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浩沒急著評論,轉頭問其他人的意見。
厲應九抓著頭皮歎道:「打仗的事兒我還搞不大明白,不過咱們現如今的實力,怕是還抵不住朝廷大軍的剿殺。不是說,那英國人也不樂意看到大清國崩了的嘛!」
此言一出,丁惟汾等人有點發熱的頭腦像是潑了一瓢冷水,立即冷靜不少。
剛才的確有點得意忘形了。不錯,就算他們能一舉幹掉眼前的殘餘日軍,又能如何?充其量是讓日本圍攻平壤的部隊少了數千人,但基本不可能影響其總體作戰計劃。
日軍為了這場戰爭,準備了近兩萬人。後面的野津貫道自己帶著五千多人,作為一路進攻平壤,也是足夠了。
達不到真正左右戰爭的目的,多殺少殺一些日軍,對敵影響不大,但他們沒了彈藥,就只能提前撤走,反倒讓自己的戰略目標難以達成。
除此之外,他們表現的太過火,讓清廷知道之後唯一的下場,就是滿清寧可跟日本媾和,也要先把他們給滅了!
防內甚於外敵,這是清廷入住以來既定的國策。為了繼續霸佔中國的統治權,他們敢於向列強出賣任何利益。這種德性,在「寧贈友邦不與家奴」的言論中,表現的淋漓盡致。
楊浩如今的實力,比當初的天平天國和捻軍可能更強大。不但清軍會提前孤注一擲碾壓過來,列強一樣會在看熱鬧之餘煽風點火。
妄圖獨霸遠東利益的英國,一定會幫著清廷出人出錢出力的封鎖打擊。那時候。剛剛展開的偉大事業。極可能中道崩殂。
哪頭重。哪頭輕,不言自明。
丁惟汾是光明磊落的性子,當即歉然道:「是我有了貪功冒進的念頭。那麼我們接下來按兵不動?」
楊浩看他們思想轉過彎來,呵呵笑道:「一點不動也不可能。現在可以確定,當面日軍沒能力攻破防禦,我們可以把他們攔截到更多的部隊抵達。不過我預計,另一路從右翼北上的日軍,也應該到位了。三連接敵。可能就在這兩天。」
他說的,是提前到十多公里外的川波裡設立陣地的三連。其不但擔負著封堵從山中可能迂迴襲擊黃州的敵人之責,還要配合偵察兵向東警戒,隨時發現日軍蹤跡,然後出手襲擾遲滯。
總而言之,這一路上,決不能讓日軍進展的太順利。想要利利索索的過去?門都沒有。
不過,因為楊浩插手導致的又一個變化,很快到來。上午十點鐘,施劍飛率領他的馬隊風塵僕僕抵達黃州。
在留守人員的引導下。抵達洞仙嶺後山。他帶著幾名手下攀援而上,看到山下屍橫遍野、血氣沖天的戰場。登時驚得目瞪口呆!
「這些……都是你們殺的?!」
施劍飛瞪圓眼睛,努力分辨山下零散分佈在寬達三公里陣地上的死屍,再三確定那都是日軍,粗粗一算明面兒上的屍體居然有五六百甚至更多!
這是什麼樣的戰鬥力啊!日軍,那是正兒八經嚴格訓練出來的陸軍士兵,可不是清廷這種雜拌兒貨色。以五倍的兵力計算,豈不是有好幾千的進攻力量?
他再環顧四周,能夠看到的戰壕內,守衛一線的兵力不過兩三百號而已。雖說有些人手中的武器他看不懂,可就憑這麼點人,迎擊那麼多的敵人,還殺傷如此之大……。
施劍飛愣是沒找到傷病營。在看下凡士兵的精氣神,淡定從容的讓他害怕!
楊浩對他的到來既意外,又欣喜。這年頭,能夠看到一名正規軍校出來的高材生,比大熊貓都稀罕,也值得他結交拉攏。
當下笑容滿面的熱情招呼,又輕描淡寫的道:「日軍驕狂過分,盲目衝擊我們的防線,吃點虧也不奇怪。」
才怪!
施劍飛心中嘀咕,越發覺得這位名聞天下的大老闆高深莫測。就算親眼看到了護衛隊的素質過人,可商隊保鏢和戰場精兵,這也差距太遠了吧!
職責所在,他必須問清楚情況。深吸一口氣,衝著楊浩一拱手:「楊大老闆果然屢屢有驚人之舉。以鄙人眼下所見,怕是總有十天甚至更久,方能構造如此多的壕溝障礙。貴手足準備的,未免充分過頭啊!」
一個商人,擁有如此強大的軍隊,足以帶動十倍以上的力量,引發起義造反了。
楊浩也是因為來者是他,才刻意暴露一點實力。換做別人,才不伺候。
他口頭上依然一絲不漏:「出門在外,多點防備總是好的。更別提此等兵凶戰危之地。不錯,我的確早在此布下一些手中,卻沒想到真的會遇到蠻不講理的日軍。他們上來就打,我們不還擊也不行啊!」
說得好像受害人一樣。
施劍飛既然是參謀科出身,本人更是中過秀才的,哪能給他糊弄過去?心中嘀咕:「既然知道兵凶戰危,還敢到處亂跑,賣出去的貨物,獲利也沒想像中那麼高……你根本就是衝著這場戰爭來的!」
平時他也留神搜集情報,很自然的就把楊浩跟兩個月前,讓日軍吃了大虧的那支神秘部隊聯繫到了一起。
嗯,士兵手中拿的,好像就是俄國制式步槍莫辛納干,這事兒未免湊巧的太過分啊!
不過大家都是聰明人,有些話還是不要說破的好,不然就得撕破臉皮。看看周圍的人馬,施劍飛確定自己根本跑不出去。
他不會跟一般大清官員似的,當真以為披著一身虎皮,就可以對平民百姓耀武揚威比手畫腳。
那是沒碰上硬茬子,搞不好,就能引來殺身之禍!
楊浩卻對他的到來很感興趣。問道:「施兄弟此來。莫非是受馬軍門差遣。帶領軍隊對我等加以援手的不成?」
施劍飛面帶羞愧的搖搖頭:「馬軍門也是抽不出太多人手,派我來偵察一番。眼下看來,卻是幫不上楊先生太多忙。」
楊浩搖頭:「不然。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倘若只是我一方人員力抗日軍,說出去只會讓人疑竇叢生。但若施兄弟率眾出擊,又有馬軍門軍令在,那麼此番功績,卻可以大大方方的公之於眾。」
施劍飛的眼睛瞪得溜圓,驚聲道:「楊先生是要把如此偌大功勞。送與馬軍門?」
這事兒可不能開玩笑!殺敵數百上千,在任何時候都是一樁絕大功績,誰也抹之不去。換作是一般軍官,立馬就能連升好幾級,包括他本人,只要掛上個名字,升個營官輕而易舉。鬧不好,還能弄個游擊、都司之類的官位。
這個人情,可大了去了。楊浩那麼輕易就送出去?
楊浩意味深長的看著施劍飛:「我一介商人,要軍功何用?充其量在給朝廷的報捷書裡。掛個襄讚的名聲就滿足了。當然,這也得馬軍門捨得派人出來。多了沒有。幾百人馬才能拿得出手吧?」
剩下的話不用明說了。
主要馬玉崑派出部分人馬,到洞仙嶺來晃一晃,守住一天兩天的,回頭就可以宣稱戰功是他們的。楊浩不說,誰也難以挑理。
施劍飛更知道,這事兒他絕對不能猶豫,有人白送軍功他不通報,那是跟上官的前程過不去,結仇如殺人父母一般。
他只是想不通,這麼做對楊浩自己,有什麼好處?
楊浩不說,他也不能追問過甚。匆忙看過陣地之後,就地提筆寫了一封急報,讓自己最信得過的手足快馬加鞭的往平壤送去。
四十公里的直線路程,行軍固然慢騰騰,但送信卻絕對快速。不惜馬力的情況下,不用一個上午就能趕到,當夜作出決斷,明天人就能到來。
忙活完了,施劍飛決定認真觀察一番這支奇怪的武裝。楊浩有心拉攏他,也要趁機好好觀察一番其為人如何。雖然在前些天裡,已經多方打探,認定此人性情品格都是上上之選,完全可以擔當自己的參謀班子。
不知不覺,中午到來,有風從後面吹來。楊浩讓炊事班把熬了肉湯的大鍋端到陣前,讓風吹得香噴噴味道一直刮到日軍那邊。
見施劍飛有疑惑,便解釋道:「我們通過搜檢下方日軍屍首,發現他們幾乎都沒帶吃的。連續的觀察也確定,前出之敵的炊煙極少,也罕見往前送熱飯的跡象。可以判定,這股日軍的口糧嚴重不足。」
這又是一個很重要的情報,起碼讓後面的守軍知道了,能更增一份守住的信心。
想想葉志超那幫子一門心思想逃跑的高級將官,施劍飛心裡越發不是滋味。好歹都五六十歲打了一輩子仗的人,居然還不如一個商人看的清楚。
同時他也明白楊浩這一手的歹毒之處。飢餓,那是一種很難忍耐的折磨。空著肚子的日軍聞到了這邊的味道,不知道會不會發狂啊!
這時候的日軍,雖然沒瘋,卻也差不多了。
包括大島義昌少將在內,他們從昨天到現在,都是肯飯糰子加一點鹹鹽。肉菜什麼的根本別想,一條鹹魚乾都能成為美味。
又經過昨天的惡戰,軍心士氣極度低落。早晨基本都沒怎麼吃東西,中午連飯糰子都不能滿足,一個人一碗清湯糊弄肚子,那叫一個難捱。本來,他們今天應該抵達黃州,搜刮糧食補充的。
隨風吹來的肉湯香味,像是一把鐵鉤子,狠狠地扎進他們的腸胃,引得不少人口水長流。看看連底子都舔乾淨的粗瓷碗,日軍士兵看向山頂的目光,跟餓狼一樣!
武田秀山中佐終於按捺不住,把碗「啪嚓」摔成碎片,咬牙切齒的喝道:「該死的傢伙!絕對不能原諒!我要繼續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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