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嘴大耳的模樣著實可愛,一雙眼睛咕溜溜地圓,燦若星子,配上一條毛茸茸的粗尾,搖啊搖啊的。最特別的,還是它滿身紅艷的毛髮,與一般的火狐不同,完全就是一團真正的火焰!
瞅著她激動的模樣,百里雲開蹙了蹙眉,她竟然會知道火狐?就連他,也只是在書上看到過……
可對方笑得一片純然,滿眼只有欣喜與訝然,讓他一句話噎在了喉口。
「喜歡嗎?」
「當然啊!」妖冶捧著那團火焰又親又抱,不停地逗弄著它,一副愛不釋手的模樣,「幹什麼,你要送我嗎?」她賊笑著揶揄道。
男人點頭。
呃……妖冶愣住了,她只是隨便說說,這玩意兒可貴了!好吧,就算這男人不在乎錢,可這麼可愛的東西,他竟然送她了?
被她焦灼的目光凝得不自在,百里雲開輕咳了一聲別過頭去,「就當是謝謝你昨夜沒有把本王扔出去。」
妖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不在意地揮了揮手,「不客氣不客氣,既然送我了,我可以給它起名字吧?」
還不等男人回答,她又兀自喃喃道:「這紅紅的模樣……就叫火兒好不好?火兒,火兒……」她刺溜一聲站了起來,抱著火兒又蹦又跳,活像個沒長大的孩子,而火兒竟也像個通人性的,一雙大眼眨巴眨巴地盯著妖冶,還時不時伸出舌頭舔她兩下。
一人一狐大眼瞪小眼的模樣著實可愛。
百里雲開側過頭靜靜地凝視著她,笑容溢滿眼角。
日頭漸漸地下落。
百里雲開攏了攏袍角站起身來,抬眸望了一眼漸黑的天空,「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聽到男人的話,妖冶頭也沒有抬,一邊逗弄著懷中的火兒,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不等傾水了嗎?」
百里雲開的臉驀地黑了。
難道他連一隻狐狸都比不上?這女人就連跟他講話的時候視線也不捨得離開那隻狐狸?
「回去的路只有一條,我們走得慢,那丫頭會自己追上來的。」他聲線冷硬,一字一句地道。
妖冶怯怯地眨了眨眼,「哦……」
不知道是不是她聽錯了,這男人說話的口氣為什麼這麼不善?
難道是在怪她拖慢了速度?
可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
身體陡然一輕,眼前景象倏地一變,妖冶整個人都懵了。
百里雲開根本沒有提前打招呼,直接拎起她就往馬背上一扔,把她嚇了個半死,連忙伸手抓住他的袖袍,粗喘了幾口。
「你幹嘛呀!」妖冶憤憤地捶著自己的胸口,恨恨道。
他這才無意識地揚了揚嘴角。
馬兒一步一步地走著,和著輕輕的草動聲,夕陽半投,灑在兩人身上,鍍上一層金色的光輝。
風,似乎在嗚咽,似乎在呼嘯。可是春天的風,怎會這般古怪?
百里雲開漆黑的眸子似乎深了幾分,看向妖冶的眼神已經有了擔憂,「我們遇上狼群了,本王試著趕在他們之前出林。」
妖冶錯愕地看著他,還以為他是在開玩笑,可是看到他認真的眼神與緊蹙的俊眉,心裡不由一顫。
狼群?不是這麼霉吧?怎麼什麼事都能找上她呢?
陰鷙得讓人心驚的嘶鳴聲從四面八方湧來,妖冶這才緊張地吞了口唾沫,還真這麼霉啊!
低泣的嘶鳴中,一片綠油油的眼緩緩出現在眼前,露出森森白牙,赫然是把他們當成了盤中餐!
數道箭雨從妖冶的身後發出,她動也不敢動一下,一顆心越懸越高,最後差點跳出了嗓子眼。
百里雲開出來的時候並沒有帶武器,身上只有那些箭支,若是用完了怎麼辦?難道他們今天要葬身狼口了?
妖冶的眼皮狂跳了幾下。
濃重的血腥味,嗚咽的嘶吼聲,還有男人縱身躍下馬匹的身影。
下馬前,他說,「我來引開它們。」
於是他一人屈身上前,將所有的狼群隔絕在了離妖冶十步以外的地方。
但凡有想要越過他朝後而來的狼,就會遭受到更為猛烈的攻擊,所以那些狼都像意識的一般,齊齊地向男人攻去。
妖冶緊緊抱著懷中的火兒,黛眉緊蹙,呼吸急促,臉色微微發白。
他身上的傷怎麼辦?他昨日才受的傷呀!傷口才剛結痂,若是又裂開了,若是……
怎麼辦?她不敢想!
「百里雲開,你快回來,你自己闖出去,不要管我!」
妖冶衝著他奮力與狼群廝殺的身影大聲嘶喊,一時間竟忘了稱他「六皇子」。男人的身形似乎微微一頓,而後更加奮力地徒手與狼群搏鬥。
「你的傷會受不了的呀!」妖冶幾乎要哭出來,嘴唇上一絲血色也不見。
他那麼高的武功,若是自己獨身一人,是可以闖出去的吧?
她不要他護著!尤其不要他用自己的安危來換她的!
視線逐漸被什麼東西模糊,她惱怒地抹了抹眼,「百里雲開!你給我回來!」
突然有一匹狼倏地地改變了方向,以一種近乎詭異的方式越過百里雲開墨藍色的身影,朝著妖冶的方向奔去,而後,是越來越多的狼群……馬兒察覺到情況的危急,突然嘶鳴一聲,前掌猛地蹬起。
「啊……」妖冶本就不會騎馬,此刻更是無法控制失控的馬兒,頓時就被甩落!
她猛地閉上眼,可預料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反而是一個堅硬的胸膛抵著她的背。
「百里雲開!」
驚喜、激動在看到男人樣貌的瞬間,化為震驚、愕然、失望,還有一絲……牴觸!
掙了掙身子,發現百里凌風抱著她不肯鬆手,她幾不可見地蹙了蹙眉,「多謝三皇子,現在可以放開我了。」
百里凌風冷笑一聲。
遠處馬背上的女子眸光微微一斂,不過片刻,她的視線又回到場上那個奮力與狼群搏殺的男人身上。
他在流血!受了這麼重的傷,他竟然還在徒手對抗狼群!而他所做的這一切……全是為了另一個女人!
不,不可以!
他是她的,絕不允許任何人奪走!
百里凌風護著妖冶,完全忽略了那襲黛青色的較弱身影。張如月起身下馬,緩緩地朝著妖冶的方向走去。
「三皇子,我沒事,你快去幫幫他,我真的沒事!」妖冶近乎哀求地看著他,聲音中帶著明顯的哭腔。
越過百里雲開跑到妖冶身邊的狼本就不多,所以此刻百里凌風稍一動手,那幾頭狼就被解決乾淨。
妖冶見他不動,又緊張地推了推他。
丫的!
「三皇子,你不會到了這種時候還要見死不救吧!」
她語氣中透著的冷凝讓百里凌風不悅地皺起眉頭,第一次有人敢這樣跟他說話,還是他喜歡的女人,而這女人卻又是為了另一個男人!
「哼。」他冷哼一聲別過視線,嘴角微僵,眼底深處透著一種自嘲,「就算本王見死不救,你能拿本王怎麼樣?」
是啊,她能怎麼樣?
妖冶收起自己所有的情緒,面目冷然,「我不能怎麼樣,三皇子愛救不救!只是最好別讓我活著回去,否則,我一定在皇上面前參你一本!就算皇上再不喜歡六皇子,他也是皇上的兒子!」
百里凌風狠狠地剜了她一眼,「你這女人真是沒心沒肺!」
話音未落,他白衣上染著紅梅的身姿已經與百里雲開一起加入了與狼群的搏鬥。
有了助力,狼群倒下的速度越來越快,最後只剩下沒幾頭狼還在拚死頑抗。
張如月神色複雜地站在妖冶背後,薄唇輕抿,一襲黛青色在夕陽的映襯下竟顯得有幾分陰鷙。
「小心……」
「小心!」
是誰?是誰在喊小心?
妖冶抬眸望去,綠眸爍爍,近在咫尺!
本能地將火兒抱入懷中,似乎看到身旁有墨藍色騎裝閃過,她的心瞬間安定下來,因為他來了,他會救她!
可是為什麼……臂上還是這麼痛?
「冶兒……」
這一次,又是誰,喊得那般痛徹心扉?
百里凌風一掌劈開那頭狼,傾身接過她幾乎墜地的身體,好輕,輕得彷彿沒有重量!
「冶兒。」低啞的男聲再次響起,妖冶微垂著眼簾,在一絲縫隙中看到他的臉,原來,是百里凌風……
眼皮好沉……
不過是被咬了一口,怎麼就要疼得昏過去了呢?
火兒靜靜地窩在她的懷裡,似乎有所感知地用腦袋蹭了蹭她的胸口,雙目楚楚可憐地看著她。
昏迷前的最後一秒,她似乎看到一襲黛青、映襯著一襲墨藍,在夕陽的餘暉下,兩人看起來竟是如此得般配……
百里雲開僵直著身子,一步步地朝前走去,想要從百里凌風的手中將她接過,卻被對面的男人雙目赤紅地瞪著。
一白一藍,良久的對峙。
「三哥。」百里雲開的手一直揚在半空,語氣微涼。
百里凌風人語氣凜然,一字一頓地道:「你有什麼資格?」
剛才那瞬間,這男人明明可以救她,卻在最後關頭選擇了另一個女人!這樣的男人,有什麼資格從自己的懷中搶走她?
「三哥,本王才是她的未婚夫,若是本王沒有資格,難道三哥有?」百里雲開淡淡開口,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聲線在顫抖。
張如月緩緩走到百里凌風的面前,蹙著眉拉了拉他的袖袍,薄唇微抿,「三皇子,讓六皇子帶郡主走吧……」
百里凌風犀利的視線猛地掃向她,若不是這個女人,他的冶兒就不會受傷!
可最後,他還是憤憤不甘地將妖冶交到了百里雲開的手中。因為他,名不正、言不順!
將火兒從她即便昏迷了還是緊擁的懷中抽出,百里雲開另一隻手接過她的身體,儘管身上不斷地流著血,他卻像沒有知覺一樣,一雙鳳眸始終凝著懷中的人兒。
上馬,飛奔回營。
夜,淒廖,寂靜。
只有營帳前的空地上,跪著一個身受重傷的男人,而他身前,站著一襲龍袍的昭景帝和滿目憤然的汝南王,還有焦急萬分的百里傾水。
「你說說,是怎麼保護冶兒的!竟然讓她被毒狼咬到,現在還昏迷不醒!」昭景帝面色鐵青地質問著。
「父皇,六哥他也不是故意的呀!您看……」
「是兒臣的錯。」百里雲開一句未辯,垂著眼瞼打斷了她。
百里凌風說的沒錯,他有什麼資格?那個女人傷成這樣,就是因為他。
「混賬!」昭景帝揚著袖袍,想要罵人又一時找不到言語,瞥見他墨蘭的錦袍上染滿了鮮血,瞳孔一縮,不動聲色地別過視線,濃眉緊蹙,「給朕在這兒跪上一夜,好好反省!天沒亮不准起來!」
「父皇!」百里傾水尖聲疾呼,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六哥身上還有這麼嚴重的傷啊!若是不及時處理,萬一傷口發炎怎麼辦?父皇怎麼可以……
昭景帝冷冷地睇了她一眼,將她想說的一席話噎在了喉口,脖子怯怯一縮,再也說不出話來。
「兒臣遵旨。」百里雲開依舊神色平淡,甚至未曾看一眼那兩個拂袖離去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