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汝南王開口,妖冶挑著眉梢轉過頭,嘴角微勾地望向他,「太子這話就不對了,什麼叫她知道錯了,就原諒她?難道父王原諒她原諒得還少嗎?活春`宮的事情京城鬧得滿城風雨,可父王因為顧惜與安側妃的感情強行壓了下來。
安側妃又是如何回報父王的?她在王府宴席上當著所有人的面,做出那等淫穢的事情不止,還冤枉臣女害了她!可是那一回,臣女還是原諒了她,因為臣女知道父王心裡掛著她。」
她沒有再自稱「冶兒」,因為她已經跟他站在了對立面上。一想到這個,他的心裡就湧上一絲苦澀與疼痛。他多想說,去他的安清水,她是死是活與他何干?他一點都不想為那個女人求情!
剛欲啟唇,又被她搶了話茬:「可是最後,她又做了什麼?她竟然不顧自己的身份與人私通!而且直到最後,她還是不忘冤枉臣女!臣女真的就不明白了,為什麼安側妃和大姐母女倆每次出了這種事,就要賴在臣女的頭上?難道臣女有三頭六臂不成,竟能蠱惑人心讓她們做出此等罔顧道德之事?太子殿下,紅杏出牆在東啟可是死罪啊,難道僅憑太子的一句她已經知道錯了,父王就要再原諒她一次嗎?」
她的呼吸漸漸急促,語氣越來越不善,臉上原本掛著的那抹笑容也早已斂去,現下只餘滿臉的怒容。說不清幾分是真,幾分是假,反正今日她是一定要抗爭到底的!若是這些人非要放了安清水,那她寧可魚死網破!
「妹妹,太子也就說了一句,你何苦咄咄逼人至此?」百里柔的臉被她氣得臉一陣青一陣白的,卻發現自己根本不知如何反駁,最後只好不甘不願地隨便回頂了她一句。
「姐姐是想仗著太子的身份壓妹妹麼?」妖冶咬著下唇,蒼白的笑臉已無一絲血色。
「好了!」汝南王皺起眉一掌拍在桌上,沒用多少力氣,只是想要緩和這裡劍拔弩張的氣氛。
妖冶身子一晃,眼神微一忽閃,趔趄了幾步到了一個小桌旁,一手撐著桌子才穩住了身形。
百里凌越見狀,忙趕到她身邊關心道:「冶兒這是怎麼了?」
妖冶被他擋住了身影,估摸著另外兩人都看不到她,便似嬌似嗔地看了他一眼,薄怒道:「不勞太子費心!」
不是喜歡她嗎?那她倒是想看看,自己在百里凌越的心裡到底有幾斤幾兩!只要他對自己存有一絲的不忍,那他就不該再繼續跟自己爭下去!
百里凌越滿眼的苦澀,被她那一眼瞪得更想放棄今日的來意。
「冶兒,坐下吧……」汝南王滄桑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妖冶這才驚覺他已經來到了自己的身邊。
「不必了父王,這樣不合規矩。」妖冶垂著眼簾,嘴角輕抿,淡淡地說道。
汝南王幾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
妖冶站直了身子,越過百里凌越,抬頭看向百里柔,「姐姐,若是紅杏出牆這個罪名還不夠,那不知謀害王妃的罪名,還能不能讓你們繼續堅持己見地為安側妃求情呢?」原本是該春風化雨的柔和聲音,現在卻讓人沒來由得心裡一緊。
百里柔不可置信地看著汝南王,似有疑問地開口:「父王?」
說起這個,汝南王的心頭又是一陣怒意,「你娘的膽子可是越來越大了,竟敢對本王的王妃下毒!這麼多年了,本王真是老糊塗了,竟然什麼都沒有發現。」
「父王,那是因為娘親太愛父王了呀!」百里柔一時之間無言以辯,每次都只能以這句話來帶過安清水的罪過。
「難道我母妃就不愛父王嗎?父王辜負了她這麼多年,把所有的寵愛都給了安側妃,這期間我母妃可曾有過一句抱怨?姐姐,就算我不說,我想你也知道安側妃是如何刻薄我母妃的吧?她已經是這王府實際上的女主人了,她到底還有什麼不滿足,非要置我母妃於死地才肯罷休?」妖冶顫著身子,激動地說道。
百里凌越早在剛才聽到安清水對南宮菲然下毒的時候就已經後悔了,他今日就不該來!若是他不來,就不會看到眼前的人兒如此憔悴的模樣,就不會再次刺激於她。
「太子殿下難道真的要為了那個害人不淺的女人毀了自己的一世英名嗎?」她眼含嘲諷,斜著眼睨著百里凌越。
「妹妹,休得對太子無禮!」百里柔的這句話表面上是在為她著想,為她求情,實際上卻是在推波助瀾,生怕別人聽不出妖冶言語之中的不敬之意。
「冶兒,你真是越來越不懂規矩了!」汝南王自是聽出了百里柔的意思,眼下他只好開口教訓,才能平息太子的怒意。可他不知道的是,百里凌越根本沒有一點點的生氣。他只是覺得對不起眼前這個人,「無妨。」
「所以父王到底打算如何處置安側妃,就在這裡給個准話吧。」妖冶一改平日的冷靜淡然,今日的她一再咄咄逼人,只為了那個可憐的女人……
「父王……」百里柔殷切地看著他,不難看出她臉上祈求的意味。百里凌越這次什麼也沒有說,漆黑的眼中晦暗不明。
「太子,這是王府的家事,還希望太子殿下能夠讓本王自己處理。」
百里凌越什麼都沒有說,點了點頭,拂袖站起,略一沉吟便離開了。
百里柔難以置信地盯著他的背影,自己求了他這麼久他才願意幫娘親說話的,可是現在卻因為百里冶的一席話就放棄了嗎?
還有父王,他說,這是他的家事?難道她就不是這個王府的人嗎?
妖冶鬆了口氣,心中總算有了一絲安慰。父王這樣說,是不是就代表他不會偏袒安清水那個女人?那母妃這些年受的罪,是不是終於可以還回去了?
母妃的毒……
灰暗的眼中突然閃過一絲璀璨如琉璃的神采,皓月!有了他,母妃一定可以治好的!
「父王,母妃的毒……」
妖冶本想開口讓他去尋皓月此人,卻不想話未說完,就被他急急打斷:「是本王對不起她……奪魂的毒,根本就沒有解藥……」
妖冶上前,衝他搖了搖頭,「父王可知皓月此人?」
「神醫皓月?」汝南王兩眼一瞇,「冶兒想讓他來救你母妃?」
妖冶以為他是在質疑皓月的能力,忙著反問道:「不是說沒有他救不活的人嗎?」
「本王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此人性格怪異,行蹤飄忽,易容術又是巧奪天工,若非他自己願意,根本沒有人能找到他。」他輕歎了一口氣,「若是他在,你的母妃,應當是有救的吧……」
妖冶一怔,沒想到皓月果真是如此怪人。那他上次,又為何會來王府?而風無涯,又為何可以找到皓月,甚至讓他為母妃治病?難道真的……要答應他的條件嗎?
「郡主……」一陣叩門聲與夏荷的呼喊拉回了她神遊的思緒,她斂了斂眸色,「有什麼事嗎?」
「奴婢是來送東西的。」夏荷未經她的允許,並未推門而入,仍是站在門外恭敬地說道。
「進來。」
妖冶以為,夏荷又是來給她送母妃做的那些小點心的,可是母妃現在的身子還能做那些嗎?
直到看到她手中的衣物,妖冶才明白過來,「母妃讓人給我做的?」頓了頓她又似自言自語了一句,「剛進王府的時候父王已經命人做了很多給……」
沒等她說完,夏荷就有些哽咽著接了她的話茬,「這幾件衣服,都是王妃親手做給郡主的……」
妖冶一愣,伸手接過那幾件衣服,如至寶一般地躡手躡腳地撫摸著,「這是什麼時候做的?」
「郡主回府之後,王妃便一直在做這些。本想在郡主生辰的時候一起送給郡主……可是……王妃今兒個把奴婢叫過去,說是……說是她可能沒機會等……到郡主的生辰了……便讓奴婢今日給郡主送來……」
夏荷一直垂著頭,可妖冶卻還是看到了那一滴滴的晶瑩落地。她哽了哽喉,「母妃還說了什麼?」
「王妃總說是她對不起郡主……若是能生在平凡人家,定是不會受這種罪的。雖然這些年沒在郡主身邊,可是王妃見郡主生得這般聰慧可人,心裡是極歡喜的……」
妖冶點了點頭,斂著呼吸擺了擺手,「恩……你下去吧……」
「郡主……」夏荷突然撲通一聲朝她跪了下去,衝著妖冶大喊,「求郡主救救王妃!」
「我……」妖冶知她是不可能知道風無涯跟自己提的那個要求的,可是心下還是被她這句話說得煩躁不已,「夏荷,你起來……連大夫都沒有辦法,我能有什麼辦法……」
「郡主……奴婢知道郡主什麼事情都能想出辦法來……求郡主這次一定要救救王妃啊!」夏荷掙開她的手,在地上一個勁兒地朝她磕頭。妖冶心下滿是無奈,要不是清楚那件事夏荷不知道,她還真要以為夏荷就是故意的呢!
「我會想辦法的……你先下去吧……」
「是……」夏荷淚眼模糊地抬起頭,最後還是又朝她福了福身,才退了出去。
妖冶心底更亂了,與其在房中坐立不安,她索性就去了冷香院。
南宮菲然見她來了,掙扎著想從床上坐起來。妖冶心裡一揪,忙上前按著她,「母妃還是躺著吧。」轉頭又對屋內的夏荷道:「你下去吧。」
「哎,母妃老了,不中用了……」南宮菲然輕歎了一口氣,可眼中卻是一片清明,「冶兒,你也別太在意這些事。生老病死本就是人之常情,母妃能在死前見到你好好的,已經覺得很幸福了,也不敢再奢求一直陪在你身邊了……」
「母妃說什麼胡話!」妖冶忍不住輕聲斥道,「就算母妃不想陪著我,難道就捨得這般放開父王的手嗎?父王他愛你,若是沒有了你,父王該怎麼辦?」
想到汝南王,她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得勸導著南宮菲然,只希望可以喚起她的一絲求生意志。
「你父王愛的又哪兒是我呢……」南宮菲然扯著嘴角,笑容中卻只有苦澀與自嘲。
「胡說!本王的心裡只有菲然!」門口突然響起的聲音讓房中的兩人都是一怔,「安清水秋後處斬!」
他終於下定決心了嗎?
妖冶激動地握著南宮菲然的手,「母妃,你聽到了嗎?父王說了,他只愛你。冶兒知道你一定不會捨得拋下父王的對不對?」
「王爺……」蒼白的臉上泛起一抹淺淺的紅暈,嘴角微揚,眼中卻儘是無奈。
「父王,母妃,冶兒先走了。」妖冶自覺地將她的手交到汝南王的手中,然後起身離去。
腳下的步子越來越快,她已經決定了,只要風無涯再來,她就答應他。無論怎樣都答應他!
回到倚欄閣,看到院中的人,她怔了怔,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沒有多餘的話語,也不像是在問他,她喃喃道:「你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