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冶一慌,就怕他在這當口發神經,連忙在霓裳綵帶的另一端扯了扯,悄悄搖了搖頭。
「太子,你說呢?」昭景帝的聲音仍是不鹹不淡,卻讓人明顯地聽出了不悅。
百里凌越抿了抿唇,斂下的長睫倏地抬起。
「回父皇的話,不是!」
啊!
太子他竟然否認了!
眾人皆是一愣。
雖然太子一開始出來的時候,大夥兒都已經猜到了他想幹什麼,可這三皇子都為他鋪好了台階,他怎麼就不知道順著下呢!
眼下這節骨眼兒,說他想說的那件事實在不合適吧!
不少人的眸光偷偷朝席間的另一個男人瞄去。
穩然不動!
百里雲開說不清自己的感覺,這明明是他要的結果,可為何,心裡這麼堵得慌?
又不是真的要嫁,只是藉著這個機會,讓那個跪著的男人失勢罷了。怎麼他就這麼難受,甚至忍不住想讓那女人拒絕呢?
昭景帝冷冷地哼了一聲。
「那你想幹什麼?」
百里凌越突然拉過妖冶的手,放在最最顯眼的位置,展示在所有人的面前。
她掙了掙,無奈男人的力氣大得驚人,她根本掙不脫。
妖冶無奈地翻了個白眼。
搞毛線啊!
真是瞎了她的狗眼才會覺得百里凌越是個穩重的男人啊!
在這種節骨眼兒上,他就不知道避避風頭嗎?
「兒臣想求父皇一件事!」
昭景帝突然站了起來,在大殿上方踱了幾步,似乎是在想些什麼。皇后的心也就隨著他的站起懸了起來,一邊兒偷偷注意著他的神色變化,一邊兒狠狠地瞪了百里凌越一眼。
良久,昭景帝才又緩緩坐下,嘴角半揚著。
「今日是朕的壽宴,朕還沒問你要東西呢,哪兒有你提要求的份兒?」
百里凌越一怔。
莫說是他,所有人皆是一怔。
果然,帝王還是寵著這太子的!甚至還親自給他找了個台階下!
妖冶忽的鬆了一口氣。
百里凌越斂了斂眸,點頭:「兒臣有罪!」
「入席吧。」
「是!」
這回輪到妖冶苦惱了。
她是該坐回汝南王府的位置呢,還是坐在百里凌越的旁邊呢?
按說,她當然是要回去的。可某個男人現在正死死抓著她的手把她往太子席位那邊帶啊!
就在妖冶打算奮力抗爭的時候,殿門口的小太監又扯著尖細的嗓子唱諾:「太子側妃到……」
眾人皆是一愣,包括百里凌越,包括上首的帝后二人。
她來幹什麼?
太子沒有帶她來,她卻自己來了,這說明了什麼?
不請自來,該不是砸場子的吧?
眾人都被自己的這種想法嚇了一跳。
不會不會,應該不至於吧……這畢竟是皇上的壽宴啊!
汝南王的臉色更是難看。
這一個個,沒一個給他省心的!剛剛才解決一件事兒呢,這會兒子又來一個!
當百里柔一身紅衣進殿的時候,妖冶的嘴角明顯地抽搐了兩下。
這女人是算準了今天自己不會穿紅衣嗎?怎麼剛好每次自己紅她就白、自己白她就紅呢?還真是……
「參見父皇,參見母后!」百里柔跪在大殿中央,聲音大大方方,不見絲毫拘泥。
「怎地來遲了?」皇后故作不知,聲音中帶著一絲責備。
百里柔一怔,唇角苦澀地揚了揚。
是她想來遲的嗎?
是那個男人壓根兒沒想帶她來吧?
若不是丫鬟提醒,恐怕她還傻傻地等在府中,傻傻地盼著他來接她吧?
不過,還多虧了張輔。
如果沒有他的提示,她大概就真的認命地待在府裡了吧?
但現在不同了!她不會再妥協!
她要讓那個搶走她男人的女人名譽掃地,再也無法進入太子府!
「回母后的話,柔兒來得路上突然暈倒,太子便讓柔兒回府休息。可回去之後,柔兒左思右想,都覺得父皇的壽宴兒媳不能不出席,便還是趕來了。沒想到,還是遲了……」
妖冶挑了挑眉。
這女人果然比百里玉聰明得多了!
突然暈倒,身體不適,便解了眾人的疑惑,不會讓人覺得她這太子側妃做的憋屈,太子都不願帶她來參加皇帝的壽宴。
拖著病體前來更是讓人喟歎,多麼孝順、多麼懂事啊!都暈倒了,還不好好休息,果然是識大體的女人!
果然,昭景帝面帶微笑,衝她點了點頭,指著太子席位的方向:「入席吧。」
妖冶眼波一轉,突地用力一掙,這回總算是掙開了百里凌越的手。
她優轉身,踩著蓮步,回到了汝南王府的席位。
如同上次那般,她就像個小三一般。正室出現,她就該滾了。
可每一次,她都可以優轉身,讓那所謂的「正室」看起來更像小三。
百里凌越望著她的背影,雙眉緊蹙,狠狠瞪了身旁的女人一眼,一拂袖袍便轉過身去,也不去拉她,逕直回了自己的席位。
眾人一嚇。
這差別也太明顯了吧!
哪裡像是什麼身子不適暈倒了,分明就是太子心儀郡主,才……
百里柔身子一晃,卻強自鎮定地站住。雙手緊攥,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可她就像不知疼痛一般,面帶微笑,從容大度地坐到了男人身旁。
百里雲開勾了勾唇,雲淡風輕。
張輔真是聰明,虧他想得到。
可是……
想到這裡,他眼簾一閃,不由擔憂地朝著妖冶的方向望去,卻見她也正直直地看著他這邊,嘴角溢著冷然的笑。
男人一愣,而後也笑了。
她就是這般,總是將他往最壞的方向去想。
真不知道他們倆是誰欠了誰的,竟會這般誤會重重,牽扯不清。
接下來的時間,這宴席進行得還算順利,無波無折,讓那些想看好戲的人不免有些掃興。
宴席結束的時候,眾人紛紛告退,百里柔卻留了下來。
不,準確地說,只有那些大臣回去了,剩下該在的都還在。
「父皇,兒臣有一事相求。」百里凌越站起,緩步走到大殿中央,一撩袍角,跪下。
他看得出,白日裡,父皇只是不想讓他在眾人面前說出那件事。既然該走的都走了,那麼此刻,他便也沒有什麼好顧忌的了。
百里柔眼睫一閃,也從座椅上站起:「父皇,柔兒也有一事稟報。」
百里凌越面色一變,餘光瞥了她一眼,直覺她想說的不是什麼好事。
「你們今日這都是怎麼了!」昭景帝面色不悅,冷冷地道,「非要折騰朕是不是!」
「兒臣不敢!」
「兒媳不敢!」
二人異口同聲。
「好了好了!」皇后連忙堆著笑臉出來打圓場,「你們這樣,你們父皇也沒法兒聽啊!一個一個慢慢說!越兒,你先說,你有什麼事要求你父皇?」
她生得兒子,她自然看得出,他今日是非說那件事不可了。
既然如此,那便說罷。反正那女子也的確不錯,而且汝南王府的勢力也是她一直想拉攏的。若是皇上應了,那無疑是給他們添了一大助力啊!
可是柔兒……她要說什麼?
思及此,皇后有些疑惑地看了百里柔一眼。
「回母后的話,兒臣想請父皇將冶兒賜給兒臣為妃。」
繞是早有心理準備,他開口的瞬間,百里雲開的身軀還是止不住晃了一下。
百里凌風怔怔地看著大殿上的人,忽然覺得,他很多餘,他不該留下。
「你說什麼!」昭景帝雙目一瞪。
眾人皆是一愣。
若說他們早就料到了帝王不會同意,卻也沒料到,他會這般生氣!
「你知不知道,她曾經是你皇弟的女人!」說到最後,昭景帝的聲音已經是從牙縫兒裡擠出來的了。
眾人又是一驚。
雖然這說的是事實吧,可他們怎麼也想不到,帝王會直接把這事兒拿出來說。
這汝南王還在呢,好歹也找個借口啊!
百里柔陰陰一笑。
她還沒出招兒呢,那個女人就這麼被嫌棄了。若是她說了……呵呵。
「父皇!」百里凌越皺了皺眉,有些想不通帝王為何會發這麼大的火,「您也說了是曾經,既然六弟與冶兒已然退婚,那麼如今的冶兒便是自由之身。她只是百里冶,只是汝南王府的郡主,只是兒臣心愛的女人!所以……還請父皇成全!」
說罷,他重重地朝著昭景帝一叩首。
昭景帝冷哼了一聲,不語。
皇后臭著臉等著昭景帝的反應。
若說別人不知道他的怒火來自哪裡,她還會不瞭解嗎?
不就是因為那個女人的兒子嗎?可當初,他不也不同意太后賜婚的嗎?現在卻想跑出來裝慈父了?
「不管是不是曾經,都曾經是過!」昭景帝一拂袖袍,冷冷地道。
汝南王臉色僵硬,緊握著拳,而南宮菲然又是擔憂又是氣苦。
妖冶卻覺得好笑。
這皇帝,還玩兒起繞口令來了?
照他這麼說,她這輩子不是只能嫁給百里雲開一人了?
「那父皇的意思是,冶兒這輩子都不能嫁人了?」
妖冶一愣。
她沒想到,百里凌越會把她心裡的話問出來。
可這話說的……也太直接了吧?更何況,對像還是當今帝王……
擔憂地朝百里凌越投去一眼,卻發現他一臉嚴肅地看著昭景帝,似乎只要昭景帝說出一個「是」,他就能衝上去找他拚命那般。
大殿中的氣氛有些凝滯。
百里柔舔了舔嘴唇,款款站起,也走到男人的身旁跪下。
「父皇,請容許柔兒先行稟報一件事。」
昭景帝狠狠地瞪了百里凌越一眼,方才看向百里柔,冷言道:「說!」
身側的男人警告地瞥了她一眼,百里柔不敢直視他犀利的眸光,眼神一閃,立刻別開了視線。
「兒媳不同意太子殿下娶郡主妹妹為妻!」
妖冶差點兒沒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倒不是她不知道百里柔想說什麼,而是……這聲「郡主妹妹」……
環顧四周,見眾人都是一臉正經,妖冶有些唾棄自己的思維,不由也朝百里柔看去。
視線收回的瞬間,卻觸到了斜前方那個男人深邃的眸光……
百里雲開似乎是瞪了她一眼,沒等她回神,又別過頭去。
妖冶眨了眨眼。
她又得罪這男人了?
莫名其妙。
「你倒是說說,為何不行?」昭景帝似乎對她的話很滿意,語氣也放輕了不少。
皇后皺著眉看了百里凌越一眼,見他搖了搖頭,一顆心不由懸了起來。
「因為,郡主妹妹曾經是青樓的花魁!」
妖冶翻了個白眼。
她就知道這個沒創意的女人一定會說這個。
雖說她心裡也沒想著要嫁給百里凌越吧,可這死女人用得著揭她老底嗎?
再說了,她不就是去個青樓嗎?別說她賣藝不賣身,當的是個「演員」,就算她賣身,她又礙著誰了?
她不偷不搶,怎麼就見不得人、怎麼就落人口實了!
百里凌越一震。
「你給本王閉嘴!」他咬牙切齒地道。
「太子……」
百里柔滿眼淒苦,一口氣就這麼憋在了胸口,更是將全部恨意轉嫁到了妖冶身上:「難道柔兒說錯了嗎?難道她不是花滿樓那個妖冶姑娘嗎?難道她不是京城中所有男人追捧的對象嗎?難道她不是所有女人眼中的狐狸精嗎?」
一連四個反問,將男人問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