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她這樣欺騙蕭南的感情不好,可是她已經想不出別的辦法了。雖然蕭南說愛她,可她不知道他究竟愛到什麼程度,更不知道他有沒有愛到可以容忍她婚前失貞。
原本她還一直在想要如何躲避這個新婚之夜,沒想到遇到了蕭南,更沒想到這件事這麼容易就解決了。慶幸的同時,更多的還是對蕭南的愧疚。
這麼溫柔的蠱惑,哪裡會有人說不好?
妖冶沒有推拒他的懷抱,靠在他暖洋洋的胸口點了點頭:「好,蕭南,謝謝你……」我們會是一輩子的朋友。
這一夜,紅燭熄了,新娘睡床,新郎臥榻。
這一夜,東啟的帝王再度陷入夢魘不能自拔。
翌日早早晨,妖冶起來的時候,南宮蕭正坐在她殿中的書案前批閱奏章。不像昨夜那般穿著正紅的喜服,此刻的他,一如初見時那般溫潤如玉,淺青色的袍子上繡著大片的荷葉,低調而不失金貴與奢華。
書案在窗邊,外頭打下的日光為他鍍上了一層鎏金剪影。如墨的長髮以紫玉簪束起在腦後,長長地披散於淺青的衣袍之上。
大約是女子的目光太過熱切,男人的眼梢微微上挑,黑曜石般璀璨的眸子便朝她的方向掃了過去。本就纖薄的唇微微抿著,不難看出其中淺淡難減的笑意。
妖冶差點被他迷暈了眼,三魂不見了七魄,呆呆地看著他:「蕭南,不帶你這麼勾引人的……」
書案前的男人聞言先是一愣,而後大笑著站起了身,朝她踱步過來。
直到面前的光線全被這陰影擋住,妖冶在意識到自己剛才好像說了什麼了不得的話來,眼角頓時尷尬地抽了抽,訕笑了兩聲:「那個,口無遮攔……哈,哈……你別見怪啊……」
「冶兒這是誇我呢,我有什麼好責怪的?」
妖冶面上一熱,直覺不能再跟他糾纏這個問題,扶著額角側過了身,隨口問了句:「你不用上朝嗎?」
該不會也為了她「從此君王不早朝」吧?
她可擔不起這紅顏禍水的名啊!
隱約中聽到男人笑了一聲,而後輕咳著道:「巳時了。」
巳時……
妖冶心裡一個咯登,乾笑了兩聲。
原來人家不是不早朝,而是現在這時間都差不多該午休了……
「餓了嗎?我讓水汐傳膳吧。」
「還好吧……」偏偏在這種某人想維持一下自身形象的時候,肚子不爭氣地咕咕響了起來,看到男人似笑非笑的揶揄眼神,妖冶咬了咬自己的下唇,表示對自己很憤怒,「好吧,我就是餓了。」
餓了有什麼可恥的!
淑女什麼的絕不是裝出來的,端莊什麼的也絕不是端出來的。
她要相信自己這純真可愛的優勢……
「水汐,傳膳……」
說罷,南宮蕭伸手欲去拉她,熟料她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看著男人眸中一閃而過的受傷,她有些尷尬地垂下了眼瞼。
朋友的底線在哪裡她也不知道,可既然蕭南對她不止朋友之義這麼簡單,還是不要太過放肆得好。
飯桌上,妖冶還沒有從剛才那個動作中消化出來,自己的碗裡竟已堆滿了一座小山,她哭笑不得地看著蕭南:「你這樣還讓我怎麼吃啊?」
「從上往下吃。」罪魁禍首非但沒有絲毫自己做了壞事的覺悟,反而一臉的理所當然的茫然不解。
好吧,她輸了。
「冶兒……」
「嗯?」
「你的封號還沒有定下,你有什麼喜歡的嗎?」
這還可以隨便挑?
妖冶嘴角抽了抽,面癱地看著他:「一般人不都是在名字裡取封號麼,冶妃太難聽,不如就叫妖妃吧……」晶亮的眸子中帶著一絲戲謔。
南宮蕭又是費解又是尷尬地看著她,只當她是認真的,畢竟這女人的確是個什麼都想得出來的主兒。
早知道他就該自己做主的……
「這個聽起來似乎有些……不妥當吧?」
「哦?哪裡不妥?」妖冶挑了挑纖長的黛眉,舉手投足間都流露著一股旖旎的風情。
「你是想當個妖妃狐媚惑主?」男人無奈地反問,在她不經意間卻往她這個方向一靠,嘴角貼著她的耳根,幽幽的蓮香帶著龍涎香味撲散而來,火熱而曖昧,「雖然你這模樣說是妖妃也不為過,卻也不必弄得人盡皆知吧?」
妖冶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脖子裡,像只煮熟的大蝦一樣繃直著身體又不敢看身邊的男人。
本來只是想鬧鬧他,卻不想被這廝擺了一道!
自古帝王多腹黑,這果然不是百里雲開一個人的毛病……
想到那個男人,明媚閃耀的瞳孔驟然一縮,流光溢彩漸漸暗淡,溢出一絲黃連一般的苦味與清寒。
南宮蕭只當她是被自己嚇到了,不由暗悔,溫潤的眉峰此刻正微微擰起:「冶兒,我只是與你開玩笑,若是你不喜歡,我……」
「沒事啊!」女子抬起頭笑得燦若夏花,彷彿剛才那片刻的失神根本不存在一樣,「既然你讓我挑,那就叫惜妃吧。」
珍惜所有美好的日子。
「好……」南宮蕭雖然還是有些不放心,卻也點了點頭沒再反駁,沉吟片刻,又道,「一會兒吃過飯與我去拜見母后吧。」
「好。」妖冶答應得快,心裡卻有些詫異。
她怎麼記得一般剛剛進宮的女子請安都是安排在上午的?
可別因為今天睡晚了帶來什麼麻煩啊……那以後在這西冷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東啟,御花園。
四季不敗的奇花異草爭相開放,奼紫嫣紅奪人眼球。夾雜著淡淡的泥土清香與花草紛繁氣息的空氣隨風流動,鑽入鼻間的儘是清爽之氣。八角涼亭之中,一襲明黃與一襲月白對面而坐。兩人的中間,是一方玲瓏珠玉棋盤,在不算艷烈的正午日暉下,隱隱閃現著璀璨瀲灩的光芒,白子呈透明、黑子呈曜石。
「蕪星,該你了。」等了半天也不見對面的人落下白子,男人略帶不耐的語氣隨風飄蕩而出。
白衣男子微微一笑:「皇上以前就算是等上半個時辰也不會催棋的。」
語罷,白字「啪嗒」一聲落下,對黑子呈包圍之勢。
「你以前也不會這麼明著諷刺朕。」百里雲開語氣不善地白了他一眼,落下一枚黑子,局勢頗有柳暗花明之態。
蕪星微愣,伸出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他這諷刺,很明顯嗎?
不過這可怪不得他,那滿朝武一大半都跑來讓他求情,而他也正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呢,這男人就自己問上來了。
「今日早朝時,皇上對朝中那些人的處罰會不會重了些?」又是一顆白子落下。
男人冷嗤一聲,不滿地斜了他兩眼,微微上挑的劍眉中分明帶著一絲不滿的意味,可流瀉著萬千光華的鳳眸偏又比那花園中的奼紫嫣紅更加奪人眼球:「你真當朕是被兒女私情蒙蔽了雙眼,公報私仇嗎?」
「可不就是這樣?」白衣男子微微一笑,剎那間風采流現,驚艷了一樹梨花與翩鴻,「朝中上下都這麼說,被罰得最慘的那幾個也恰恰是先前最主張郡主嫁去西冷的那幾個。」
黑子微微一頓,停駐半空。
帝王漠然如水的面容上終於出現一絲裂痕,鳳眸陡然一瞇,平穩的表象被打碎,凌厲的寒芒自眸中流散而出,竟與那日暉相抗,冷徹了一園的太監宮女。
轉而,他又揚了揚唇,笑意卻不達寂寥枯竭的眼底:「朕就是公報私仇。」
這回輪到蕪星頓住了。
他想好了千萬種的理由或是借口去回復那幫臣子,可到頭來,卻還是抵不過男人這句「公報私仇」。的確,無論怎麼解釋,這男人這句「公報私仇」確實已經坐實了,哪怕再將之前被貶的那些召回來,也不過是落人口實說帝王這是心虛甚至違了那句「君無戲言」。
當然,帝王這手殺伐果斷也確實用得好,一下子讓那些貪污**的沒了話說。剩下還有些沒處置的,也並不是因為他們貪得還不夠,而是應了那句「水至清則無魚」才勉為其難留下了他們,免得那盤根錯節的關係牽扯甚廣,動盪朝野。
也許帝王唯一挾私報復的地方,便是留下的那些恰好是當初與西冷和親一事上不聲不響不願得罪帝王的,而貶官甚至入獄的那些恰恰是當初強烈主張郡主出嫁的。
幽幽地長歎了一口氣,蕪星狀似為難地扶著額角:「皇上這可為難我了,讓我該如何與他們解釋才好?」
「蕪星這般聰明膽大之人,連給朕下藥都敢了,還有什麼做不到的事?」
說罷,男人涼颼颼地瞟了他一眼,直比這寒冬的風更加瑟骨!
蕪星心裡一個咯登。
壞了,這麼輕的助眠藥竟然都被發現了……皓月那個騙子……
「小安子!」幸虧男人沒追究他的過錯,揚了揚手喚來小安子,似是想到什麼一般,凌厲的鳳眸中終於閃過一絲溫暖的柔和,「讓奉茶的泡一壺若夢來。」說罷,他不忘多問了一句:「還記得朕上次告訴你的材料嗎?」
真沒想到,龍騰寺之後,他果然沒有辦法再喝到那女人泡出來的茶。
當日的承諾與笑言,似乎都隨著這冬日的寒風飄散而去。
小安子點了點頭:「奴才記得,奴才這就去讓人泡來。」
「若夢?」蕪星眉梢揚起,眼角上挑,「一種茶的名字?」
「是她教朕的……」每每提起那個女人,帝王的眼中總會流露出一抹與現在的神情極為不符的柔和來,眼底深處似是炸開千萬朵七彩的流光,「她總是喜歡搗鼓一些奇怪的東西。」
難得的寧靜與柔和讓人捨不得去打擾破壞,看著男人陷入遙遠的回憶,蕪星安靜自覺地在一旁沒有發出任何聲響,這一刻,哪怕是風吹過的聲音都是一種對神聖的褻瀆。
偏偏總有些不長眼的在這當口擾亂這份靜謐,清淡的脂粉香蓋住了園中的花香,女子婀娜的踩著蓮步緩緩走來,髮髻上的金步搖隨著她一步步的靠近晃動不止,在日暉之下竟也有幾分璀璨奪目,只可惜,難以直視。
「臣妾參見皇上。」女子福身向帝王行禮。
帝王的脾氣本就不好,被人打斷美好的回憶,更是比那冰凍三尺的溫度更甚,凌厲的眼風掃向白衣勝雪的女子。
蕪星見狀,有些不厚道地覺得帝王這是自作自受,摸了摸鼻子,只好起身向女子行禮:「臣見過如妃娘娘。」
「蕪星大人不必多禮。」女子端莊的笑容微微發苦。
「你來幹什麼?」
帝王此話一出,亭中剩餘的兩人皆是一怔。
這**裸的帶著怒意的責備,她又做錯了什麼?
知道百里冶遠嫁西冷,她知道這男人心情不好,可她就連前去安慰也不敢,只能做到盡量不去招這個男人嫌,盡量不出現在他的眼前。可今日不過是湊巧路過,也是她的錯嗎?
美人含笑,卻淒慘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