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門縫裡看過去,房間裡沒有開燈,只有那一對香燭的火光。冒著青煙往上盤旋,火光不停飄曳,把人的影子拉長!
周雋立刻匍匐在地上,渾身抖得好像篩糠一樣。
他明明是個男人,發出的聲音卻是女人的聲音,尖尖的,細細的。
只聽她哀求著說道:「大人,大人我錯了,求求您放我一條生路吧!」語音惶恐之極,但是聽著就分外的詭異。
趙亨手裡的桃木劍挽了一個劍花。指著他厲聲說道:「老實交代,你到底是什麼東西?為什麼要害周雋?」
「我、我說、我說,求大人放我一條生路好不好?」
趙亨似乎很生氣,一柄桃木劍頓時輕點了一下,周雋立刻抱著頭在地上滾來滾去,不住地尖叫出聲。
周雋的父母看得著急,連忙在外面拍門。喊著周雋的名字要進去。
來婆婆在一旁勸解他們:「不要這樣,這是在驅邪,你們現在要是進去了,事情半途而廢。再想趕走她就難了,你們也看到了,剛才你兒子發出的聲音可是女人的聲音啊,那可不正常,一定是那個妖怪纏著他了。」
周雋父母聽了,也不敢再叫門。
裡面的周雋聽到外面安靜了,知道沒有了救兵,也慢慢安靜下來。
趙亨冷聲說道:「讓你出來你還不肯,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是吧。」
他的手掌一翻。頓時一道光亮對著周雋射去,周雋起初大聲嚎叫,後來則是抱著身子縮成一團,不敢再反抗。
而同時,那副畫卷也立刻飄了下來,然後從畫捲上升起一股白霧,一個寸高的小人站在了畫捲上。
這個小人就好像是精緻的洋娃娃一般,只不過身上穿的是宋時的襦裙。頭髮挽的也是高高的雲髻。長裙曳地,廣袖長絛,眉目嬌艷含怯,乍眼一看,就好像是柔福的縮小版。
我看著這個小人兒,突然間覺得她很可憐,只盼著趙亨不要對她太過決絕,竟然想開口攔阻他。
此刻的周雋也慢慢安靜下來,跪在地上伸直了身子,直愣愣地看著她。
趙亨這才慢慢放下手掌,神色卻依然冷厲:「說,你是怎麼修成這個樣子的。你又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小人兒嚇得瑟瑟發抖,對著趙亨行了個萬福說道:「奴家,奴家其實是汴京皇宮花園裡的一隻蝴蝶,因為愛慕柔福帝姬的美貌,常恨自己沒有帝姬那份仙子一般的風儀,時常呆在帝姬身邊。每次夏末秋至,奴家就會由蝶轉蛹,待到春來夏至,奴家又會由蛹轉化為蝶,生生死死數十次,方才修煉成精,也僅僅修得帝姬的形似而已。帝姬含冤而死,死前一抹鮮血滴在了奴家身上,奴家從此也就有了帝姬的容貌,一直得以盤旋在人間到如今。」
聽到這裡,我不禁感到驚訝,柔福居然會含冤而死?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看了眼趙亨,發現他也是感到驚訝,立即問那小蝴蝶:「柔福帝姬怎麼會含冤而死?你快點給我說來?」
小蝴蝶說道:「柔福帝姬被皇上許配給駙馬高世榮以後,皇上從金國接回了生母韋太后,結果韋太后見了柔福,說柔福帝姬是假的,真正的帝姬在金國上京早已經死了。皇上不信,又叫來從前汴京宮裡服侍過的太監和宮女相認,都說帝姬是假的。高宗皇帝大怒,賜了一杯毒酒給了帝姬。帝姬因此含恨而亡。」
聽到這話,我的心頭一震,再看向趙亨,他也是震驚不已。好一會兒,他才慢慢回過神來,又問這小人兒:「那、你為什麼要找上周雋?這事和他有什麼關係?」
小蝴蝶哭哭啼啼地說道:「這千年來,奴家一直遊戲花叢,並不曾做過什麼惡,我那日是看到這個周雋,他長得太像從前的駙馬高世榮,奴家一時恨他,就想取了他的命。所以才尾隨他回去,然後在夢中引誘他,作下了這副畫,實在是想讓帝姬的風儀在這世間得以保存啊!」
聽到這裡,我再也忍不住了,拍門喊道:「趙亨、趙亨,算了,她沒有真正害人,放了她吧!」
小蝴蝶聽到我為她求情,也不住地哀求趙亨:「求求大人,看在昔日汴京皇宮的情意上,放了奴家一條生路吧。奴家也是為帝姬氣憤不過,想著帝姬一生孤苦飄零,到了也不得善終,委實可憐啊!」
「好了,你且給我收心,以後如果再讓我發現你害人,我一定叫你灰飛煙滅!」
「不敢、不敢。」
小人兒頓時變作了一隻蝴蝶,然後飛向了趙亨的袖子裡。
小金這時候突然從趙亨的衣服口袋裡冒出頭來,伸長了舌頭捲起了小蝴蝶。
小蝴蝶嚇得尖叫一聲,趙亨也立即制止了小金。
小金這才放下了小蝴蝶,依舊懶洋洋地縮回頭。
趙亨走過來,打開房門。
房間內,蝴蝶型的紙灰慢慢飛散落地。地上到處都是未燃盡的黃紙。
周雋的父母看到周雋癱倒在地,連忙一起扶起了他,問趙亨:「高人啊,我兒子沒有什麼事吧。」
周雋額頭都是汗,他睜開眼睛看了一眼眾人,又有氣無力地閉上眼睛,神情倦倦。似乎十分失望。
趙亨看了他一眼,皺眉說道:「剛為他驅了邪,先讓他休息,你們有什麼事明天再問。」
他看了我一眼,好像十分疲憊的樣子。我連忙上前扶住趙亨,他小聲地對我說道:「走吧,回去吧。」
來婆婆對我們非常恭敬,一個勁邀請我們明天來吃飯,又告訴我,這裡有一名老中醫,可以幫趙亨看看。她小聲地對我說道:「我看你老公身體也不是很好。照道理來講不應該的,我介紹的這個老中醫很厲害的,聽說家裡祖輩是巫醫。我們這裡人生了病都是他那裡拿個脈就知道了,你們看看也好啊!」
聽著就讓人動心,況且我也感覺趙亨這幾天的身體確實不如從前,就說晚上睡覺吧,和我親熱的時候都是有心無力的。
我點頭答應了,和來婆婆約好了第二天的時間,就和趙亨告辭離開了周家。
出門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這裡也不是大城市,還有的士。稍晚一點這街上幾乎沒人。
我們也是不怕,想著這世上還有什麼鬼可以嚇住我們呢?
一邊走回去,我一邊問趙亨:「你怎麼知道她不是柔福呢?我看到都覺得好像啊!」
趙亨的腳步有點拖滯,卻依然輕笑:「我當然看得出,你忘了我有天眼?」
是啊,這件事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的口風好緊,我竟一直不知道,原來趙先生臨死之前,居然已經把天眼傳給了趙亨。
也不知道趙先生怎麼傳的,這點他對我十分保密。
我扶著趙亨往前走了幾步,感覺前面一片濃霧。
我覺得不對,對他說:「怎麼這麼多霧,看都看不清前面。」
他望著前方,淡淡說道:「也沒什麼,只不過是有人看我們太高興,使點小手段來捉弄我們。你施個咒清除了吧!」
我想了想,鬆開手,併攏雙指,立刻念出了清除的咒語,眼前的白霧立即散開,現出一條清晰的小路來。
這條路的盡頭居然是一汪水塘,幸虧我們剛才沒有貿然地往前走,要不然這會兒,我們就算掉到水潭還不會知道是有人搗鬼。
我拉著趙亨往回走,走不了多久,又看到一條路,好在沿著這條路很快地就回去了。
感覺他的身子壓在我身上越來越沉重,我低聲問他:「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他痛苦地睜開眼說道:「我很不舒服,恐怕是要病了!」
從來都不生病的趙亨居然會生病!!!
我立即把他扶到床上睡下,又感覺到他身體的溫度也很高。
我擔心地說:「要不去醫院吧,是不是感冒了?別拖嚴重了就不好了!」
趙亨抿了一下嘴巴,也沒有精力回答我。
我心裡著急,不敢多說什麼,只有餵了水,讓他先睡下。
他起初跳下海裡救人,又濕著衣服背著周雋走了那麼遠的路,加上後來又幫周雋驅邪,最後和我走回來,這一路也真虧了他堅持到底。
睡到半夜的時候,我突然醒了,身邊的呼吸變得急促,一股熱氣在我身邊,就好像熔漿一樣燙手。輕輕一碰,他身上的溫度好高啊!
我連忙開燈,再看他眉頭緊鎖,一臉痛苦的神情,
我將去廚房裡打了一盆涼水,用毛巾浸濕了擰乾放到他額頭上,反覆幾次後,他的呼吸才慢慢變得勻淨。
我不敢再睡,合衣守在他身邊,等到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早上了。
他也睜開了眼睛,一雙眼裡遍佈血絲。
我摸摸他的額頭,高燒已經退了,這才放了心。
他也抱著我,好像小孩子一樣對我說道:「紅豆,你對我真好,我捨不得你。」呆樂系亡。
我強笑著說道:「你對我也好啊,我還不是一樣捨不得你。」
心裡卻為這樣的話暗自心驚,這話聽著怎麼這麼不吉利啊!
我不禁再次抱緊他,緊緊挨在他的胸膛上說道:「別這樣說了,我們永遠不分開。」
我想起一路走到現在,我們兩人之間真的很不容易,好不容易熬了過來,如果他又要因為什麼事而和我分開,那我該怎麼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