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花嬌果斷地搖頭,眼看男人又想靠近,她忙再次後退幾步,「我沒什麼要跟你說的。」
冷寂落眼神一黯,抿了抿唇。
妖冶被這兩人尷尬的相處模式憋得難受,索性一掀被子下了床:「還是奴婢先行告退!」
說罷,也不等花嬌的阻撓,逃也似的出了房門。
笑話!她現在可只是個丫鬟,哪兒有主子說話還要出門迴避她的道理?
房中,花嬌依舊緊蹙雙眉看著男人。
冷寂落看她就像一隻受了驚的小貓,心中一痛,再也顧不得她的抗拒,身形一閃,就衝到了她面前,緊緊將她裹住。
花嬌一愣,反應過來之後,是拼了命的撲騰掙扎。
「你幹什麼!你不要碰我,不准碰我!」
男人就像是沒有聽到一樣,用盡全力箍著她,將臉深深地埋在她的發間,汲取那久違的溫暖。
都快忘了上一次抱她是什麼感覺。
兩年來,他從不敢越雷池半步,生怕惹了她不高興,就再也不理他。
可今天也不知是怎麼了,許是覺得再壞也壞不過現在這樣,他真的忍不住想要抱抱她;又或許,是聽到她掉入冰湖的消息,他急瘋了!
多怕她就這樣離他而去!
他知道,她是會水的,可聽下人說,若不是那個叫小芸的丫頭不會水還非要跳下去救她,她就真的不願上來了!
她就真的這麼捨得?
「冷寂落!」花嬌終於停止了掙扎。
男人一怔。
這是兩年來,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自從他娶了北辰燕,她就再也沒有主動叫過他。每次對他說的話也莫過於「你別過來」和「你不要靠近我」。
他終於抬起頭來,目光灼灼地看著她,灰暗的鳳眸中起了熠熠的神采,薄唇還輕輕抿著。
花嬌側了側腦袋。
她知道,抿唇是男人緊張時的習慣性動作。
「我嫌髒。」
男人呼吸一滯,似乎是沒有聽懂她的話。
細細回想,她說,冷寂落,我嫌髒。
他髒?
「花嬌……」男人雙眉緊蹙,瀲灩的眸中一片痛色。
須臾,他冷笑一聲,咬牙切齒地從嘴裡擠出了幾個字:「你究竟有沒有心?」
話音未落,那如同鐵圈一般箍著女子肩膀的的雙手終於放開,卻在垂下時緊握成拳。
他怕,再不放開,他會忍不住掐死這個女人。
花嬌身形一顫,眼神忽閃了幾下,忽然低低一笑:「我早就沒有心了。早在你娶別的女人時,我的心就死了。」
冷寂落一噎,為她的話,為她沉痛的眸。
「我說過,我從未碰過她,娶她也只是無奈之舉。從始至終,我愛的只有你一個人,這還不夠嗎?」
「不夠!」花嬌定定地看著他,眸色是他從未見過的堅定,「你說我小氣也好,善妒也罷,就算只是名義上,我也不願與另一個女人分享我的丈夫!」
擲地有聲。
冷寂落從未見過這樣的她。
兩年以前,她只是一個單純天真的小女孩,與他兩情相悅,情定終生。
皇上賜婚之後,她哭過鬧過,像個得不到糖的孩子。
可當他真的娶了北辰燕之後,她便再也不曾在他面前哭過一次、鬧過一次,彷彿是看破紅塵了一般,再不願與他多說一句話。
他怕了。
所以他強娶了她——無視她冷漠的神情與冰冷的抗拒。可就連洞房之夜,他也不曾碰她。她恐懼的模樣,讓他心痛不已,不敢再雪上加霜。
「花嬌……」冷寂落挫敗地歎了一聲,雙眉緊鎖,眉宇間是抹不去的憂愁,「皇上賜婚,你想讓我如何?」
花嬌彎了彎唇,輕笑。
「那我當初求你跟我走的時候,你為何不走?」
男人張了張唇,還未來得及開口,女子又接著道:「是想坐享齊人之福,還是放不下你宰相的權利?」
冷寂落忽的一笑:「你就是這麼看我的嗎?」
若不是定北侯府以她性命相挾,他怎麼會不願與她笑傲江湖?
可是這些,他又如何能說?
如果告訴了她,恐怕她寧願死也不會讓他娶別的女人吧?
可沒想到,到了最後,她竟是如此想他的。
或許是被男人眸色中漆黑的深邃刺痛,花嬌終於軟了語氣,可出口的話仍是咄咄逼人:「那你要我如何看?」
冷寂落沒有接話,怔忪地凝著她半響,勾了勾唇。
笑容滿是苦澀,孤寂淒涼。
水墨色的袍角舞起,男人緩緩轉身,朝門口邁開了步子。
脊背挺得筆直,卻僵硬得讓人心疼。
身後,女子的手不由自主地揚起,可當她意識到自己的動作,瞳孔一縮,愕然地睜大了雙眸。
抬起頭來,哪裡還有男人的影子?
妖冶一直等在門外不遠處,見冷寂落臉色難看地出了房門,立刻小跑著走進了房內。
推門而入的時候,花嬌正怔忪地坐在一方圓凳上,形容憔悴,彷彿失了魂一般。
花嬌病了。
落水之後沒有好好地修養,加上心力交瘁,病得很嚴重。
可男人不曾來看她一眼,就如她原先希望的那般,男人再也沒有靠近她、纏著她。莫說是靠近,就連走過她身旁時,男人也不會駐足半秒。
花嬌愣愣地站在雪地裡,男人一如前幾日那般從她身邊走過,目不斜視,就像是沒有看到她一樣。
花嬌心裡一痛,彎下腰猛咳了幾聲,咳著咳著,眼睛就紅了。
男人腳步一頓。
可當花嬌抬頭的時候,卻只看到男人漸行漸遠的背影。
「花嬌?」妖冶小跑著過來,輕輕拍了拍女子的肩,「你還好嗎?」
「小芸……」女子緩緩地抬起頭來,眼眶紅紅,雙唇不停地顫抖,「我真的不想那樣……可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冷哥哥他,他一定討厭死我了……可是,就是他的錯……他憑什麼不……理我……」
斷斷續續地帶著抽噎的聲音讓人聽得模糊,妖冶想了想,才算知道女子想要表達的意思。
她對冷寂落既是抗拒又是深愛,不能原諒卻也怕他離開。
就是這樣矛盾又複雜的感情,讓他們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花嬌,你的冷哥哥不會討厭的你的,他愛你,他只愛你。」
妖冶蹲下身去與女子平視,目光灼灼,異常堅定。
雖然她不知道冷寂落的心裡在想什麼,但是剛才,她看得真切,男人的眸中分明是滿含著痛色與不捨。
花嬌一怔。
「可……」
話未說完,就被妖冶打斷:「若是你願意,奴婢有一法子……」
翌日。
冬日的風,還是一如既往得寒入骨髓。鵝毛大雪隨風而揚,彷彿是這冬日的祭歌,唱奏著悲徹的人生幾何。雪地是一片純潔的色彩,無論是高大的枝丫、還是那花園裡萎敗的花草,無論是亭台樓閣、還是小橋流水,皆覆上了厚厚的一層白。
放眼望去,再不見其他的顏色。
北辰燕步履匆匆,邊走,邊詫異地對妖冶道:「你確定是她找我?她親口跟你說的?」
「是,確是如此。」妖冶點了點頭。
北辰燕愈加不解,秀眉一擰:「她找我做什麼?她不是非要裝清高、從來不願與我說話的嗎?」
回答她的,卻只有一陣沉默。
不解地回頭一看,妖冶的身形竟如同一隻翩然起飛的蝶,快速地奔跑著。
北辰燕剛想讓身側的丫鬟去拉住她,問問她到底怎麼回事,花嬌出現了。
「你找我做什麼?」
對面的女子垂著眼瞼,抿了抿唇,不語。
北辰燕的火氣騰地一下上來了:「你不說話把我叫來做什麼?大冬天的,你又發什麼瘋?」
花嬌終於抬頭看了她一眼,眸中神色複雜,悄愴悲哀、痛恨同情、厭惡不解……不該同時出現的矛盾情緒偏偏同時出現在了那雙瀲灩深邃的眸中,可女子卻仍是不語。
「啪」的一聲脆響。
花嬌被打得偏過了頭,髻上唯一的一支碧玉簪掉在了雪地裡,髮絲便就這麼鬆了開,滿頭黑髮隨著北風咧咧地揚起,將本就看不真切的小臉遮得更加嚴實。
北辰燕怒氣沖沖地瞪著她,齜牙咧嘴。
「別以為本夫人真不敢對你怎麼樣!你以為相爺還會一如既往地待你好嗎?兩年了,是塊冰也該化了,可你偏偏不識好歹!你也不想想,相爺最近可曾還理過你半分?」
一口氣說完,咄咄逼人。
花嬌眸色微閃,眼前一黑,直直地栽倒在雪地裡。
倒下的瞬間,聽到一聲驚恐的吼聲:「花嬌……」
北辰燕愕然地睜大了雙眸,還未來得及回頭,「啪」的一聲,又是一個巴掌。
可這一回,挨打的卻是她。
男人的身形不曾在她身旁停留半秒,直直地朝著地上的女子而去。一手將她托起,一手解了自己的披風給她蓋上,將她捂了個嚴實,而後,才輕輕地將她抱起,生怕弄疼了她。
動作完,他彷彿是想起什麼,突然抬起頭,鳳眸微瞇,直直地看著北辰燕:「別說是兩年,就算是一輩子,本相也定會融化了這塊冰!可這一切,都與你無關!注意你自己的身份!」
說罷,也不等她反應,男人抱著懷中的女子大步流星,逕直離開。
北辰燕怔怔地站在原地,在男人的話裡失了神。
就算是一輩子,他也不會放棄。可這一切,都與她無關。
注意身份?
她是什麼身份?
她難道不是他冷寂落冷宰相的髮妻嗎?
冷寂落抱著女子,腳下的步子越走越急,雙眉緊鎖,心撲通撲通地狂跳著。
自責,內疚。
明明知道她這些日子身體不好,卻因為一時賭氣,不曾與她說過半句話,更別說是提醒她喝藥休息!
親眼見著她被打了一巴掌,明明可以立即出去,卻因為北辰燕的那句話,他停頓了,讓她暈倒在雪地裡。
他想聽聽,女子會如何回答那些質問的話語。
不想,答案沒聽到,卻看到她暈倒的模樣。
早知如此,他便什麼也不要聽了!
明明瞭解她的無奈,怎麼可以因為自己心裡的苦,讓她更苦?
一腳踹開房門,冷寂落緊緊地裹著女子,快步走到床邊,緩緩地將她放下。
扯了被子想要給她蓋上,卻不想,女子的眼睫顫了顫,醒了。
女子就這麼看著他,直愣愣的。
想到自己的一隻手還在她的背後,冷寂落呼吸一滯,連忙抽了出來,緊接著後退三步。
他知道,她不喜歡自己碰她。
更何況,他適才打了北辰燕一個巴掌,手上可能有那女人的味道,她一定更不喜歡了。
「你要做什麼?」
眼見她硬撐著身子坐了起來,似乎還要下床的模樣,男人顧不得許多,忙上前一步,擋在她的身前。
花嬌眨了眨眼,沉默片刻,又抬起頭看著男人:「簪子掉了。」
「什麼簪子?」冷寂落詫異地看著她。
說完,他想起適才女子被打那一巴掌的時候,的確是掉了一根簪子。
也就是因為這樣,女子現在墨發四散著,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可憐的勁兒。
「是冷哥哥送我的碧玉簪。」
男人愕然地睜大了眼。
冷哥哥——多麼久違的稱呼!
碧玉簪——是他當年送她的定情之物啊!
「花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