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鐘時間,足夠李鴻章看清楚一個人大多數的細節,從而判斷出其性情和底蘊。再加上劈頭斷喝,從其反應,就能估算其出身來歷,是否如傳說中那麼利害。
李鴻章可是把他老師曾國藩的相人之術都學到了手。他一生閱人無數,自信沒有誰可以在他面前真正隱藏自己。
但這一次,他確定自己看走了眼!
因為無論從哪一種角度看,楊浩跟他記憶中的任何一種人,都不一樣!
李鴻章認為,這世上的人,無論華洋,骨子裡都脫不開名利二字的牽絆。只要有所求,就必然表現在外,那麼順著推理開來,也不難摸到其真實跟腳。
可在楊浩身上,他以往的經驗居然不管用!
他權傾天下,身份尊貴,一怒之下血流漂杵。一輩子掌握兵權,殺過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許多貌似強橫的傢伙,到了他的面前,僅僅一個眼神過去,就能讓其惶恐不安,汗流浹背。
楊浩卻泰然自若,那挺拔的身姿居然紋絲不動!而其清澈深邃的眸子,從一開始都散發出無限的好奇,甚至在聽到一聲斷喝後,連顫抖一下都沒有!
這人要不是天生膽大的的沒邊兒,就是壓根沒把他李中堂認為最應該敬畏的一切,放在眼裡。
李鴻章不是沒見過外洋回來的華人,包括那些仗著洋人的勢在外頭狐假虎威的二鬼子。那些人頂多嚇唬一下老百姓,或者不明底細的低階官員。在他李某人面前,一個個都得老老實實。大氣兒都不敢喘。
楊浩居然嘴角還帶著淡淡的笑意!那上下打量的眼神……怎麼覺著都像是在看一尊上好的瓷器啊!
李鴻章哪裡知道。楊浩純粹是把他當出土物來看待!雖然不是瓷器。卻也差不許多。
至於說對其權威氣勢的害怕?楊浩從小到大從來沒學會那玩意。楊家老爺子畢生遵循太祖的教導,戰天斗地無所畏懼。這種氣魄和融入血液的精神,直接傳承下來,在楊浩的身上復甦。
在太平年景下,他頂多是個不合群的怪胎。但在如今的三千年大變局、大動盪、大時代裡,這種性格,卻足以綻放出令人無法忽視的燦爛光輝!
楊浩自己覺不出來有什麼異常,李鴻章卻覺得。這小子簡直就是個……怪物啊!
還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孫猴子式的怪物!
聽到老頭子一聲冷喝,感受到那股子一句話回答不好,就可能叫人拖出去大卸八塊的凶煞,楊浩卻沒半點驚慌。
他笑嘻嘻的從容一抱拳,渾身自在的道:「看來中堂大人已經知道了海戰的諸多詳情,那晚輩也就不多饒舌,正是要聆聽一番您的看法。」
「哼!果然有幾分膽量。」
李鴻章把手中的書卷丟到桌上,屈指一敲桌面,寒聲道:「你與劉步蟾等人說得話。老夫已經聽到。你借此番運兵護航之戰顯露實力,老夫已經看到。你有資格親自面見老夫。卻不代表你就可以與老夫談價錢!」
他袖子一揮,那意思分明是已經給了你莫大的面子,能親眼見到老夫還不用下跪,這是多大的榮幸?能跟你說著幾句話,就算格外開恩。現在,可以滾蛋了。
楊浩一點也不覺得自己被輕視。
李鴻章的身份地位,讓他即便見了一個小國的皇帝,也不過低下頭而已。整個天下,可以讓他真正畏懼的人,怕是沒有。就算對光緒皇帝和慈禧太后,那也只是基於身份與尊卑的鐵律,不得不彎腰。
這就好比在本世界,一個自覺有點錢,甚至可以說是一省首富的人,因為有點貢獻,想要見到了總-理提條件提要求。那未免太過自以為是。
不過這種局面,之前楊家人早就在商量之時有過預判。
楊浩沒有顯露出任何的異樣,微笑如故,朗聲道:「中堂大人手握一國前程,任何舉措都足以牽動列國大勢。楊浩一個後生小輩,當然不會不自量力。今日此來,是給您送一份請柬。」
只是送一份請柬那麼簡單?
李鴻章頗感意外。在他想來,一個區區二十歲冒頭的小子,之前數次付出那麼大的代價,好不容易面見自己,不得好好措辭,以爭取對其最有利的條件?
人活在世上,必然有所求。楊浩投資那麼大,不惜冒著風險暴露自己擁有的強大武力、財力、號召力,這要在以往朝代,給皇家知道了,絕對要毫不留情下手剷除的。
現在卻因為風雲變幻,列國爭鋒的大局掩蓋下,不是每個人能像他李中堂一般切身體會,掌握的那麼清楚。
不過李鴻章相信,其他勢力回過味來,也不會太久。到時候,這小子和他背後的人,將會如何應付。按照常理,今日見面,他應該表現出來才是啊。
楊浩還真就弄了一份請柬。
守在旁邊為李鴻章服務的洋鬼子秘書畢德格,從楊浩手中接過那一份材質樣式甚至都說不上多好,裡面寫得字也不夠出挑的請柬。驗看沒有暗藏機關,用異樣的眼神深深的看了看楊浩,轉身雙手奉上。
李鴻章拿眼睛一掃,卻是將在三日之後,於美租界內召開的一次拍賣會。從裡面一道奇怪的條碼下方數字上看,他李中堂居然不是第一號!
這可奇了啊!一介商賈搞得拍賣會,請柬居然送到北洋衙門,中堂大人的面前。你家到底賣的是什麼東西,敢這麼大譜兒,值得一國宰相親自出面?
又不是第一號,那麼你前面的
的都送給了誰?還有誰比本中堂更尊貴的?
李鴻章鄙夷的拿眼角一撇楊浩:「好吧,你這小子,算是引起老夫的興趣來。說說,你前邊兒的都送給了誰,拍賣的又是什麼絕世奇珍?」
楊浩心說你老頭子還不是要上鉤?不愧是屹立數十年不倒的政壇老將,這敏感度絕對一流啊!
淡然笑道:「此次邀請的貴賓中,有恭親王、醇親王、慶親王。還有翁大學士、軍機大臣孫大人,內閣孫學士等等。」
李鴻章越聽越覺得荒唐,你小子想什麼呢?大清朝一共就那麼幾位重臣,三位最尊貴的親王,兩名帝師,加上老夫四個宰相級別……莫非你家把傳國玉璽給弄出來了?再不然是九州鼎?除此之外,什麼東西值得那麼多人去捧場!
好吧,就算你自抬身價,不管人去不去的,先把帖子給送到了。你如此張揚法兒,分明是把自己晾在天下人面前,讓那麼一大堆人給注意上了,能有你的好下場才怪!
李鴻章敢斷言,如果其他帖子送到上述人的府上,就算使了錢,估計也到不了管家或真正能傳話的人手裡。想要讓正主看見?那是做夢。
但只要自己接下了,還答應去看,卻一定會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力。到時候,楊浩就真的要入了許多人的眼底。以當今天下當官的德行,不把他敲骨吸髓連骨頭都吞了才怪!
「這小子,看上去不像那麼蠢的人吶?難道另有古怪?」
李鴻章越發覺得,自己一時興起答應見這小子,是一個很好的決定。起碼,自己今天是有樂子瞧了。
到了他這個歲數,這個地位,世界上能讓他動心的人和事已經太少了。楊浩能做到這一點,足以自豪。
楊浩把老狐狸的反應看在眼裡,不緊不慢的道:「此番拍賣的珍品之中,有一樣,是《四庫全書萃要》。」
「什麼書?!你再說一遍!」
李鴻章一拍桌案,呼的站起來!
《四庫全書萃要》!
這六個字到底有多大的份量,大清國的讀書人沒有不知道的!
這一套書,是在編纂《四庫全書》之時,因為徵集來的書太多,卷軼浩繁,已經六十多歲的乾隆皇帝擔心自己活不到修完的那一天,命於敏中、王際華等人從應鈔諸書中,擷其精華,以較快速度,編纂一部大典。
它的讀者只有一個人,乾隆皇帝!
這部書的內容雖然較之《四庫全書》少得多,卻是精華之中的精華。
最為珍貴之處在於,裡面的字都是基本沒經過刪減篡改的原,且不少都已經徹底絕版!這對於當代酷愛藏書的人而言,簡直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更重要的是,這部書一共只有兩套,其中一套在1860年被英法聯軍焚燬。僅剩的一套,秘藏於皇宮大內,外人根本無法涉足的御花園摛藻堂內!
要說神秘,珍貴,獨特,比起對天下民眾開放的《四庫全書》,有天淵之別。
這樣一部書,居然出現在一場拍賣會上,其究竟代表著何種意義,李鴻章一時間竟無法估量的出來!
難道說,有人把皇宮裡的書給盜出來了?!
那基本不太可能。那麼多的書想要偷出來,得是多麼靠裡的人才能辦到。而有那個身份地位的,卻也不缺那倆錢,甘冒殺頭的風險。有那機會,還不如隨便從宮裡偷點兒什麼珍奇玩物出來呢。
非是如此的話,那麼楊浩是怎麼弄到的?難道這小子大言欺人不成?
李鴻章臉色一沉,疾言厲色的喝道:「楊浩,你好大的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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