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進來,把臉盆放到桌上,看了我一眼,皺皺眉,拿起我那一件剪了一隻袖子的外套,搭在我的肩膀上,遮住了我裸露的手臂。
我傻傻地看著趙亨。
他在我的眼裡一向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可是今夜卻這麼體貼地照顧我。實在讓我太意外了!
我的臉上早就覺得緊繃繃的,此刻他的這盆熱水,真是太窩心了。
右手包了紗布,稍微動一下都覺得疼,更何況洗臉?我用左手洗了臉,擰乾毛巾的事情卻非常不方便。
他從我手裡接過毛巾,無言地幫我擰乾了,卻不遞給我,親自動手幫我擦拭。
他凝視著我,目光奇怪極了!好像在看一件寶貝一樣,卻又帶著一絲怨恨。
他細心地幫我擦乾臉,又幫我塗上面霜。
今夜的趙亨完全就是一個成熟溫柔的男人,一種熟悉的感覺使我的心在胸腔裡默默跳動,幾乎想脫口而出,可還是咬牙忍住了。
他抱起我,將我送到了我的房裡。
放下我之後,他卻並沒有急著離開,反而只是靜靜凝視著我。
他的目光太過灼燙,使我垂下眼睛,不敢和他對視。
「我要睡了。」
我閉上眼睛,想以此為借口讓他離開。
他輕輕歎了口氣,手指輕碰我的臉頰,滑到我的下巴上。
「紅豆,我問你一個問題。」
輕輕吐出的熱氣吹拂到我的鼻尖,熟悉的氣息讓我都有點迷亂了。
我告訴自己,這種熟悉的氣息很正常,畢竟一恆曾經在趙亨的身體裡呆過,肯定是有著相同的呼吸和氣味。
可是我還不敢睜開眼睛,孬種地小聲說道:「你問吧。」
他沉默了良久,這段時間難捱極了!
我既盼著他快點問出來,又盼著他不要說出來。
這段日子以來,我們天天在一起相處,好不容易可以不提一恆了,要是有因為這個問題而有了隔閡,那是我很不願意看到的。
一恆是我心裡一個好不了的傷口,不能碰觸,卻就在那裡。
我想,也許骨子裡我是一個很自私的人,自私到利用了趙亨和趙先生的大度,無恥地從他們這裡得到我想要的東西。卻不去管他們的感受。
即使心裡再有負罪感,可是欠了就是欠了!不是抱歉兩字就可以抹平的。
等了許久,趙亨卻始終沒有問出來。
我意外地睜開眼睛,卻發現他似乎並沒有看著我。
他坐在我的旁邊,漆黑的眸子裡隱約有巨浪翻滾。好像在看我,又好像沒看我。那種感覺,就好像通過我去看去想另外一個人一樣。
過了許久,他才垂下眼睛問我:「紅豆,如果讓你現在回到宋朝,你願意嗎?」
回到宋朝?
我不禁反問了一句。
他輕輕點頭說道:「你想回到宋朝嗎?」
我的心開始猛烈地跳動,口裡感覺發乾。
回到宋朝?穿越?
我的心裡開始萌生一種希望,是啊,回到宋朝,回去了我就可以看到那個時候的一恆,我能夠和我心愛的一恆在一起,可是趙亨能幫我辦到?
「是、是回到靖康之變的那個時候嗎?」
他輕輕點了一下頭。
我驚喜地拉住他的手問道:「可是,可是你有什麼辦法能讓我回去呢?」
我和趙亨天天在一起,他的一舉一動我都知道。他什麼時候有了這麼大的本事,能使我穿越回宋朝?
更奇怪的是居然能夠隱瞞我不讓我察覺。
他盯著我,目光複雜極了:「你就不擔心回去之後會讓你失望?」
「失望?」我看著他,心裡有點迷茫。
是啊,想起劉家寺中那些女子的慘死,我的心也顫抖起來!
回去之後,我會遇到什麼樣的事情?
可是假如因為這些事情我就不願回到宋朝,是不是就太逃避了呢?
寅娘和一恆,在我心裡一直是一個謎。
劉家寺張帆的出現,更讓我覺得詫異。
叫做珠兒的女孩告訴我,一恆在到處找我。而張帆卻說,他傷了我的心。
最開始的時候,外婆告訴我,他和她的妻子在戰亂中失散了!而他一直苦苦追尋。
每次一恆看著我的眼神也都悲傷極了!
這些碎片穿起來,難道說一恆和寅娘之間有什麼誤會?
不管了,如果能夠回到宋朝,我一定要和一恆在一起永遠不分離,這大概就是一恆一直以來的心願吧!
「你、你有辦法能夠讓我回到宋朝?」
我驚喜地抓住趙亨,連忙坐起來。
「你可以讓我回到宣和四年嗎?」
宣和四年就是1122年,這年的七月,前遼國將領、金平州留守張覺以平州降宋。十一月,張覺事敗逃奔剛成為北宋燕山府的原遼燕京,金人以私納叛金降將為由問罪,北宋燕山府不得已斬了張覺。後來,完顏宗望以張覺事變為由奏請攻宋,最終導致「靖康之難」。
假如我回到宣和四年,就可以讓一恆阻止這件事情,那麼金國也就沒有了攻宋的借口。
「好,只要你願意就好。」他一句話也不問,站起身就走了!
只到趙亨離開,我還感覺就好像一場夢!要不是手臂上的疼痛提醒我,我真會以為剛才是我的錯覺。
隨即一個疑問浮上心頭,為什麼趙亨能夠幫我回到宋朝呢?
三天之後,手臂已經消腫。趙先生幫我拆下紗布,原本潰爛的表面已經長出了嫩嫩的新皮,趙先生說不用再上藥了,只需要用消毒的紗布包裹就行。
好在天氣也變得暖和,我也不用再穿很多衣服。
郭曉佳想和我去五畝地看看,我也很想回去看外婆。
不過要是回去了,手臂受傷的事情自然瞞不過外婆。所以我就和郭曉佳說再等兩天。
郭曉佳又提出去以前的出租屋去看看。
這次,趙亨主動提出要陪我們一起去,因為擔心殺死韋韜的兇手會在暗中埋伏。
想了想,我也答應了。
中午的時間,我們三人就出了門,來到那間原來的出租屋去,才知道那間屋子房東並沒有租給別人。
房東一見郭曉佳就說:「你來得正好,你們那房子還要不要啊?」
郭曉佳不明白,房東這才說。郭曉佳上次搬走了之後,丁平還住了幾天,後來丁平退租,韋韜找來續了租,租金三個月一交。
如今馬上就要到了三個月的時間。
看來這次來還真是巧了。
郭曉佳提出要進房去看看東西,房東自然答應:「真是奇怪啊,你男朋友租了房子也不回來住,裡面的東西倒是保持原樣!我可是沒動過。」
重新走進這間房,郭曉佳忍不住百感交集。
還是那張床和櫃子,只是床上已經沒有了被褥,櫃子裡也都是空蕩蕩的。
牆上依然還是那幾張明星畫報,水漬的斑點也頑固的附在牆上。
她站在房子中央,發了好久的呆。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她還會那樣毫不留情地就和韋韜分手嗎?
郭曉佳說,在她和韋韜相處的日子裡,韋韜一直是寵著她的,最開始的時候是韋韜追的她,到最後的時候,還是韋韜依著她。
而她並沒有好好的珍惜這段感情,直到韋韜離去,她才知道自己錯過了!
她已經成熟了,可是他卻已經不在了!
我看了看四周,別看這裡空蕩蕩的,如果韋韜想留什麼東西給她,實在是有太多地方可以藏。
腳下的木地板疏鬆,走一步都會發出吱吱的叫聲,牆角的地方剝落了幾塊牆皮,露出裡面的紅磚,磚縫裡也是可以藏著東西的。
可是郭曉佳沒有在房間裡找。
她走到窗戶那裡,打開窗戶,從窗台上拿進來一盆仙人掌。
雖然過了這麼長的時間,可是仙人掌依舊青翠。
她看了一會,背對著我說道:「這盆仙人掌是他買回來的。那時候,我們剛開始住在一起。那段日子,他很高興,每天都會買回一樣小東西哄我開心。剛住進來的第二天,她就去買了這盆仙人掌。我問他為什麼不買花。他卻說,我這人粗心大意,只有仙人掌這種不需要我照顧的植物才適合我。」
她的聲音漸漸低落:「他那麼瞭解我,可是我卻一點兒也不瞭解他。」
佳佳的眼淚落在了盆裡的泥土上,一滴一滴地潤進去。
突然,她咦了一聲。
我走近前,她把仙人掌倒扣在桌子上,使勁地磕了幾下,仙人掌連著泥土頓時從盆中脫落出來,隨著泥土掉出來的還有一張銀行卡、一個很小的手機芯片。
我們驚訝地互相看了一眼。
這時,在外面走廊裡的趙亨突然走進來對我們說:「快走,這裡情況不對,剛才我發現有人跟蹤我們。」
我一聽,心裡大驚,佳佳也很害怕!
我飛快地將銀行卡和手機芯片塞進郭曉佳的衣服荷包裡,拉著她就要走,可是郭曉佳卻甩開我的手,跑回去,將仙人掌連同泥土捧回花盆裡。
她要帶走這盆仙人掌,這是韋韜留給她的。
剛下了樓梯,房東就從自己的房裡出來了,一臉笑容地攔著我們說道:「這房子還租不租啊?」
我很乾脆地告訴他:「不租了!我們要走了!」
「那再等等?好像那小伙子還留著押金在我這裡,我退給你們?我去找找押金條子啊!」房東一個勁地阻攔我們,我感覺更不安了!
郭曉佳抱著花盆還沒有反應過來。
趙亨給我使了一個眼色,讓我立即走。
對啊!有問題!作為房東來說,押金有沒有自己不清楚麼?還要去找?這明顯就是拖延我們啊!
我連忙對房東喊道:「押金我們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