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島義昌無計可施。接下來的半個夜晚,他無法入睡,焦躁的圍著旅團部轉圈兒,卻始終想不出一個能夠破局的好辦法。
參謀長岡外史少佐建議:「我們可以請求第十混成旅團之朔寧支隊,暫時更改前進計劃,由遂安側翼向黃州策應。如此兩面夾擊,或可破敵!」
以立見尚少將率領的第十混成旅團,包含了步兵第十二聯隊第一大隊,和第二十一聯隊第二大隊等總數兩千四百人的部隊。按照計劃,他們現在應該已經從新溪出發,過五峰山而近遂安。
而第九旅團的目標匯聚地黃州,正好卡在群山之間的隘口,有一條道路向東直通遂安。如果第十混成旅團兜過來,正好能把洞仙嶺陣地前後包夾。
只不過,兩者之間隔了近五十公里的直線距離——那是從地圖上看。如果想要通知他們,就必須繞回去兜一個圈子,起碼一百公里的路程。就算再快的通信員,也得一天時間。
就算通知到了,立見尚少將也同意了的話,他們需要穿過山間道路橫穿,那起碼又得兩天時間,這已經嚴重耽誤了整體的作戰計劃。
且不說,這樣的改變能不能行得通。本身大島義昌也沒有資格指揮對方隨意更改進兵路線,那是在開玩笑!
而他本人,因為過度的自傲,也絕對不想向其他人求援!在日本軍人來說,向平級的軍官請求幫助,簡直是不可原諒的恥辱。
大島義昌毫不客氣的拒絕:「第十旅團有他們的任務。就不要隨意打擾了。諸君不要忘記。我們手中還有足夠的兵力。只要運用得到。找到突破口,依然可以完成最終行進計劃!現在,請你們開動腦筋,想出來足夠好的策略吧!」
這實在有點強人所難啊!
岡外史少佐一群人你望我眼,不由滿腔憂慮,還沒處說理去。
日本陸軍的參謀們,向來是最優秀的人才擔當。同時,他們又是一群野心勃勃之輩。可以說。明治維新之後的半個多世紀中,日本軍事擴張的一系列計劃,基本都是參謀們幹的好事。
只不過眼前的困難,是他們平生聞所未聞的,如何攻佔一座堅固的堡壘,這事兒太過複雜。對於熱武器的認識明顯不足的他們,根本想不出怎樣取得突破。
土工作業?倒是有人想過。可他們面對的那一片山嶺下方,土層不夠厚,沙石卻有的是。就算能夠挖出幾條坑道逼近前方,也越不過去最後那一道岩石壁壘。
楊浩用實際狀況告訴他們。一百米外,就是那一道巖壁障礙。有種的你們挖上來。
光挖上去也不行。當初還處於土八路階段的我軍,搞土工作業迫近,那是因為有手榴彈可用。沒那玩意,你就算摸到近前,難道光靠栓動步槍去衝鋒?純粹是找死。
最令日軍頭疼的,還是始終沒有搞清楚,對方到底擁有何種武器,多少數量的人員。打到現在了,一個俘虜都沒有抓到。這樣糟糕的狀況,前所未見,問英國人,蒲雷兩手一攤——對不起,我跟你們一樣的陌生。
就在這種無奈又煩躁的氣氛中,一直到天亮時,日軍都沒有做出更進一步的有效行動。
楊浩等了半夜,也沒等到預判中可能出現的第二波攻擊,或者是不間斷的襲擾,這讓他感覺有點不可思議。
「不對啊!不都說小鬼子意志堅定,極其頑強,打不垮嚇不倒打死不回頭,不死光了不算完……這讓我白忙活一場算怎麼回事?」
他可是從小聽著老爺子講當年小日本如何的凶殘,一直到大都有清晰的印象。後來的西方電影電視片子裡,日軍那種誇張的頑強,更令他相信當初先輩們付出了怎樣慘痛的代價,得到如今的太平生活是何等的不易。
這也是為什麼他一直對抗日神劇極端反感的原因之一。適當的開一開玩笑還是可以的,比如法國人的《虎口脫險》那種程度,適可而止。
過分到把日軍描繪成一群連豬都不如的玩意,然後動不動一群土匪就能殲滅一個小隊之類。你讓經歷了多年浴血奮戰,沙裡淘金後剩下的幾萬紅軍,在林副帥那等高手的率領下都跟日軍輜重隊打了個慘重的傷亡比例的人,情何以堪!
那可是經歷了兩萬五千里長征,一個個都堪稱百戰老兵的力量!就算裝備不如人,日軍毫無防備之下,還打得那樣艱苦。可想而知,一線的日軍主力是何等的凶殘。
過分的不尊重歷史,同樣是在不尊重當初那些犧牲的、死難的同胞。把日軍形容成一群蠢豬,那被蠢豬一而再、再而三的侵略屠殺的人,又算什麼東西?
罵祖宗也沒有過分到如此程度的。
從小就種下的印象,想要改變可不是一朝一夕。
楊浩他們到達乙位面,滿打滿算也不到半年時間,可能搜集到的情報數量相當有限。除了確定敵方的武器裝備戰術各方面還不行之外,日本人的戰鬥精神到底如何,沒有足夠直觀的證據來判斷。
另一個讓他不得不重視的理由,是此番日軍進攻平壤的計劃擬定。
後世許多專家考證,說日本人自己沒有任何把握,指揮官包括第五師團野津道貫中將在內,都聲稱要戰死在平壤城下。以此來認定日軍沒有任何的把握。
但這些人卻忽略了一件事,日軍的排兵佈陣,卻一點看不出絲毫沒信心的跡象。他們在許多部隊還沒到位的情況下,採取的居然是分進合擊!
這種在中國歷史上許多次被人詬病,也多次導致慘敗的戰術,用在高麗這等山川遍佈的地形中。簡直跟找死沒什麼區別。從漢城往
北到平壤的短短幾百里路程中。任何一條道路。都需要跨越至少三條以上的寬闊江河。
日本並不確定清軍是不是會沿途設防,卡住每一處要道。他們的情報人員早在八月底就撤走,也不清楚河邊上是不是能找到船。至於說臨時架橋?那是在開玩笑。
就是如此情況下,他們卻擬定了極其大膽的計劃。
大島義昌的先遣隊三千多人,還要兵分兩路的分頭進攻正面戰場。若非楊浩提前卡在了洞仙嶺,在佔領黃州之後,他就要分頭進擊。
第十混成旅團組成的朔寧支隊,則從中路連續跨越多道險阻。迂迴到平壤的東南部進擊。同樣的,他們還要兵分兩路!
從元山登陸的支隊,則徑直插向清軍的後路,去截斷他們的退路。說明一開始,日軍其實就認為他們有把握戰勝強大的清軍。要知道,遠山支隊總數多達四千七百人!佔整個進攻計劃總兵力的近三分之一!
而野津貫道中將自己率領的本部五千四百餘人,跟隨第九混成旅團到達黃州後,還會分兵!
這麼一算,他們起碼要分成三波、六股的陣勢,去包圍平壤。
在19世紀末。無線電才剛剛發明,還沒有應用到戰爭中。這多股日軍分進合擊。彼此之間只有八月底擬定的作戰計劃可以參照。剩下的,就只能靠各路部隊自己的素質。在長達半個月的時間裡,他們之間沒有聯繫。
試想一下,如此糟糕的條件,他們卻採取如此大膽的戰術,這叫沒有把握?這叫沒有信心?
基於各種資料的分析,楊浩一點也不敢馬虎。他瞅準了日軍的狂妄和不可避免的漏洞,提前卡在洞仙嶺、舍人關,利用先進的裝備突然下黑手。一天一夜的戰果,堪稱輝煌。己方的傷亡,幾乎忽略不計。
即便如此,他仍然不敢掉以輕心。本著料敵從寬的原則,做好充分的戰鬥準備。
結果沒想到,白等了小半天!
凌晨前的時光是最難捱的。就算他和一連的戰士都充分休息了,在四五點鐘時,依然會犯困。
九月的高麗天氣已經轉冷,山風一吹濕漉漉的,讓人忍不住打冷戰。
約到了這時候,楊浩和士兵們越緊張兮兮的。結果一直到天光大亮,下頭一點動靜都沒有!
他不知道,之前的接二連三重擊,已經快打垮了這支日軍先遣隊的士氣。
日軍真正凝聚起那種瘋狂不要命的氣質,其實還要到1904年,乃木希典一次性幹掉五萬精銳後,確定精神萬能,可以戰勝鋼鐵柞藥。
現在的日軍,還沒有連續戰勝兩個大國後培養出的驕狂自信,一天之內損失近半,他們沒崩潰就算很了不起了。
至少英國觀察員們,就是這麼看的。
迎著上午的淡淡霧氣,楊浩狠狠伸個懶腰,順著戰壕從頭到尾溜躂一圈兒,最後回到山腰指揮部。
幾名主要軍官都已經到來,嘴裡啃著壓縮餅乾,喝著熱騰騰的肉湯,小聲討論情況。
楊浩提鼻子一聞,滿是午餐肉的味道,登時胃口大倒。為了表現官兵平等,這幾個月他跟著吃了太多,作為現代人,早都被吃傷了。
不過他沒表現出來,笑呵呵的道:「戰士們的情緒都還不錯。不過咱們的彈藥消耗,已經超出預期二分之一,如果日軍再這麼強攻的話,固然可以消滅掉他們,後面的計劃,卻要大受影響。」
他們原來的計劃,是打傷、拖住日軍,主要給部隊積累陣地防禦作戰經驗,而不是把自己弄成打擊日軍的主力。以一個營戰兵對付人家一個師團,楊浩沒瘋狂到那程度。
不過其他人的想法,顯然比他更激進,丁惟汾難掩興奮的道:「或者我們可以更進一步,殲滅當前日軍,徹底破掉他們的進攻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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