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似笑非笑地掠了他一眼:「哀家還沒說她什麼呢,你就這般護著了,也難怪她嫁進宮裡的第一天你就敢為了她與哀家翻臉!」
他不自在地笑了笑:「也許母后永遠無法理解兒臣的心,兒臣也不敢奢望母后能夠如同對兒臣一般對她,只希望母后以後不要針對她就好。」
「哀家何時針對她了?」她瞇了瞇眼,把玩著自己尾指上金色的長指甲,「雖說哀家一開始確實不喜她,可那也是因為你身為皇帝卻為了她實在沒個正經。但她如今既已身懷龍嗣,哀家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日後不會再像以往那般了。」
「母后?」南宮蕭雙眸晶亮地抬了起來,臉上是不加掩飾的喜悅。讓他最尊敬的母后接受他最愛的女子,該是多大的幸事!
太后終於露出一抹滿意的笑容,神色不復以往的犀利,甚至帶上了一種淡淡的慈祥之氣:「哀家知道你高興,哀家也高興。」
門口傳來陣陣腳步聲,阿夜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太后,惜妃娘娘到了。」
「進來吧。」
紅裝女子盡量小心翼翼地邁著步子,遵守那老太太所說的宮中禮節,不讓自己出現絲毫差錯。因為剛剛起床還未來得及細細打理的長髮此刻柔順地披散在瘦弱的肩頭,只微微挑了幾縷聚在腦後形成一個小小的髻,以紫玉簪橫插在環形的髻中,清新中不失柔媚的姿態。
「臣妾叩見太后,太后金安。」她恭敬地作了一揖。
「惜妃不必多禮,來……」太后衝她招了招手,又指了指自己身旁空餘的位置,「過來哀家這裡坐。」
被她突如其來的和藹可親嚇了一大跳,妖冶嘴角一抽一抽地站在原地,愣是沒反應過來。
「冶兒……」南宮蕭出聲提醒。
妖冶這才回過神來,見那老太太還一臉慈祥地對著自己笑,她努力地忽略自己心裡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鎮定地走到太后身邊:「多謝太后。」
「不必客氣,如今你身子重,哀家多照顧些也是應該的……」說到這裡,她還特意頓了頓,側首看了一眼身旁的南宮蕭,淺淺一笑,「否則哀家的皇兒又該怪哀家了。」
妖冶乾笑兩聲:「太后說笑了,皇上他怎麼會怪您呢?」
「不會嗎?」太后挑了挑眉,又是那抹似笑非笑的笑容,「適才你來之前,他可還在怪哀家以前責罵你一事呢!」
呃……這叫她怎麼答……
她只好一味地垂著頭乾笑。
幸虧南宮蕭沒在這種時候拋棄她,笑了笑道:「冶兒臉皮薄,母后別笑她了。」
他們母子這一唱一和的讓妖冶更是尷尬地不知如何是好,只好認命地坐在一旁聽他們碎碎念。
「惜妃,現在有了孩子不必以往,以後要好好地保重自己的身體知道嗎?」太后拍了拍她的手,一臉關切的模樣讓她還有些不習慣,想了想她點頭恭敬地應承道:「是,臣妾遵旨。」
「都是一家人,不必與哀家這麼客氣。」太后故意板起了臉。
妖冶抖了三抖,一臉尷尬:「是……」
「惜妃,你可是還在怪哀家?」
「太后說的哪裡話,臣妾哪裡敢怪太后?」她欲哭無淚。
她哪裡敢怪啊!
這老太太無論是嚴肅苛責的模樣還是現在和藹可親的模樣,怎麼都那麼可怕呢……
「行了,那就這麼說定了,以後常來哀家這兒看看,好讓哀家提前陪陪這孫兒。」
誰跟你說定了呀!妖冶心中怒吼,面上卻不得不應下:「是,臣妾遵旨。」
看來以後的日子,還有得她受了……
正哀歎間,風依宮外傳來小太監急急忙忙的敲門聲:「太后,皇上,眾大臣在御書房外求見,請皇上速回……」
南宮蕭皺了皺眉:「出了什麼事?」
若是平時的事,不會讓他身邊的人急成這個樣子,也不會讓眾大臣在這種時候齊上御書房求見。
「奴才不是很清楚,只是偶然聽見王大人與張大人的對話,似乎是西南那塊發大水了……」
話音未落,屋裡三人神色皆是一變,妖冶張了張嘴正要開口說話,可一晃神之間,屋裡哪裡還有男人的身影,只有那扇依舊搖動不止的房門提醒著方才有個人從這屋裡走了出去。
淺青色的衣角在風中飛快飄蕩,南宮蕭腳步匆匆,急促地朝著御書房的方向而去。
剛走到門口,看到那一眾齊齊跪在門口的朝中大臣,他的眉心突突地跳了幾下,心中突然生出一種不詳的預感來。
若只是西南大水,根本不必這些重臣齊聚於此請願。
「進來。」他甩下一句話,由守在門口的小太監推開了門,引著眾人快步走了進去。
走到龍椅前還未來得及轉身,又是一陣「撲通」跪下的聲音。南宮蕭緊鎖著雙眉一撩袍角,在龍椅上坐下,看著底下俯首的眾人:「眾愛卿起來說。」
「皇上,微臣以為,此次西南大水來得突然,定是天降妖妃,禍亂西冷!」
南宮蕭瞇了瞇眼,眼中流過一股危險的光芒,氣勢陡然升了起來:「你說誰是妖妃?」
另一位臣子見情勢不好,連忙重重地磕了個頭:「皇上恕罪,齊大人是一心為西冷為皇上,並無對皇上不敬之意。只是那惜妃分明就是個妖女,來了西冷沒多久,不僅將這後宮攪得亂七八糟,還害月妃死得不明不白。如今更是讓西冷經歷了幾十年未曾經歷過的天災**!」
「你也說了此次西南大水乃是天災**,與惜妃有何干係?不要因為你們的私心,胡亂地想要針對朕的愛妃。朕若是信了你們,豈不才是真正的昏君?」南宮蕭大怒,週身被一股凜冽的寒氣所籠罩,如同臘月飛霜那般刺人心骨。
眾人從未見過他此般模樣,皆是一嚇,可還是有膽大的想要藉著這個機會除了後宮那個心腹大患。禮部尚書想起那日迎親之時的場景,不由大著膽子道:「皇上,惜妃她非但為禍西冷,而且行為舉止皆不登大之堂。微臣兩個月前去東啟迎親之時,聽聞那裡的百姓說惜妃與東啟的皇帝情深意重,甚至與東啟的前太子也有所牽扯。所以微臣認為,不論因何原因,皇上都該將惜妃打入冷宮,不能讓此妖女亂了我西冷的國運!」
南宮蕭心口一跳,忽的就聯想到了那個孩子。
他一直不願去想這件事,可不代表這件事就不存在。他心愛的女子有了孩子,可那孩子卻不是他的,就算他再愛她,心裡終究還是有個疙瘩。他想,不是他不夠愛,反而是因為他太愛,愛到沒有辦法在他的愛情中容許一絲雜質的存在。可既然她如今已經在他的身邊,他會傾盡一切努力去接受她的一切。因為無論如何,那都是她心愛的女子的孩子。
她曾經問他想不想知道那孩子的父親是誰,當時他說不想,因為他怕自己會做出什麼讓自己後悔的事情來,他也怕她會怪他。本以為他可以忘記這一切,可直到此刻這件事再被提起,他才發現自己並非聖人,他也會有任何一個男人都會有的嫉妒心。
可是,他決不允許任何人對冶兒有所質疑!
他冷冷地掃了一圈底下的人,狠聲道:「簡直一派胡言!一個女子如何就能為禍西冷?一切都是你們妄自揣度,難道讓朕因為你們的胡言亂語去做一些會讓朕後悔終生的事嗎?」
「皇上,臣懇請皇上為了西冷百姓著想,打掉孩子,廢黜惜妃,將其打入冷宮!」月妃的父親,也就是朝中大將軍此刻跪在正前方高聲請求。
南宮蕭正要發火,眾大臣卻突然齊齊地叩了一個響頭:「臣等懇請皇上廢黜妖妃!」
「明明是該商量治水一事的時候,你們卻在這裡為了私心要求朕殺害自己的孩子、廢黜自己的妃子,你們居心何在?」止不住的怒氣讓他說話的時候連緊握的大掌也在微微顫抖,他咬牙切齒地道:「朕就在這裡明確地告訴你們,孩子、朕絕對不會殺,惜妃、朕也絕對不會廢黜,更遑論打入冷宮!朕還會好好地對她,而你們這些人的女兒,若是敢對她們母子做出任何傷害的事來,朕就以謀害龍嗣之罪將你們滿門抄斬,絕對不會姑息!」
底下眾人皆是一凜:「皇上……」
「不必再言!現在以丞相為首,工部和吏部尚書為輔,速去商議治水一事。若是兩日內不能給朕一個滿意的交代,到時候就別怪朕不客氣!」
微微怔愣之後,眾臣還是只能俯首領命:「是,微臣領命!」
送走了這一群虎視眈眈的盯著他身邊那個女子的大臣,南宮蕭整個人都有種脫力的感覺,似是渾身的支柱都被人抽空了一般沒了精神。
這一生,他從未有過此般感覺。哪怕是當初西冷朝政不穩,皇子們意欲謀害他這個早前立下的太子,哪怕是后妃迷惑先皇,加害他母子二人,他也從未有過這種感覺。此時此刻,他卻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疲憊與無力。
他知道他的所作所為也許對那個女子是無盡的寵愛,可同時也為她無端招來了那麼多的禍端。哪怕他本是無意,可事實上,還是對她造成了這般傷害。面對朝中所有重臣的非議,他是可以頂著,可他不知道她行不行,他怕她一個女子還有她肚中的孩子會因為這些言論生不如死,他甚至怕那些心懷不軌之人會對她有什麼企圖加害的舉動。因而,他只能再度孤注一擲,以整個後宮的女人作威脅,去維繫她的安全。
這昏君,為了她,他當得心甘情願。
「南宮……」
一道擔憂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男人微闔的雙眸緩緩睜開,不過這麼一會兒的時間,他的眼中已經生出了一根根紅色的血絲。見來人是自己多年的好友,他不禁放低了戒備,再度闔上眼簾,輕輕地歎息一聲,呢喃地喊道:「楓溪……」
「治水一事我會處理好的,你不必太過擔憂。」楓溪走上前去,站定在龍椅旁,看著男人一身無力的模樣,心裡不可抑止地愈發憂心忡忡。
南宮蕭點了點頭,苦笑著睜開雙眼,坐直了身子,站起身來與他並肩而立:「我知道,可你也該知道,我不是為此事煩心。」
楓溪皺了皺眉,一時間沒想出來該如何作答,便伸手為他倒了杯水遞過去。男人卻盯著他就是不接,他這才尷尬地將茶盞擱在龍案上,撇了撇嘴:「我早跟你說了那個女人盡會惹事,你非要將她留下,現在果然是出問題了吧。」
「我不是要聽你說這個的。」男人淡淡地掃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