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冶,你怎麼對得起我的越兒?」女子咬牙切齒,聲音彷彿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一樣,破碎如銅鈴,「越兒他為了你,毒害他的父皇,深陷牢獄,你卻與另一個男人卿卿我我,陷害他的母后?你可真是對得起他!」
妖冶眸色一閃。
百里雲開驀地擋在她的身前,一手攏於身後,握住她微微發顫的手,冷冷地看著皇后:「比起你當年對我母妃做的,這些報在你兒子頭上,算什麼?」
皇后身形一晃。
「百里冶,這就是你的答案嗎?」
等了半響也不見妖冶說話,皇后又不死心地追問一句:「若是你現在識趣點,本宮會當做今日沒有見過你!你還是越兒的女人,是未來的皇后!」
妖冶抿了抿唇,低垂著眉眼:「皇后娘娘,我的確對不起太子,我愧疚、我會盡我所能去救他。但是,並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這麼在乎皇后的位置。我此生想要的,不過是一個愛我的、我也愛他的男人。現在,我已經找到了這麼一個人。所以,就算你將皇位放在我的面前,我也不會眨一下眼。」
聲音不高,卻倏地佔滿了身前那個男人的心。
甚至沒有指名道姓地說愛他,卻讓他感受到了這個世界上最溫暖的感覺。
百里雲開唇邊漸漸斂出一抹笑意,手下一緊,捏了捏女子的手。
昭景帝愣愣的看著他們。
曾幾何時,他的芳菲也對他說過,她這一生,有他愛著,足矣。
可是,他毀了那一切。
還好,他與芳菲,他們的兒子,終於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幸福!沒有陰謀、無關地位,只有一個愛字!如此純粹的感情,他真的很高興。
皇后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既然你如此不識抬舉,今日就別怪本宮手下無情了!」
妖冶動了動,示意男人放開她的手,男人依言,她便越過殿中的幾人,一步一步地朝著門口而去。
皇后想動,卻被昭景帝擋在了身前,一時間就這麼看著妖冶的背影沒了動作。
反正就憑她一個女子,也做不出什麼來!
「吱呀」一聲,龍吟宮的門被女子從裡面打開。
禁衛軍看到女子臉的剎那,俱是一怔。
這不是太子的人嗎?
難道也是被皇上抓來的?
妖冶勾了勾唇,緩緩地從袖中取出銀樓的信號,拋到空中。
宮內的四人見此動作,神色不一。
百里雲開從她適才的那番話,到她現在的動作,唇角自始至終都揚著,看得出,他的心情很好。
昭景帝點了點頭,算作欣賞。
說實話,這個女子他開始的時候並不喜歡,特別是當她被太后賜給雲開的時候,他甚至是討厭這個女子的。
歸根結底,他還是因為在她的身上看到了芳菲的影子,所以才對她這麼抗拒。
可是現在,他卻很高興。因為他的兒子沒有母愛,卻有了這麼一個像他母妃的好女人,好好地相愛。
皇后登時就想衝過去,身形剛一晃動,卻被昭景帝緊緊地抓著:「怎麼?知道怕了?」
「你們快殺進來!」皇后發了瘋似的沖外面的人大喊,「快殺進來!」
門外的人彷彿這才反應過來,可他們領頭的人才剛一動作,還未來得及下令,就被空中一支驟然飛來的冷箭射中腦門中央,直挺挺地倒下。
妖冶勾了勾唇,關上門。
剩下的事,就看銀樓那些人的了。
「你們……你們……」皇后粗嘎了呼吸,不過一個瞬間,她突然退了昭景帝一把,趁著帝王不備,一把從他手中將劍搶了過來。
妖冶愕然地眨了眨眼。
難道是百里雲開那廝給昭景帝下的藥量太重了?
怎麼連一個深宮裡的女人也搶不過啊……
「啊……」皇后猛地尖叫一聲。
妖冶嘴角的笑意瞬間凝滯,瞳孔驟然一縮:「百里……」
她剛想讓男人小心,話未出口,卻聽到「刺」的一聲,是劍入皮肉的聲音。
「百里雲開……」
「父皇……」
兩人同時驚呼。
妖冶這才意識到,竟是昭景帝替男人擋了劍!
百里雲開目光冷冽得如同臘月飛雪,一手托著昭景帝的身體,另一手掌力凝聚,打向皇后的頭顱,皇后剎那暴斃。
「雲開,是父皇對不起你母妃,對不起你……」昭景帝的聲音聽起來虛弱不已。
「父皇,你不會有事的。」百里雲開不知是內疚還是情由心生,聲音竟有些發顫。
昭景帝卻搖了搖頭:「這才是父皇最想要的結果。能下去陪你的母妃,求得她的原諒,這是父皇這輩子唯一僅剩的心願了!」
「那麼我呢?」百里雲開緊緊地抓著他的手,雙目赤紅,「父皇就不想求得我的原諒嗎?」
昭景帝一怔。
片刻之後,揚起一抹微微的苦笑:「父皇這輩子欠你們母子的,早已還不清。原諒父皇死前最後再自私一次、任性一次,父皇真的真的……好想你的母妃。」
男人咬牙切齒地看著他,堪堪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若是父皇就這麼走了,母妃是一定不會原諒父皇的!」
「雲開啊……」昭景帝呼吸漸沉,重重地歎了一聲,「是父皇的錯。可是父皇真的不想再這麼一個人活著了……好累……好累……」
隨著他每說一句話,闔著眼的時間就比前一次長,百里雲開的薄唇越抿越緊。
妖冶原本還頓在原地,見狀,連忙走過去,握住昭景帝的另一隻手:「皇上放心地去找娘娘吧,以後,我會好好地照顧六皇子。」
身側的男人猛地一眼掃向了她,她卻恍若未覺。
她知道,這個時候,昭景帝是如論如何也不想活了。為他與芳菲的兒子擋劍,是他這輩子做得最後一件最令他滿意的事了。也許這樣,他在九泉之下找到芳菲的時候,才能求得她的原諒,才能讓她重新再接受他、再愛他一次。
昭景帝笑了笑。
「芳菲……」
有氣無力的一聲輕喃之後,一介帝王最終闔上了眼,再也沒有睜開。
妖冶輕輕地走到百里雲開身後,伸手抱住了他的脖頸,將頭倚在他的背上。
「你父皇,真的很愛你母妃。或許以前,他做錯了很多,可是現在,就讓他安心地去吧……」
男人點了點頭,輕聲應了一句:「恩……」
回過頭,抱著她。
當銀樓眾人破門而入的時候,就看到帝后二人橫屍躺在地上,而殿內活著的兩個,彷彿兩隻受了重創的獸,相依相偎,互相汲取對方給予的最後一絲溫暖。
帝后二人歿了的消息在京城的百姓中不脛而走,幸虧還有個事件的見證者張德通,雖然本是皇后的人,可皇后一死,便把事情的真相全都說了出來。
原來當年的芳妃並不是真的**宮闈!
原來這一切,都是皇后的陷害!
哦不,應該說,是前皇后!畢竟昭景帝臨死前還特地廢了她,追封了芳妃為後!
皇后的兒子太子也因為毒害皇帝意圖篡位被關進了大牢,擇日處斬呢!
而那個最不受寵的六皇子,竟然一舉成了皇位的繼承人!
果然是帝王心,最難測。
當然,最振奮人心讓人八卦的消息,還是這次皇后一家的叛亂竟是由銀樓中人平定的!
銀樓不是向來不管朝廷中事的嗎?怎麼這回……
看來那平日裡默默無聞的六皇子,還真是深藏不露!
三日後,御書房。
「百里雲開,你怎麼能這樣呢!」妖冶滿眼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急急地衝他大吼,「當初明明說好了,只要你登上帝位,就會放了太子的呀!」
男人輕哼一聲,斜了她一眼:「父皇已經將他廢了。」
妖冶一怔。
「你這話什麼意思?」
問完,她才覺得自己傻。
這個男人最喜歡玩的就是字遊戲,每每都與她咬嚼字,月噬蠱那次是這樣,這次還是這樣!
因為昭景帝廢了太子,百里凌越不再是太子,所以他就不用放人了是不是?
「所以你不打算放他,是嗎?」頓了頓,她又補充了一句,「你要將他斬了,是嗎?」
百里雲開轉過頭來,原本晶亮的鳳眸漆黑一片,濃得如同一團化不開的墨跡,任妖冶如何努力,也看不透他心中所想。
「你就沒有別的話要跟我說嗎?」男人突然開口問道。
妖冶總是被他跳躍性的思維鬧得反應不過來,這次依舊,還未及她答話,男人就兀自搖了搖頭,唇角一勾:「你走吧。」
「不……」妖冶眸中水瑩瑩一片,滿臉祈求,向來討厭示弱的她卻頻頻跟這個男人低頭,只希望可以喚起他內心深處一星半點的同情,「你放過……百里凌越吧。」
她沒有再叫百里凌越為太子,她知道,這個男人會不高興。
「吱呀」一聲,門從外面被人打開。
妖冶正想說哪個不懂事的丫鬟太監竟敢不敲門就進來,轉頭一看,竟是許久未見的張如月!
她一怔。
這些日子忙著這些事兒,怎麼把這女人給忘了?
明明這才是橫亙在她與百里雲開之間最大的問題,她竟給忘了?
「當然不行!」
妖冶詫異地看她一眼。
什麼不行?
眼波一轉,她這才反應過來張如月口中說的不行是什麼。
不能放過百里凌越?
「這跟你有什麼關係!」她怒瞪著張如月,語氣不善。
百里雲開頓時冷了臉色,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視線相觸的瞬間,妖冶又是一怔。
他一直沒有與她發火,現在就因為她用這個語氣跟他的「月姑娘」講話,他就生氣了嗎?
「這跟我的確是沒有關係……」張如月低垂著眉眼,彷彿一頭受了驚的小鹿,怯怯諾諾地繼續道,「但若是放了百里凌越,豈不是對爺相當不利?違抗先帝的聖旨不說,還給自己留下了後患,這怎麼可以?」
妖冶冷笑一聲,一步步地朝她走去。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想違抗先帝的旨意,是我要給百里雲開留下後患,是我居心不良?」
「郡主,我沒有這麼說……」張如月眸色一閃,往後退了好幾步,彷彿是被妖冶嚇到了。
妖冶又是一聲冷嗤:「那你是什麼意思?」
「妖冶,你不要這麼咄咄逼人。」男人的聲音不帶一絲情感,冷冽、冰凍三尺,沒有起伏。
妖冶忽的就笑了,眉眼彎彎。
還不等張如月回答呢,倒是他坐不住了?
她咄咄逼人嗎?是她的錯嗎?
當初是誰答應了會放過百里凌越的?難道他的承諾就是狗屁嗎?
百里雲開被她笑得很不舒服,每次她這樣一笑,就一定會離他越來越遠,他知道。正準備開口,女子卻忽的轉過頭來,直直地望進他的眼底深處。
「我再問你最後一次,你肯不肯放了百里凌越?」
男人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
這種語氣,他很討厭。
「不放!」口氣咄咄,沒有一絲商量的餘地。
妖冶深吸了一口氣,良久,才平復下自己的情緒。
這個男人,前幾日還一副愛她愛慘了的模樣,一轉頭,他就可以翻臉不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