甘地向山上走去。

    回到山洞,老人怕武岳陽著涼,封擋了洞口,重新架起篝火。武岳陽賭氣不理他,梗著脖子坐在火堆旁烤火。

    老人揭開腿上纏綁的軟布,只見傷口又抻裂開來,血水順著小腿流進鞋襪裡。

    武岳陽見他腿傷加重,心裡有些不忍,他道:「別跟我耍苦肉計,我根本不信你那些話,你放了我吧,你盡快去縣裡療傷,我急著回家。」

    老人停止包紮傷口,抬頭皺眉道:「你不信我?」

    「你那故事編得破綻百出,讓人怎麼相信?」武岳陽道。

    「你倒說我聽聽,都有什麼破綻?」老人道。

    武岳陽正過身子來,直視著老人問道:「我爹回山見到奶奶病故是在什麼時候?」

    「宣統八年。」老人回答。

    「長輩們習慣用老朝歷,你說的宣統八年,即是民國五年,這時候大清早亡了,辛亥革命後中國東部沿海一帶率先改革,廢除封建舊制,龍虎山的宮觀田產怕早讓江西都督府收回了去,我聽聞前些年曾有龍虎山天師舉家遷至上海,住進洋人的租界,還成立了什麼道教總會,這不會有假吧?那麼龍虎山上的「三少爺復仇記」又是哪些戲子唱的好戲?」

    「我以為你只是當故事聽了,不想你聽得這麼仔細,這一段的確不是我疏忽遺漏了,是我故意隱去,你願意聽,我便說與你聽吧。」老人微微感歎,臉上寫滿了落寂。他長歎一聲,望著虛空繼續道:「那是宣統三年,辛亥革命爆發,各省先後宣佈獨立。轉過年來,大清朝在內憂外患中終於倒下了,末代清帝溥儀很快退位,清朝滅亡,民國興起。臨時大總統孫中山任命李烈鈞為江西都督,同年,江西都督府下令,取消龍虎山張天師封號,並取締天師府所有的封地。

    天師率眾匆忙逃往上海,浩浩蕩蕩近百人的隊伍中,只少了喜墨母子和留守活人坑的張元順。喜墨執意留下,小三子仍舊在縣上讀書,喜墨則一人伺候著山腳的幾畝薄地。

    宣統五年……你所說的民國二年,北方旱災。大總統袁世凱請天師祈雨,天師連夜趕到京師,立即登壇祈來一場大雨,轟動了全國。民國……」老人稍作停頓,皺著眉,換回他熟悉的清朝歷,「宣統八年,大總統下令,恢復張天師封號,發還天師府產田,張氏族人得還祖庭龍虎山。

    不巧這時大總統病重而亡,『中華民國道教總會』始終未獲朝廷承認,天師急於促成此事,或留在了上海求人疏通,或遊走江湖籌措款項。是以出事之時,天師並不在山中。」

    「在八個身具道法的道人看護下,有人能偷了寶貝去而不被發現,鬼也不會信!」武岳陽道。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何況這八人布了八卦鎖龍陣出來,以為牢不可破,有些輕敵,這便給盜賊留下了可乘之機。況且,這八人所佈的八卦鎖龍陣並非牢不可破。」老人黯然道。

    武岳陽嗤之以鼻,「哼,算你編得周圓。可我好歹也要回趟家去,問我爹你所說是否屬實。若爹娘同意,我定會隨你回山,否則你便殺了我也萬難從命。」

    「你爹對宗族怨念頗深,他自己自然不肯隨我回去,又哪裡肯讓我帶走了你。」老人見武岳陽眼珠滴溜溜亂轉,便翻眼道,「你莫耍小心思了,綁我也要將你綁回去。」

    「我打定了主意不去,你若用強,我就餓死,你帶我屍身回去吧。」武岳陽怒道。

    老人被他氣笑,「使潑耍賴麼?虧你是個男子漢,也不嫌羞。」

    「你不嫌羞,卻只會恃強凌弱,你不使道術看看能比我強多少。」武岳陽滿臉的不忿。

    老人微微合眼,若有所思,片刻後盯著武岳陽道:「我不以道術欺負你,咱們公平比試一場可好?」

    「比什麼?」武岳陽毫不思索道。

    「我想瞧瞧你的韌性和耐力到底強不強。」老人似笑非笑地盯著武岳陽。

    「必然要勝過你!」

    「那咱們便比試這兩樣吧。」

    武岳陽瞪著眼問:「怎麼比?贏了怎樣?輸了又怎樣?」

    老人對著篝火,揭開包紮腿上傷口的軟布,露出傷口來,他說:「我這腿傷起初並不嚴重,可接連著發力抻裂了傷口,若不盡快縫合施藥,怕熬不了幾日,然我攜帶的金創藥業已用完。現下我便用此腿與你對賭,我不飲不食,看能忍幾日。」

    「我又需做些什麼?」武岳陽疑惑道。

    「你也陪我不飲不食。」老人道。

    「那我不是佔盡了便宜?」武岳陽歪著頭道。

    「讓這便宜與你,你也贏不了。」老人捋著花白的鬍鬚道。

    武岳陽擔心老人反悔,急忙道:「你說話算話?」

    「願賭服輸。」老人道。

    「咱倆賭什麼?」武岳陽又問。

    老人瞥他一眼,「還能賭什麼?你贏我便放你回家,我勝你便隨我回山,那還有什麼好說的。」

    「一言為定!」武岳陽道。他舉手和老人互擊一掌,兩人就此開始了這場荒唐的賭局。

    賭局開始後,武岳陽微微有些後悔,他怪自己醒來時沒有多吃一些,肚子裡那半隻熏燒野兔不知道能不能幫他挨個三天兩夜的。他尋思老人年老食寡,拼挨餓還真未必能贏過他,是不是中了他的奸計。可又一想,老人腿上的傷可是真真實實虛假不來的,這樣的傷如果不加醫治,怕是熬不過三四天的。退一步講,自己即便真熬不過老人,等挨過三四天後認輸便罷了,頂多虛弱些,吃飽肚皮仍舊活蹦亂跳,可是老人若熬三四天,怕腿是要廢掉了,那時自己若要逃跑,他還怎麼追趕?

    想著自己贏也是贏,輸也是贏,武岳陽安下心來,便不再琢磨逃跑,爬上長條石,仰臥在上面。

    老人見武岳陽信心滿滿的樣子,不禁問,「你覺得你勝算很大麼?」

    「不大也要與你賭。要不你盡早放了我吧,免得咱倆餓死在這山洞裡。」武岳陽翻身道。

    老人撫鬚大笑。

    白日裡睡足了覺,武岳陽這時候只覺得百無聊賴,他見老人在篝火堆旁盤膝打坐,便道:「你還是躺下吧,腿上有傷,壓著不好。」

    老人閉著眼,不回他的問話。

    武岳陽又道:「二爺爺,講講龍虎山上的趣事吧。你們同門中,都有哪些修為高深的前輩,他們都會些什麼厲害的道術?」

    不知道「二爺爺」的稱呼使得老人內心歡喜還是武岳陽的問題勾起了他的回憶,老人略微沉吟,緩緩道:「上一輩中,未駕鶴者寥寥無幾,均已隱世埋名,不說他們。同輩中除了天師和我,尚有十四位師兄弟,以二師兄賀東方修為最為精深,他手持雙鑭,人稱點屍判官。下一輩中,修為不錯的有七位,以野人熊曹振剛、風火輪魏芝祥、鐵木魚徐鳳春為其中佼佼者。前面說過風火輪魏芝祥,現下我跟你說說他的名號來歷吧。」

    「魏芝祥的輕身功夫很好,年少時有差人到山上來送信,天師回信順便讓他帶走,可這差人吃了些酒,午間小睡時將信落在床榻之上。山上知客發現便送還天師,恰巧讓魏芝祥看見,他便說『追上那差人便是』,揣了信便下山去追那差人。下山路不過十數里,還未出山,魏芝祥便追上騎馬疾馳的差人。差人只感覺一陣風從身邊吹過,再看馬已被他抓住了韁繩,驚得那差人瞠目結舌,結巴道:『這兩條腿,跑將起來竟……竟似風火輪般』。後來此事傳了出去,他在江湖上便有了『風火輪』的稱號。」老人徐徐道。

    武岳陽聽得出神,他看著老人問:「二爺爺,你的名號又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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