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的嗓門,不是一般的大,聲音之中又含著一股子剛硬凌厲,登時讓劉勇額頭上迸起一條青筋。
來者不善!
不過他並不畏懼,打個眼色事宜手下提高警覺,而後泰然自若的越眾而出。一直走到距離對方二十米外的地方,停住腳步,揚聲答道:「我們是炎華商會的武裝押運隊。前面的軍爺,可是大清的隊伍?」
「炎華商會?」
來人眉頭微微一皺,目光冷厲的往劉勇身後掃了一圈,特別在他們身上的裝備,手中的武器,巧妙地隱藏在掩體後面的姿態。
這個名字,最近如雷貫耳。根子還在楊浩搞得拍賣會,和隨後成立的銀行,一系列的動作都大張旗鼓,想不知道都難。
民間傳言為了簡單省事,就把與炎華銀行相關的所有產業,統統歸攏到一個商會名字之下。短短半個來月,傳揚的四方皆知。這些奉命趕往高麗的軍官,耳朵裡也聽得起了繭子。
武裝護衛隊,外界都知道是十大鏢局出人組建。但他們的經營範圍,不應該是在國內的嗎?怎麼跑到朝鮮來了?尤其是在這樣的節骨眼上。
身材高大的清軍軍官注目在劉勇的身上,覺察出一股同類的味道。不過他不敢肯定來者到底是不是日軍的偵察力量,淡然問道:「如今兵荒馬亂的,你們商會怎麼還跑到高麗來?」
劉勇嘴角微微一牽:「越亂的地方。就越有生意做。這個道理,想必您應該能理解?」
軍官又問:「既是做生意,有人有貨即可。用得著這麼多人。荷槍實彈的?未免興師動眾了些。再者,大清律也不允許爾等擅用軍械吧!」
滿清律法卡的嚴,對熱武器槍械之類把控尤為嚴格。這從立國之初就已經明確的了,為此甚至不惜嚴格控制軍隊中的擁有量,以至於當年對付英法聯軍,大多數士兵還不如二百年前。
劉勇眉頭微微一揚,夷然不懼:「這裡似乎也不是大清國的地界兒。我們怎麼做,呵呵。大清律管不著!」
他的口氣如此剛硬,到讓對方吃了一驚。又是如此的沉穩幹練,看上去跟印象中任何一支隊伍都不一樣啊!
軍官兩眼一瞇:「既然是做生意,車馬箱籠貨物輜重總有吧?」
劉勇道:「大隊在後面跟。我們來探路,防備萬一。」
「為何不用船直接拉到平壤?」
「到了平壤,此等情形下,你以為我們的船還能開得回去嗎?」
劉勇似笑非笑的看著對方,這樣的問題其實就是多此一舉。既然要打仗了,平壤附近水面必定嚴陣以待,有機器船開過去,正好被他們扣下當幫工。就算他們不動,萬一撞上日本人。一樣落不到好。
對答如流,態度強硬。一切都符合財大氣粗的炎華商會旗下力量應有的心氣。
不過那軍官顯然沒有就此放下警惕,揮手示意後方的人馬繼續保持警戒。自己翻身躍下,大步流星走到劉勇面前:「帶我去見你家貨主。」
劉勇這才發現,這傢伙的個子好高!估計跟楊長官差不多。
這年頭大多數人營養不良,個子高的都是少數。山東人平均身高體壯,被稱作「山東大漢」,超過一米八的也不多。這廝還挺健壯。腳步沉穩落足有力,彆扭的官服下遮蓋的身體。應該是肌肉橫生的。
劉勇從此人身上感覺出一股子彪悍氣,心中對清兵一概瞧不起的看法,稍作改觀。
兩股人馬仍舊對峙路邊,那軍官只帶著兩名親兵就敢冒險,膽子不是一般的大。
進了一連的大隊防衛陣勢裡,他還有閒心四處打量,隨口問道:「聽你一口官話說得極好,京城人?還是河北人?」
劉勇道:「山東人,學過。長官聽口音似乎是關外的?」
「嗯,遼寧,錦州。」
軍官回答很是爽快,眼睛盯著兩旁士兵手裡的武器,又問:「看你的手下訓練有素,軍容齊整,絕非尋常武林人士可比。大概是請洋人教官調教過的吧?」
劉勇側目而視:「哦?長官這都能看出來?好眼力。如此說來,您一定對洋人的軍隊非常熟悉嘍?」
「略知一二。」
軍官答得輕描淡寫,但看其表情,分明非常精通。
這回兒劉勇真的意外大了。清軍之中,居然冒出個懂近代軍隊的低級軍官?看他的年齡和官服,充其量就是個哨官,可滿清的哨官,啥時候有這般見識了?奇哉怪也!
說到這裡,劉勇發現此人很對自己的眼緣,淡淡一笑報出名字:「在下劉勇,第一押運隊的隊長。沒請教?」
軍官笑道:「施劍飛,在毅軍馬總兵麾下,做一個小小的哨官。」
毅軍馬總兵,那就是駐紮在旅順的馬玉昆手下了。劉勇看過所有入朝清軍將官的名單資料,一想到是此人的部下,心中瞭然。什麼人帶什麼兵,果然與記錄中差不多,素質要比葉志超那幫人好不少。
但這仍不足以解釋,他們格外不同的表現。只是不好繼續追問,兩人快步往後走,沒多遠,就見楊浩騎著一匹馬小跑前來。
一看到他的臉,哨官施劍飛就知道這幫人不會有假了。
自從上回《國聞報》報道拍賣會和炎華銀行之後,楊浩的尊榮就上了頭條。雖然是黑白照片,細節足以讓人把他輕易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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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浩這位「革命導師」,在經過前期的刻意低調做人、高調做事後,開始有意識的培養自己正面的聲望和形象。無論是作為評論員「華聲」吸引了一大幫年輕士子粉絲,還是暗地裡作為「華興會」的魁首,他都是以這種把自己擺在明處的做法,反而更容易隱藏私底下的勾當。
誰能相信,一位名聞天下,富可敵國的青年俊才,會處心積慮的幹著推翻滿清的造反勾當?這叫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施劍飛私底下是很佩服楊浩的。在他看來,當今天下,沒有誰比楊浩更加能夠洞察大清面臨的風風雨雨。每一篇評論都切中要害,每一次指出的缺點都是時弊中之重點。特別是還能開出合適的藥方,這就比一幫光會挑毛病顯擺自己淺薄見解的清流人,優秀太多。
只是沒想到,居然會在今天這樣的情況下碰面。
對於楊浩,施劍飛可不敢再拿架子了,急走兩步上前一抱拳:「在下毅軍哨官施劍飛,見過楊先生。」
楊浩翻身下馬,滿臉令人舒爽的笑容,抱拳還禮:「不敢當,施哨官多禮了。是不是我們的隊伍影響了貴軍執行任務?若有不是處,還請再三海涵!」
「沒有沒有!」施劍飛趕緊擺手,「下官就是覺得貴屬個個皆是訓練有素,行動之間頗有章法,心中好奇,才想來見一見主人家。卻不料是楊先生,那就不奇怪了。」
「哦?這又是為何?」楊浩卻有點驚訝了,為啥是我的人就合情合理了呢?
施劍飛笑道:「在下平日多有拜讀先生的章,素知先生不僅通曉天下大勢,更對軍略知之甚詳,諸多高明見解,不遜於西洋列國正規軍校所授。以此訓練統屬人馬,豈能與尋常看家護院相提並論。」
楊浩好似看到外星人一樣的盯著他,訝然道:「你上過西方人的軍校?」
施劍飛臉上現出些微的傲意:「我從柏林軍事學院畢業!」
楊浩又是一陣驚歎。好傢伙,這才是正兒八經「鳳毛麟角一般的存在」呢!
他油然讚道:「想不到,清軍之中也是藏龍臥虎,竟有你這樣的高才存在。只不過,以你的資歷,僅僅是一名哨官,實在太大材小用了!」
任何時候,出身德國正規軍事院校的人,都是優秀人才,這個不用懷疑。尤其在這個年代,不是公派出去留學的,就更加的稀罕。看這位的身形相貌氣質儀態,也絕非紈褲子弟。
施劍飛倒沒覺得楊浩批評的有什麼不對,他自己本身就夠鬱悶的。
原本,他以優異的成績畢業,想著回國之後,能夠在軍隊中當一名合格的高級參謀來著。卻沒想到,時下的淮軍壓根就是論資排輩,沒有足夠硬的後台,或者足夠牛的高官提拔,誰管你是從哪裡畢業的?
馬玉昆算是不錯了,能讓他當個哨官。換做更爛一些的部隊,指不定連個棚頭兒都混不上。
如今的他,可謂是英雄無用武之地,只能把自己手下的五十名騎兵馬勇,訓練的稍微像樣一些。卻是不能指望影響到更多的力量。
陪著楊浩往前來到兩軍交匯之處,施劍飛招呼自己的手下來見了禮,然後誠摯的奉勸:「楊先生,此處很快就要成為戰場。您千金之體,實在不宜逗留過久。如今平壤城中也是人馬惶惶,卻不是做生意的好時機。」
楊浩笑道:「多謝施兄弟提醒,放心吧,我們有充足的準備。倒是你,接下來苦戰之時,還要多多保重。他日若覺得不想繼續廝混下去,來天津找我。」
旁邊的一眾清軍登時滿臉的艷羨,楊大老闆親口招攬,這是一輩子遇不到的好機會啊!如今誰不知道人家手面大,慷慨大氣,跟著他幹,勝似在這裡混吃等死。
施劍飛卻沒答應,客客氣氣的抱拳作別,上馬帶著人,一路煙塵疾馳而去。
望著他挺拔健碩的背影,楊浩悠然道:「希望你不要死在陣地上,浪費了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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