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還好她真的救到這個男人了。
眼皮越來越重,呼吸逐漸無力,妖冶靠在那個充滿龍涎香的懷抱裡,感覺尤為熟悉。
「百里……」雲開。
男人沒有聽到後面的兩個字,只當她是在喊他,忙應聲:「冶兒,我在這兒!你不許睡!聽到了嗎?不許睡!」
滿含著沉痛與著急的聲音在妖冶耳邊厲聲嘶吼著,她何曾見過這男人這麼凶她?背上的疼痛愈甚,心中的委屈也冒了起來,她睜開紅紅的眼,雙眸淒楚地看向這個抱著自己的男人:「你凶什麼?現在我拿命還你了,你還有什麼好生氣的!」
百里凌越呼吸一滯,這傻女人知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她難道以為他是為了她從馬上摔下來的事生氣嗎?
就算生氣,也都是在擔心她緊張她啊!
「一派胡言!誰要你拿命來還了!」
男人的語氣仍是狂躁之中不減怒意,卻在看到她蒼白的臉色與死抿的雙唇時,擰了眉,輕聲誘哄。
「冶兒乖,是我不好,我這帶你回去,你一定不會有事的。」
妖冶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額頭冒出細細密密的汗珠,明明是深秋,她卻痛得冷汗直流:「嗯,那我先睡會兒,到了記得叫我……」
百里凌越抱著她的手驟然一緊,痛得她悶哼一聲,他卻恍若未覺地道:「睡吧……」
妖冶腰間被他那麼一捏,差點想揚手打他,若不是她現在全身無力,她一定要討回來!
真懷疑這廝根本就是故意為了不讓她閉眼而狠掐了她一把。
「太子,屬下無能,沒有問出幕後之人。唯一的活口也已咬破毒囊自盡了!」隱衛跪在地上,皺著眉。
「一定要給本王查出來!」
男人說著,袖袍一揮,抱起了妖冶,準備回府。
敢動他的女人,一定要死!
隱衛起身,上前一步,作勢要接過妖冶:「太子,讓屬下來吧。」
百里凌越突然一個冷眸掃了過去,狠絕地罵了聲:「滾——!」嚇得隱衛慌忙低頭,衣袂飛揚間,男人已帶著懷中寶貝似的人兒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為了不讓她受這顛簸之苦,他本想讓隱衛去弄輛馬車來,可是懷中的女子不能等了,他只好托著她輕若翩鴻的身子,讓她盡量舒服些。
妖冶雖緊閉著雙眼,意識卻仍舊清醒,感受著他心臟快速地跳動,她勾了勾唇。
也許以後的某一天動起手來會更方便。
「太子……」她突然輕喚了一聲。
「怎麼了?是不是疼得厲害?」
百里凌越出聲應答,她卻久久不再作聲,讓百里凌越直以為那聲呼喊是他的幻覺。
過了一會兒,卻又聽到一聲「太子……」,百里凌越以為她是想說什麼卻沒有力氣,忙道:「冶兒,別說話,等你好了再說。」
可她卻像不死心地又喊了一聲,他只好將耳朵湊近她的嘴邊,溫熱清甜的氣息隨著她的一字一句一起吐出,噴灑在他的耳邊、心頭,他的血液就像倒流了一般,渾身發熱。
她說,能救了他,真好……
可他卻從未像現在那麼後悔過!
後悔為什麼曾經沒有看出她對自己的愛,後悔為什麼一直小心翼翼地討好卻從來不懂她,更後悔今日為什麼沒有搶先她一步擋在劍身前,而讓她受了這麼重的傷!
太子府就在眼前,百里凌越從未這麼激動過,即便是初見這金碧輝煌的亭台樓閣,也沒讓他這麼開心過!
就像一個在沙漠中找到了水源的人,他抱著妖冶大步走了進去,路過守門的護衛時,在他們一片愕然的眼神中大吼了一聲:「快去給本王找大夫!」
在守衛的一片愕然中,男人大步流星地繼續向前,朝著聽風院的方向而去。
「冶兒,你好好躺一會兒,大夫馬上就來了,你不會有事的……」
百里凌越嘶啞著喉嚨,在妖冶的耳邊溫柔呢喃。
妖冶疼得齜牙咧嘴,卻顧不得那麼許多,心念一動,倏地伸手抓住了他,百里凌越被她這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忙屈身向前:「怎麼了?是不是很痛?忍一忍,忍一忍就好了。」
妖冶氣得差點罵娘。
「把我翻過來!」
秀眉蹙得死緊,她語氣不善地齜牙咧嘴。
這男人到底知不知道她是傷在背部啊?
竟然還敢把她這麼平放在床上,那簡直是要了她的命啊!
百里凌越微愣之後,有些無措地將她翻了過來讓她趴在床上,絲毫沒有在乎她語氣中的不敬。
「這樣好了嗎?還痛嗎?」
輕聲的詢問中透著濃濃的關心與疼惜,妖冶卻根本不想理他。
剛才那一吼已經讓她沒了力氣,現下只想靜靜地趴著,面部朝內得背對著男人。
百里凌越輕歎了一聲,妖冶只覺得床榻一邊一沉,是他坐了下來。
她漸漸陷入昏迷,他卻一直靜靜地凝視著她,彷彿永遠都看不夠一般,深情地凝視……
銀樓之中,男子鳳眸微瞇,把玩著手中的琉璃珠,唇角微揚:「是誰的人?」
「應該是五皇子。」
良久的靜謐讓室內的某些人如同心頭被螞蟻啃咬一樣,麻癢難耐。
繁星忍不住多嘴說了句:「竟然被他逃了!那女人呢?她怎麼樣了?」
影月驀地一皺眉。
「她替太子擋了一劍,應該……還活著。」
蕪星一愣,似是想到什麼,唇角微微勾了勾,探尋地目光猛地掃向百里雲開,只見男人聽完影月的話之後,週身溫度瞬間降低。
蕪星唇角的弧度揚得更高。
看來這個男人,真的是栽了……只是他還不知道而已。
「你說什麼!」皓月本來不發一言,一聽見妖冶受傷,整個人像只小獸一樣跳了起來,緊張地盯著影月,「她為什麼要替太子擋劍?她不就是去殺太子的嗎?」
影月眼角一抽,他怎麼會知道那女人怎麼想的。
百里雲開冷冷哼了一聲,袖中的雙手早已緊握成拳,聽完皓月的話,眸中寒芒四射。
皓月彷彿也意識到了這突然的變化,忙退後幾步,秉持著遠離這個男人的準則,心中卻不由搗起鼓來,為什麼一向冷傲淡定的樓主只要碰上妖冶的問題,就會失控?
難道是因為那女人曾經是他的未婚妻?
可他不是……退婚了嗎?
還在他糾結男人的心思之際,冰冷的聲音傳來。
「皓月,七日之內不准出銀樓一步。」
皓月一片愕然地抬眸,盯著男人冰冷的側臉,白玉面具似乎還是那般璀璨。
皓月滿眼都是無辜色彩,他怎麼突然又被關禁閉了?
可憐巴巴地扁了扁嘴,他試圖喚醒這男人心中的最後一絲同情心:「樓主大人,人家還要去出門看病人呢!」
蕪星眼中透出興味的光芒。
下一秒,百里雲開語氣更冷:「一個月不許踏出房門半步!」
皓月整個人呆在了那兒。
活動範圍更小了,時間更長了?
可是任他再委屈也不敢再次開口求情,生怕自己再說一句話,眼前這男人就直接讓他一年不出門了!
廣袖一揮,男人帶著滿身寒意大步邁了出去。
聽風院。
百里凌越滿腔的怒火無處發洩,一聲聲瓷器破裂的聲音彷彿是在昭示他此刻抑鬱的心情。
「混帳!你這大夫是怎麼當的!」
驚天的怒吼,是百里凌越對於眼前跪成一片的大夫的不滿。
他就不信了,明明只是劍傷,他們卻說不能祛疤?
這讓一個女子以後怎麼辦!
「太子息怒啊,真不是草民沒有盡力,而是這傷口本就淬毒,如今這毒性雖是解了,可傷口卻由於流膿腐爛再也無法痊癒啊!即便是找來了宮中太醫,草民也堅信定是這個結果!」
跪在最前方的大夫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滿臉的無奈苦澀卻是只能將實情道來,他們知道,欺騙的後果一定會更嚴重。
其實妖冶早就醒了,聽了那些人的話卻不由好笑起來,這場景怎麼那麼熟悉?好像不久之前是她的母妃躺在床上,她的父王對著一群大夫發火吧?
「太子……」她幽幽地喊了一聲,百里凌越身形一閃,立刻出現在她眼前,握住她的手鄭重道,「對不起……冶兒,對不起……我一定會想辦法的……」
妖冶卻是微微一哂,絲毫不在意地道:「不就是個傷口嗎?在背上又看不到,這麼在意做什麼?」
雲淡風輕的口氣讓百里凌越明顯一愣,竟有女子對這也不在乎的?
百里凌越還沒從她的淡然中反應過來,她忽而望了望那些滿眼希冀看著她的大夫,哀求道:「太子,讓這些大夫都走吧,反正毒也清了……」
跪成一片的人猛地鬆了口氣,百里凌越眉毛一凜剛想反駁,卻被妖冶扯住了袖袍,她的祈求讓他不忍拂了她的意,無奈一歎:「都滾吧!」
眾人頓時作鳥獸散,走之前還不忘合上門,一時間,房間裡之餘兩個人呼吸的聲音。
百里凌越起身端起藥碗,緩緩走到她身旁,溫柔地道:「冶兒,該喝藥了。」
妖冶皺著眉嫌惡地掃了一眼那個藥碗,卻在下一秒,眼神一亮。
她忍著劇痛用手肘微支起身子,一把搶過藥碗,假裝不經意地手一抖,藥碗就從指尖滑落。
「砰」的一聲,是瓷碗應聲而碎的聲音。
她從小就討厭喝藥,以前她是寧可打針也不吃藥的,可是今天,她卻沒有抗拒,而是直接砸碎了藥碗,只因為她知道,若是不這樣做,眼前這個男人一定會強制餵她!
百里凌越有些愕然地看著她的動作,一時竟忘了反應。
妖冶被他炙熱的目光看得有些尷尬,可又不能直接將頭別過去,只好眼神飄忽不定地往房裡亂掃。
他輕歎一聲,只好吩咐了丫鬟再去煎藥。
「冶兒……」
直覺告訴她,現在不能理他!
可百里凌越就像是早知道她的想法一般,溫柔又強硬地掰過她的頭,逼她與自己對視。
突然湊近放大的臉孔讓妖冶頓時手足無措起來,連帶著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她紅著一張臉想要掙脫他的手掌,卻是一直在做無用功。
「冶兒……」他又開口喚了一聲,語氣似沉痛似無奈,最後化作一縷輕聲的歎息,「為什麼這麼傻?」
「嗯?」
妖冶知道他是在說替他擋劍的事,可眼下她卻只想裝作一臉茫然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無奈男人的眼神太過炙熱,眸光太過犀利,近在咫尺的俊臉將她逼得無所遁形。
「因為你是太子啊……」她只好諾諾地道。
男人一愣,眼中劃過一絲受傷,輕聲開口。
「因為我是太子,所以你便要捨命相救嗎?」
「難道不該嗎?」妖冶訕笑了兩聲,眼神躲閃。
百里凌越卻不肯就此放過她,臉又朝前移了幾分,直直地盯著她。
「若我不是太子呢?」
他想聽到這個答案,若他不是太子,她是不是就不會救他?
其實他在乎的並不是這個,或者說,他更希望她沒有救他!
可是……他卻在乎她救他的原因。
妖冶輕歎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