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雲開一怔,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身邊的女人,只見她微挑著星眸也在看自己,目光瑩瑩,他呼吸一滯,忙道:「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若是你不高興,我可以不見她!」
「不!」妖冶搖了搖頭,勾唇淺笑,她如此精心設計的一場戲,若是少了這位主角兒,哪裡還唱得下去?他怎能不見,非但要見,還要好好地替她將這場戲繼續唱下去!「吟蕭宮的人也不會不識趣兒到這個地步,知道你不願見,卻還是來了,那必定是發生了什麼重要的事。你還是去看看比較好……」
「可是……」
妖冶笑著打斷:「你別可是了,我不會生氣的。」末了,似是還怕他不信,她口氣堅決地補充了一句:「我絕對不會生氣的。」
連傷心都沒有了,只剩下一顆冷漠淡然的心,哪裡還會生氣?
「好吧……」百里雲開終究是拗不過她,許是怕她誤會什麼,他提議:「單是,你得與我同去,如此,也好知道我到底是去做了什麼。」
這倒是有些出乎妖冶的意料,她挑了挑眉梢:「你確定?」
「當然確定!」他點了點頭,沒有絲毫遲疑,「往後,我再不會單獨去見她了。」
妖冶輕笑一聲,拉著他的手踏開步子,既然他非要邀請她觀摩這場她自己導演的戲,她又如何會拒絕?
「那便走吧……」
二人行至吟蕭宮,張如月本該是滿面歡喜的一張臉卻在看到妖冶的瞬間倏地慘白,她愕然地瞪大了雙眼,水眸一瞬不瞬地盯著百里雲開,似是不相信這個日日夜夜與自己纏綿的男人會帶著百里冶來到這個地方。
「你有什麼事?」百里雲開皺了皺眉。
張如月完全不敢相信他會是這般模樣,心想,他難道是還想在百里冶面前裝一裝?這一瞬間,她有些不確定,自己到底是不是該將自己今天準備告訴他的喜訊說出來。畢竟若是他有什麼計劃,她也不好打亂了。可是轉念一想,她在百里冶面前都憋屈了這麼長的時間,似乎從未討到過什麼好,心裡免不了怨念。既然這個男人愛自己,那麼就算自己小小地搗個亂,應該也不會有事吧?
她垂著頭,眼珠子咕溜溜地轉了好幾下,小臉微紅:「皇上,臣妾……臣妾懷了皇上的孩子……」
這一瞬間,全場寂靜,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見。
妖冶悄然放開了百里雲開的手,而這個男人,還沉浸在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中沒有回過神來。
「皇后,你胡說些什麼!」
反應過來之後,他震怒地吼了一聲,眼神還緊緊地黏在妖冶的身上,生怕她也誤會了什麼,連忙重新抓起她的手:「冶兒,你不要相信她的鬼話!」
「怎麼會是鬼話呢!」張如月搖了搖頭,臉色慘白,她完全不敢相信,那個夜夜與她歡好的男人,竟會在這個時候這般對她。難道那些話,都是騙人的嗎?「喜脈是今早由太醫探出的,皇上難道不信臣妾嗎?」
百里雲開瞇了瞇眼:「你說什麼?」
「皇上夜夜在臣妾這裡,難道是臣妾胡說嗎?」此刻,她再也管不得許多,甚至不顧會得罪這個男人,只想體驗一把將帝王身邊那個女人凌遲的感覺!「皇上說您遲早會廢了這個妖女,難道皇上忘了嗎?皇上說,只要臣妾懷了孩子,您就會將這個女人打入冷宮,皇上也忘了嗎?」
「朕幾時來過你這裡!」百里雲開咬牙切齒地擠出了幾個字,完全不敢相信她到了這個時候還在興風作浪,竟然想用這般低劣的方法來氣走他的冶兒?
「張如月,你真是太讓朕失望了。」他沉著聲音道:「龍吟宮的宮人都可以為朕作證,就連冶兒也知道,朕一直待在她的身邊,又怎麼可能如你所說的,夜夜在這吟蕭宮?」
他緊緊地攥著手中的小手,可是似乎無論他怎麼握,溫熱的大掌再也無法捂熱她的小手。
也許,天真的太冷了吧!
「是,我可以為皇上作證。」妖冶淡淡地笑了笑,出塵的氣質飄然若仙,似乎下一秒就會離開這個世界一般,「可是張如月,你卻說太醫為你診脈時發現你是喜脈。如此,倒真是叫人不解。難道皇上還有個分身不成?又或者,你為了讓我誤會他,不惜委身於別的男人呢?該不是懷了個孽種還非要賴到皇上頭上吧?」
「什麼孽種!這分明是皇上的孩子!」張如月面上再無一絲血色,可她卻仍是不甘地大吼,「皇上,這分明是您的孩子啊!」
「朕不想再重複一次,朕從未碰過你!」男人瞇著眼一瞬不瞬地看她,狹長的鳳眸失了面對心愛女子時熠熠閃爍的璀璨光芒,剩下的便只有面對其餘任何人時的那種冷冽的寒意,更何況這還是個一而再再而三妄圖破壞他幸福的女人!
「既然你這般不知悔改,那就回冷宮繼續去做你的皇后吧!」
張如月生生在自己的下唇上咬出了一道血痕,淚水奪眶而出,頃刻滑落面龐:「皇上,您好狠的心,好狠的心啊……吟蕭宮的明明是您,若不是您,臣妾怎麼會……臣妾只愛您一個人啊,皇上……」
到了這一刻她才似乎有些明白,那個兩個月來夜夜與她溫存纏綿的男人或許真的不是眼前這個,因為那人會對她笑、對她說甜言蜜語、逗她開心、讓她快樂,而這個男人卻從未在她面前露出過那般魅惑溫柔的笑意,他只會對她冷言相向。
可是,那個對她極盡呵護的男人——那個假冒帝王的男人,又是誰?
百里雲開一臉失望地別過了頭:「朕給過你很多次機會,是你自己不珍惜!」
「皇上,您聽臣妾說……」張如月哽咽了幾口,深深地吸氣,好不容易平復了一些自己的情緒,才極力解釋道:「臣妾是被人陷害的!皇上不是知道的嗎,有一種東西叫做人皮面具,皇上一定也見過的對不對?那人一定是假扮成皇上的樣子來騙臣妾,否則臣妾怎麼可能被他迷惑……皇上,求您相信臣妾吧……」
男人的眸色微微一閃,但不過一瞬,就恢復如初:「就算朕信你又如何?」他挑了挑眉,涼涼的語氣淡得出水,往日對張如月僅存的那一絲感恩之情也被她一再的揮霍弄得蕩然無存,此刻的他,早已耐心全失,「什麼也改變不了你一輩子是個冷宮皇后的命運。」
剎那間,張如月面如死灰。
一輩子……
冷宮皇后!
妖冶的視線在兩人之間游弋,聞言,她不禁皺了皺眉,不知道為什麼身邊的男人到了現在還會這麼大度地放過張如月。淫`如此,叫自己怎能甘心!
難道這一世,自己注定是報不了仇了嗎?
她久久地凝視著那片浩瀚的天空,一望無際的色彩似乎充斥了她的一雙眼,沒了烏雲的遮擋,也不見得就會有太陽。
原來是這樣。
既然如此……
百里雲開,既然你這麼捨不得張如月,就不要怪我連最後的一絲念想也不留給你。
翌日。
所有人都知道,皇后不過立了兩月,便再度被打入冷宮。據說,是因為帝王專寵妖妃,皇后嫉妒成狂,便不惜淫`亂後宮以懷上孩子,好讓帝王對她有那麼一絲一毫的憐惜,只可惜事情敗露,如今恐再無翻身之日。可這件事卻又疑點頗多,比如,就算皇后會如此大膽地淫`亂後宮,可她又怎會如此愚蠢地自己承認懷孕了?難道帝王與她究竟有沒有發生過那種事,帝王自己還不清楚嗎?她怎麼敢睜著眼睛說瞎話?
所以……會不會根本是有人陷害?
只是,帝王下詔,一錘定音,此事再無轉圜的餘地。
其實也是,畢竟帝王心裡要的是龍吟宮的那位,雖然立了皇后,卻還是獨寵一人,又怎會對皇后有所顧惜?
只是這事兒說來就更奇怪了,既然帝王愛的是妖妃,卻為何非要將之前的如貴妃從冷宮接出,特封為後?難道就不怕傷了妖妃的心嗎?而如今又將皇后打入冷宮,這一系列的事兒根本是自相矛盾啊!
龍吟宮的院中,妖冶踮著腳從樹上折了根枝丫下來,此刻百里雲開不在,她便隨手以樹枝為劍舞了起來,舞的還是他當日教她的那套靈虛劍法。
紅衣似火,長髮飛舞,劍法不見得有多高,身形卻靈動婉轉,煞是好看。
藍衣走進來,恰好看到她回首挽了個劍花,不由撇了撇嘴道:「外面流言漫天,你倒好,在這兒悠閒自在。」
「流言與我何干?」她淡淡地挑了挑眉,似乎再沒什麼事情能夠激起她的興致,「既然他們愛說,我也不介意被他們說,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藍衣歎了口氣,道:「賢王想見你。」
「見我?」妖冶有些詫異,她與百里容止已經許久未曾聯繫,此刻他要自己做什麼?她指了指御書房的方向,「你確定他不是來求見皇上的?」
藍衣攤了攤手,「恩」了一聲:「人就在外面,你要見嗎?」
要見嗎?
其實她自己也不是很確定。
在她的計劃中,免不了要找一個像賢王那樣可以隨意出入宮門的人幫忙,可是她卻不確定百里容止究竟會不會幫自己。若是他聽說了自己的計劃去稟報了百里雲開怎麼辦?就算他真的同意幫她,她也覺得自己沒有這個臉向他開口,這件事若是被發現,百里雲開是絕對不會放過他的吧?
「見!」終究,她還是狠下了心,只為自己,再不考慮他人。
百里容止走進來,看到她的第一眼,心臟就不可抑止地抽疼了一下。
這個女人,這個他一直放在心間的人,萬年不變的紅衣,似乎從他認識她以來,她就只喜歡這一個顏色的衣服。月前見她的時候,她的臉色還是那般紅潤飽滿,如今才多久的時間,她竟顯出一分憔悴的病態來。那一襲紅衣更是將她的臉色襯得更加透明,羸弱蒼白。
這份憔悴還不單是身體上的,他先前見她的時候,或許是她和皇上正處於甜蜜的階段,她的嘴角總是會有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充滿了活力,可如今再見,她整個人似乎都被一股疏離的慘淡所包圍,將所有人都拒於她的心門之外。
他以為過了這麼久,自己對她的一切早就產生了免疫力,卻沒想到,只要到了她面前,他所有的偽裝與自以為的堅強都顯得那麼不堪一擊。
「你……還好嗎?」他不敢太過放肆,既是在龍吟宮,他甚至連抬頭看她都不敢,生怕自己眼中那脈脈流淌的情愫會被人發現,再給她招來什麼閒言碎語。
妖冶不說話,只是捋了捋袖袍,親手為他泡了一盞茶,動作優細緻,奪走了他所有的目光。直到茶香四溢,她將茶盞緩緩地給他遞過去,方才搖了搖頭,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