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沒想到她會這麼說,百里容止微微一怔。
其實不問他也知道,她當然不好。外面的流言蜚語已經傳瘋,都說她是嫉妒皇后才會陷害皇后,都說她如今把持後宮乃是國之一大禍患。可是他沒想到,她會在他面前示弱。無論是哪一次,他一直想幫她,她卻永遠都會拒絕自己的幫忙。可是這一次,她竟然在自己面前流露出這般脆弱的一面!這是不是表示,她的心裡已經願意將自己當朋友了?
可是,她這麼一說,反倒叫他不知該如何開口了。
妖冶彎了彎唇,濃而密的羽睫忽閃忽閃地望著他:「百里容止,你願意幫我嗎?」
百里容止渾身一震。
這是她第一次要她幫忙,也是她第一次如是叫他的名字。好像他的名字經她的聲音叫出來,就會甜膩得讓他心間發抖一樣。雖然他知道,他和她永遠是兩個世界的人,即便是幫了她,他們也只能是朋友。可她能夠相信他,已經讓他很高興了。
「你要我做什麼?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義不容辭。」他口氣咄咄。
妖冶淡淡地往四周掃了一眼,見眾人離他們都挺遠,估摸著不會有人能聽到他們談話的內容,也不會有人偷聽,便壓低了聲音:「你先前說過要帶我走,你還記得嗎?」
百里容止覺得自己的呼吸已經不順暢,今日她說的話一句比一句讓他震撼,若不是眼前這個女子的形容和笑靨與先前沒有任何差別,他一定會懷疑這是別人假扮的!
「你不要誤會,我只是想讓你幫我出宮,沒有其他的。」妖冶連忙補充著解釋了一句。
百里容止眸色一閃,隨即苦澀地勾了勾唇。
他不會誤會。
他驚訝的只是她要出宮的事情。
他當然知道她即便是出宮,也不可能會允著自己與她在一起。因為她的心裡,已經裝不下別的男人了,他都知道的。
半響,他淡淡地擠出一句:「皇上不會讓你走的。」
即便只能遠遠地看她一眼,生活也是美好的。他不想連這麼一點小小的願望都被她奪走。只是,他也希望她幸福,所以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妖冶垂眸淡笑:「所以我才需要你幫忙。」
「無論你走到哪裡,他都會將你找回來的。如今東啟國力昌盛,就算你回了西冷,也只會是另一場戰爭的爆發。」
「這個,我有辦法……」她突然抬眼看他,上挑的眸中閃過一絲請求,「你只需負責到時候接應我走出那扇宮門,你可願意?」
面對的人是她,他又怎麼可能會拒絕?
「你想好了,當真要離開皇宮嗎?」他抱著最後一絲僥倖,想讓她留下。
就連她嫁人的那次帝王都差點發瘋,若是她此番丟了、失蹤了,帝王又會如何?
也許,真的會瘋吧……
他不敢想!
「若是你走了,皇上怎麼辦?」
「他?」妖冶冷冷地扯了扯嘴角,眼底深處卻浮現出一絲空寂的冷幽落寞,「他怎麼樣,已經與我沒有關係了。」頓了頓,她復又看向面前的男人:「你不願幫我也沒關係,只是,拜託你不要將你我今日的談話內容告訴他。」
百里容止一直保持著緘默的樣子不開口,半響,他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輕歎了一口氣:「好,我幫你。」
只要是她想做的,他一定會盡力幫她。
妖冶終於鬆了一口氣,上挑的眉梢間隱隱流轉著一抹喜色。
「謝謝你。」
百里容止走了之後,妖冶便去了御書房,去見那個人。
男人似乎不意她會主動來找自己,鳳眸陡然一亮,恰若一道光芒四射的流星劃過天際,璀璨奪目。
「冶兒……」
不等他開口,她便口氣淡淡的道:「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百里雲開點了點頭,嘴角掛著一絲寵溺柔和的笑意:「什麼事,你說。」
妖冶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你這模樣會讓我誤以為只要我說了你就答應。」
「你先說來聽聽,你知道的,尋常之事我都會答應你。若真是我不能答應的,那必定是無論你如何說我也不會答應的事。」
「你這人怎麼……」她恨恨地想瞪人,可礙於自己是在求人,只好放低了姿態,聲音軟糯地道:「百里雲開,我能不能搬回芳菲殿去住?」
說完,只見眼前的男人身形一晃,滿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她,眸中儘是痛色。
「冶兒,你果然……果然還是想離我遠遠的,是不是……我知道那件事你一定是生氣了,是不是……雖然你嘴上總說不在意,可我知道的,你一定是在意的……」
妖冶垂著眼簾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大喇喇地一笑:「你說什麼呢,我沒有生氣啊。我想搬回芳菲殿是因為那裡住習慣了,若是你喜歡,你也可以搬到芳菲殿去啊。」
男人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你在龍吟宮住的日子,也不短了。」
「……我戀舊。」
「我喜歡芳菲殿啊,你真的不願與我一同搬去嗎?那你可是母后身前的居所啊,你就再考慮一下下嘛……」她拖著長長的尾音,晶亮的雙眸一閃一閃地看著他,讓人說不出任何拒絕的話來。可他還是狠了狠心,總覺得這樣的她太過奇怪,總覺得若是搬回去便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便還是搖頭:「不,這件事,不行……若是你喜歡,我可以讓人每日都將芳菲殿打掃一遍,我們可以時常回去住,卻不能搬去那裡住。」
「有什麼區別啊!」妖冶怒吼。
百里雲開心口一痛,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我也不知道有什麼區別,我只是好怕……甚至,我都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麼……」
妖冶一震,淡淡地垂眸,竟有些心虛地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什麼虧心事一樣。
可是,明明錯的是他,不是嗎?
他早已做出了選擇,又如何能怪她?
「好吧,不去也行。」姚葉撇了撇嘴,只得妥協。她知道,再說下去也沒什麼用,這男人認定的事,是不會改變的。哪怕他真的允了自己去芳菲殿,只怕也會寸步不離地跟在自己身邊,到那時,再要做什麼就更難了。
百里雲開伸手將她攏入懷中,緊緊地箍著,聲音哽咽:「不要再讓我那麼怕……冶兒,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妖冶心口猛地一陣鈍痛,嘴角卻是雲淡風輕的笑容。
無法,她只得出了御書房,甚至在男人強硬地表示要陪她的時候,她拒絕了:「你忙吧,我想一個人去御花園走走,藍衣會陪著我的。」
可是最後,她連藍衣都沒有帶,獨自一人遊蕩在這浩大的御花園中。
已是冬日,御花園中卻仍是開著與這季節不符的各色的花兒,搖曳生姿,若不是這刺骨的寒風與那一片隱隱還未消融的白雪,她幾乎真的要分不清這是個什麼季節了。
「奴婢參見娘娘……」
一聲帶著薄顫的請安聲在身後響起,妖冶挑了挑眉,她竟是這麼恐怖,讓一個小丫頭害怕至此?
緩緩轉身,見到那抹消瘦的人影的瞬間,她眉心猛地一跳。
「春……花?」
這丫頭不是在花滿樓嗎?為何會出現在皇宮?
「娘娘,真的是您,真的是您……」春花喜極而泣。原本只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上前請安,沒想到真的是娘娘!
「春花,你為什麼會在宮裡?」
「娘娘走了以後,奴婢沒有便留在花滿樓。只是天下之大,奴婢也不知道該去哪裡。後來偶然輾轉便入了宮,被安排在如貴妃身邊當差。」
「張如月?」妖冶愕然。
她一直在想,要買通哪一個丫鬟才會可靠,可是如今,卻是得來全不費功夫嗎?
但……如此利用春花,真的好麼?
「娘娘,雖然奴婢一直在如貴妃的身邊,可是奴婢知道皇上真正愛的人是您,娘娘千萬不要因為一些不值得的人而放棄皇上啊!」
「春花,張如月,她對你可還好?」
春花眼神微閃,抿了抿唇角,道:「還好。」
這些小動作全都落在妖冶的眼中,她怎麼會不知道春花是在遮掩什麼?
「春花,我要聽實話。」
「娘娘……」見妖冶一幅不知道實情誓不罷休的模樣,春花只好垂著眼簾道:「如貴妃總是因為皇上的事遷怒奴婢們,輕則打罵,重則處死。」
「處死?」妖冶大驚,「怎會處死?難道就沒有人想要稟告皇上嗎?」
春花淒慘一笑:「就算如貴妃再不受寵,她也是貴妃啊。皇上怎麼會因為奴婢們的小小賤命去處置如貴妃?」
妖冶輕笑了一聲。
春花說的沒錯,別說是這些奴婢的命了,哪怕是他自己的兒子的命,他也只是將張如月打入冷宮罷了,怎麼可能會處死?
「春花,那你願意為我做事嗎?」
「娘娘是春花的救命恩人,無論娘娘要春花做什麼,哪怕是要春花這條命,春花也在所不惜。」春花鄭重點頭。
妖冶忍不住笑了:「好春花,我不要你的命,只要你幫我做一件很簡單的事就好。」
「但憑娘娘吩咐。」
妖冶招了招手讓春花附耳過去,在她耳邊輕聲說了些什麼,春花的臉色頓時慘白。
「娘娘……您……您是要皇后的……」
「不是,春花,你放心吧,我不會這麼蠢在冷宮殺了她的。」妖冶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春花,此事切不可聲張。你能幫我辦到嗎?」
「娘娘,您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
「我已經考慮很久了,不會再變。」她眼神堅定如斯。
春花只得點了點頭:「無論娘娘想做什麼,奴婢都會全力以赴幫娘娘完成的。」
「謝謝春花……」妖冶想伸手去拍拍她的肩,卻在半空頓住,只覺得自己的肚子好像抽了一下,不疼,卻有種很怪異的感覺,狹長的秀眉緊緊蹙起。
春花一驚:「娘娘……娘娘您怎麼了?」
「我沒事,我會自己去找太醫看看的,你別擔心。」
「奴婢幫娘娘宣太醫吧。」
「不用這麼大驚小怪的,我自己去看看就好了。」
春花拗不過她,只好退一步:「那奴婢陪娘娘去,現在就去。」妖冶只得「恩」了一聲,在她的攙扶下走到了太醫院。
一幫老臣見這後宮之中親身駕臨,一個個都嚇得不知所措:「微臣不知娘娘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娘娘恕罪……」
「本宮只是來看病的,你們不必多禮。」
太醫院院首誠惶誠恐地道:「娘娘玉體欠安,只需派人來通傳一聲即可,怎可抱病前來。」
「無事,本宮沒有那麼嬌貴。」她擺了擺手,「你們給本宮看看,到底出了什麼問題吧。」
最後的好資源了,可不能浪費,得在走之前好好地看一看,她可不想拖著個病怏怏的身體離開。
「老臣遵旨……」
於是院首就在一群老臣驚慌的眼神中替妖冶把脈,生怕出了什麼問題,那他們就是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可是下一秒,那凝重的神色去陡然轉為欣喜:「娘娘……老臣恭喜娘娘,賀喜娘娘,娘娘這是有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