斂了斂眸色,皇后深吸了一口氣,平復心情,而後踩著沉穩的步子,一步步地走了出去。
不管他是為了什麼,這麼多年夫妻的情分早已沒有,她唯一剩下的,就只有她的兒子。所以,她絕對不會讓任何傷害他們,就算是她的丈夫,也不可以!
若是有人對她的兒子動了不該有的念頭,那麼,只有死路一條!
去龍吟宮的路上,無雪無風,卻冷的出奇,彷彿今夜就是這個冬日最冷的一個夜晚了。
皇后攏了攏身上的狐裘,呼了一口氣,一股白色的煙霧隨著空氣漸漸消弭。
不成功,便成仁。
身後的小太監都被阻在了半路上,說是皇上只讓皇后一人前去。皇后的一顆心懸得愈發得高,總覺得有什麼陰謀詭異等著她似的。
甫一踏入龍吟宮,就發現裡面漆黑一片,不曾點燈。
宮門就「吱呀」一聲關了起來,連帶著那些窗戶也都被人鎖上了。
皇后神色一凜。
「是誰?是誰在裡面?」她心裡咯登一下,抿了抿唇,驚疑不定地問道,「皇上,是你嗎?」
「怎麼會是皇上呢,是我啊,皇后姐姐。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芳菲啊……」
女子幽幽的聲音傳來,彷彿還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哭泣,皇后猛地一震:「你……你到底是誰!別跟本宮裝神弄鬼!本宮才不吃你這一套!」
「皇后姐姐,我真的是芳菲啊……你忘了嗎,是你親手殺了我的呀……」
「你胡說!明明是你自己道德敗壞,**宮闈,最終死在冷宮裡,與本宮有什麼關係!」皇后嚇得花容失色,失聲尖叫,「本宮不管你是誰,都別再跟本宮裝神弄鬼了!」
四周的燈火刷的一下亮了起來。
燭火的映襯下,白衣女子慘白的容顏漸漸清晰,長髮披散,兩眼紅腫。
而四周佈景,竟是那芳菲殿!
皇后的身體止不住地發起顫來,嘴唇哆嗦得厲害:「本宮……本宮去的明明……是龍吟宮,為什麼會在這裡?」
「皇后姐姐,莫不是你太想我了,走錯了地方?」白衣女子「咯咯咯」地笑了起來,笑聲讓人不由自主地毛骨悚然,全身一凜。
「你不要找本宮!」皇后這才怕了起來,不停地搖頭後退,頭上的金步搖噌的一下掉在了地上,她也恍若未覺,「不關本宮的事,你不要找本宮……」
「皇后姐姐,你當真忘了嗎?」女子掩面抽泣了幾聲,「當初明明是你設計陷害我的,怎麼就說與你無關了呢?」
簾布後,那道明黃的身影猛地一震。
「什麼設計陷害!」皇后還是不肯承認,別開視線,搖頭,「本宮沒有……本宮沒有!」
「沒有嗎?」白衣女子的身形彷彿是往前飄了一些,皇后嚇得猛地摔倒在地,幽幽低喃的聲音卻還在繼續,「我與皇上是真心相愛,又怎麼可能與表哥有什麼瓜葛?若不是皇后姐姐好心地將我那狼心狗肺的表哥帶進宮來,污蔑我陷害我,我又怎會被皇上誤會,最終慘死冷宮?事到如今,皇后姐姐卻說這不關你的事嗎?」
「那都是皇上的錯!」皇后把狐裘擋在自己身前,不敢去看女子的臉,怯著聲道,「是你們的愛情不堅定,與本宮有什麼關係?」
「說的沒錯,所以,下輩子,我也不會原諒皇上的……」女子的嗓音有些沙啞,低聲抽泣了幾聲,又繼續,「可是害我的罪魁禍首,是皇后姐姐你啊!我又怎麼會留你一人在這世上獨享皇后之尊,而我成了孤魂野鬼飄零於塵世間,我的兒子又屢次差點被你害死呢?」
昭景帝呼吸一滯。
雖然,那不是他的芳菲,可是那一句「下輩子也不會原諒皇上的」卻如同一把無形的匕首,插在他的內心深處,痛徹心扉,讓他久久地不能呼吸。
「那是你們活該!」皇后突然就想發了狂一樣站了起來,髮髻散落,模樣比那白衣女子還要恐怖,「明明本宮才是他的髮妻,明明本宮才是皇后,憑什麼他對你這麼好?你知不知道,自從你出現,他就一直存了廢黜本宮的心,你說本宮怎麼能忍?本宮到底做錯了什麼,憑什麼就得被你踩在腳底下!」
說到最後,皇后已經是厲聲疾呼了。
她也曾兢兢業業,她也曾想過做一個好皇后,可是憑什麼,明明她什麼都沒有做錯,那個男人就是不願意分給她一星半點的愛!
淚,如同掉了線的珠子,不停地滑落。
「那我又做錯了什麼,讓你害死了我,還不肯放過我的孩子?」白衣女子垂著眼瞼,痛心疾首。
皇后哈一笑,胸膛隨著她劇烈的喘息不斷起伏:「錯就錯在你是芳菲,錯就錯在你是皇帝最愛的女人!」
「那麼太后呢?她又哪裡做錯了?」白衣女子不可置信地搖了搖頭,突然問道,「你為什麼連一個古稀老人也不願放過?」
明黃的身影又是一震。
難道,就連母后……
「哈哈哈……」皇后猛地大笑,笑聲可怖,眼神陰狠,「那個老太婆,她早就該死了!這麼多年來,她這麼維護你的兒子,處處與本宮作對,她難道不該死嗎?甚至,她還將本宮的兒子看上的女人許給了你的兒子,憑什麼!明明你都已經死了,明明皇帝都不要你不要你的孩子了,她憑什麼多管閒事!」
白衣女子不斷地搖頭,後退幾步:「你簡直是喪心病狂!」
皇后冷冷一哼,目光犀利地看著她:「本宮就是喪心病狂,可你這個孤魂野鬼又能拿本宮怎麼樣?」
「我要帶你下地獄!」女子厲聲道。
皇后勾了勾唇,目光森冷陰寒:「你真當本宮是傻子嗎?從你問到太后的時候,本宮就知道你是人不是鬼了。」
白衣女子呼吸一滯:「那你……」
「哈哈哈……」皇后只是笑,卻不答話。
妖冶眼波流轉,微微抿了抿唇。
「你這個賤人!」昭景帝終於忍不住衝出層層簾幔,厲聲疾呼。
妖冶讓人撤了簾布,龍吟宮終於又恢復了原先的模樣。白衣女子撕下面皮,竟只是一個普通的丫鬟。
「皇上都聽到了?」皇后吃吃一笑,卻沒有絲毫的畏懼。
「你……你……」昭景帝揚起一手指著她,怒不可遏,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是他的錯!
芳菲這麼愛他,他卻被眼睛所看到的一切沖昏了頭腦,僅僅因為這個賤人的設計,他就懷疑芳菲,甚至狠心地將她打入冷宮,任由她自生自滅、抑鬱而終。
曾經,他那麼愛她,他們之間的相處是那麼和諧美好,他怎麼忍心!
幾次徘徊於冷宮外,為什麼就是沒有踏出那一步?
為了那該死的自尊心,為了一個皇帝的臉面,他就讓芳菲成了犧牲品!
就連母后也相信芳菲,就連一個局外人都看得比他清楚,為何他就是不肯多給芳菲一點點的信任?
甚至,他與芳菲的孩子,他的六兒,這麼多年來,他沒有正眼瞧過一眼,只因為那是芳菲所生!若是沒有太后的庇佑,恐怕這個兒子早就被後宮中那些喪心病狂的女人害死了吧?
他怎麼對得起芳菲,怎麼對得起那個窮其一生都在愛他的女人!
「怎麼,皇上是不是後悔了?」皇后陰陰大笑,笑得雙肩顫動,淚流滿面,「可是後悔,也太遲了吧?那個女人都死了這麼多年了,屍骨無存,皇上就算後悔,也只能抱著她的骨頭哭了啊!哈哈哈……」
「啪」的一聲,皇后結結實實挨了昭景帝一個巴掌,她卻恍若未覺地繼續笑個不停。
「皇上現在打我還有用嗎?你的芳菲會復活嗎?皇上還不若下去給芳菲請罪來得更為實際呢!」
昭景帝被她氣得一口氣險些沒提上來。
「就算朕要去請罪,也一定先殺了你這個女人祭奠芳菲!讓她在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殺了我有用嗎?」皇后挑了挑眉,彷彿一切在她的眼中都已經無所畏懼,「就算殺了我,芳菲也絕不會原諒皇上的!」
昭景帝猛地一腳踹向了皇后,那道身影便直直地飛了出去,「噗」的一口鮮血噴出,染紅了身上裹著的雪白狐裘,然,她的臉上卻帶著艷麗絕倫的笑容。
「怎麼?皇上惱羞成怒了?」
語氣急喘。
昭景帝側過身,彷彿是在尋什麼。
突然,他朝著某個方向大步而去,眾人皆是一怔,視線跟著他的身影而去,他竟拿了一柄劍回來!
寶劍出鞘,被燭火照得光芒凌厲,冷冽駭人。
皇后瞳孔一縮。
妖冶斂了斂眸,想攔,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當劍尖朝著皇后而去的時候,百里雲開驟然出聲:「父皇現在這樣有用嗎?」
昭景帝一怔。
「雲開,是父皇對不起你!父皇這就為你的母妃報仇!」
百里雲開眉梢揚起,冷冷一笑:「若是父皇要報仇,最該死的難道是她嗎?」
妖冶呼吸一滯,滿臉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這當口,這男人,怎麼說得出這種話!
昭景帝的表情突然痛苦起來,眼看著下一秒就要哭出來,妖冶忙拉了拉身旁的男人,可他卻恍若未覺,根本沒再看昭景帝一眼。
「沒有任何罪名,父皇就這樣殺了她,讓她的娘家怎麼想?」
昭景帝皺了皺眉,手卻縮了回來,垂下眼瞼。
「張德通!」昭景帝厲聲喊人,待人匆匆趕進來,他又繼續道,「傳朕旨意,皇后品德不全,謀害芳妃與太后,廢黜皇后之位,處以極刑!太子試圖加害皇帝、謀朝篡位,判處斬立決!」
頓了頓,他看了百里雲開一眼,眸色一閃,又繼續道:「芳妃被陷害入冷宮,此次平反,實為不易。朕之所愛,特追封為芳德皇后!」
張德通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他沒有聽錯吧?
若是真的,那這幾日的發生的變故也太大了些吧!
「還不快去!」昭景帝怒吼。
「是!」張德通鞠了一禮,急急告退。
百里雲開鳳眸深深,漆黑一片,斂下的眼簾讓人看不清其中神色。
然,昭景帝話音剛落,張德通才出了龍吟宮的門,門外便傳來震天的腳步聲與吶喊聲。
「放了皇后,放了皇后……」
昭景帝神色一凜,狠狠地瞪向皇后,咬牙切齒:「是你?」
「皇上以為呢?」皇后呵呵一笑,妝花了,髻散了,整個人凌亂憔悴,卻氣勢不減,直直地朝昭景帝回望過去,「若是沒有準備,臣妾怎麼敢一個人前來龍吟宮?」
昭景帝眸色一閃,滿臉愧疚地看向百里雲開,復又咬牙切齒地走到皇后面前:「你就不怕朕現在就殺了你?」
「既然來了,臣妾自是不怕的,大不了就魚死網破!」皇后的眼中突然露出一種奇異的興奮,「但是,皇位還是屬於我的皇兒的!」
就在幾人沉默的時候,皇后犀利怨毒的眸陡然射向妖冶。
妖冶被她看得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