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士信這話音一落,四周議論聲再起,他們之中不乏有人是刑部的老油條了,在刑部幹了多年,不論是哪一屆的刑部尚書都沒有幹過羅士信這樣的事情,各自都是莫名其妙。
唯有劉德威與知道劉德威策略的顧明各自露出吃重的表情,兩人相互望了一眼。後者帶著些許疑問的目光,前者心情極度複雜,默默的點了點頭。
羅士信雖然沒說考什麼,但是他手上那熟悉的公足以表明了一切。
此時此刻劉德威的心情就像是,吃了蒼蠅一樣的噁心。他這裡是吃準了羅士信對刑部司法不夠瞭解,特地給他準備了六起很需要司法行政知識經驗的案件,讓他來處理。那裡想到這才一轉身的功夫,他竟然要用他給的資料來考整個刑部的人……
劉德威能在刑部站穩腳跟,能夠憑借自身的才華能力擠掉屈突通,自然不是等閒之輩。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如何看不出羅士信耍的手段。他自己不通司法,無法準確的判斷六起案件應當如何抉擇,索性借助眾人之力,利用整個刑部當他作答。
最後的結果只要隨大眾流,便能得出準確的答案。
劉德威地下了腦袋,眼中露出了一絲忌憚:這個羅士信不只是實力強勁的過江猛龍,還是一頭極具智慧的猛龍。在受到他刁難的情況下,瞬間就想到了解決方法。
羅士信抬了抬手,止住了議論道:「眾所周知,在當任這刑部尚書之前,我是一個將軍。作為將軍。自然熟知兵法。《孫子兵法》的謀攻篇裡有一句耳熟能詳的,『知彼知己,百戰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勝一負;不知彼,不知己。每戰必殆。』我個人覺得在任何事情上,這句話都用得上。比如我們刑部,我們刑部執掌天下刑法法規,握有總斷之權。不論是御史台還是大理寺,他們處理接手的案子都需要由我們點頭查閱,得我們同意才能上報陛下。」
他這話說出了刑部的自豪。一個個都有股熱血沸騰的感覺,腰桿子不自覺的挺了起來。
刑部、大理寺、御史台號稱三法司,但相互之間的關係並不是很融洽,反而有著彼此爭鋒爭功的架勢。尤其是刑部與大理寺:因為彼此的權值都差不多的,刑部審定各種法律。覆核各地送部的刑名案件及直接審理京畿地區的待罪以上案件;大理寺掌刑獄案件審理,與刑部的權值有著一定的衝突。
實際上便是因為刑法太過重要,為了防止罔顧法紀,朝廷才刻意造成這種相互分權局面。
三法司會審相互牽制也是因為如此。
每一個朝代刑部、大理寺、御史台的份量輕重都不一樣,但是唐朝在初唐時期,刑部的權力卻在大理寺、御史台之上,說出來確實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情。
「便是因為我刑部權力極大,作為掌管刑法的我們必需要知法懂法。才能不負陛下的器重,才能不負天下百姓的期望。也唯有靈活用法,剛正執法。才能處理一切疑難奇案,才能明斷是非。」羅士信說的是感慨激昂,一個連最基本《武德律》都沒有從頭翻到尾的人,說這話的時候一點臉紅的跡象都沒有,臉厚的程度明顯大有精進。
「所以就如我調將用兵一樣,若我不知道你們的能力如何?我又如何用好你們?如何在恰當的時候。恰當的機遇,給你們安排合適的任務。合適的身份,合適的地位?」
說道這最後。劉德威徒然一震,眼中閃過一絲震撼。
周邊卻是一陣嘩然,有的擔憂有的眼中露出了喜意。
羅士信這話中有話,很明顯的表示他會根據每個人的答案,每個人的能力,每一個人對司法的瞭解,在機遇來的時候予以提升地位或者下降。
劉德威口中苦澀,羅士信竟然在這種時候利用他的刁難,反將一軍,尋找有能耐有本事的人,拉攏屬於自己的心腹。他自詡高明的計劃,到了此時此刻竟然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今天從劉侍郎那裡得到了幾宗案件,我認真看了一下。」羅士信目光掃過堂下諸人,最後落在劉德威的臉上,對他讚許的點了點頭。
眾目睽睽之下,劉德威只能強擠出一個笑臉應對。
羅士信道:「幾宗案件都非常有針對性,非常的適合考察你們對刑法司法的認識,能夠考驗你們是不是能夠靈活用法,剛正執法。雖然我已經有了答案,但是孔聖人有言,三人行必有我師,就算是我也不確定一定比你們高明,若你們的想法看法更為公正準確,我也會虛心受教,採納你們的意見。」
劉德威實在無語了,這都說將軍直爽剛正沒有花花心思,可在他面前的這個大唐最著名的戰將,一個還在翻《武德律》的傢伙,竟然大言不慚的說這番話,還要不要點臉……
「從現在起,考核正式開始!」羅士信拍了拍手,招呼大堂裡的所有刑部官員走出大堂,大堂原本偌大的廣場不知何時已經密密麻麻的擺滿了一張張桌子,共計一百餘張,桌子上還有硯台研磨等書寫用具。
「現在考核開始,一批刑部的先上……」羅士信就如總考官一樣,安排著考員入席。刑部共分刑部、都官、比部、司門四司,固然兩個刑部叫的拗口,很不習慣,但如此叫法叫了很多年了,也不是說改就改的。小刑部是大刑部最大的分司,也是大刑部的核心,人數最多,一個小刑部便幾乎坐滿了位子。
見劉德威站在一旁一動不動,羅士信親熱的上前道:「我聽蕭相說過侍郎的司法之能,絕對不用懷疑,也無需參與其中。不過我也想深刻的瞭解一下侍郎的看法,反正也是無事,便一起了吧。」說著半推半就的將劉德威按在了最前排的空位上。
劉德威雖然是武將出身,早年也有幾分英勇,但是他後來轉任臣
,荒廢了練習,能力早已大不如前,如何受得住羅士信的氣力,乖乖的收了牽引給按在了位子上,不得不參與進來。
看著坐如針氈的劉德威,羅士信滿意的笑了一笑,道:「接下來便要說幾個案例了,注意了,這是考試不許交頭接耳,不許大聲討論說話。四周沒有輪到的人,可以在一旁思考,不許做多餘的交流,否則一切當舞弊處理!都老大不小了,傳出去多不好聽。」
四周人想到後果,一個個都乖乖的閉上了嘴巴。
羅士信拿出了六宗案件的第一宗:蜀中男子賀維自稱皇帝案,將因由詳細勸說,隨即道:「是應該以指斥乘輿之罪問斬,還是以妖言惑眾之罪名絞死?兩個答案,根據情況,細寫因由,寫的越是詳細,越能體現你們的專業。」
六宗案件都是經由大理寺審問過的,條理清晰明確,刑部只要跟著做最後的審查復批,以專業的眼光審核,確認最終的結果答案,這個過程不是很慢。
羅士信來回走動,發現所有寫答案的人都選擇「以指斥乘輿之罪問斬」,至於因由卻沒有統一的答案,大多都寫的不明不白的。
來到劉德威身側,看他的答案,寫的也是「以指斥乘輿之罪問斬」至於緣由竟然同樣是老套的自稱皇帝,罪大惡極什麼的,沒有陷阱的跡象。
「難道是我多心了?」羅士信摸了摸鬍子,拍了拍劉德威的肩膀笑道:「劉侍郎這是與我所見略同呀!」
劉德威實在是無力吐槽,反正他知道幾道題目,索性悶頭繼續寫了下去。
到了一定時間,見大部分人都完成的差不多了,宣佈了第二案例「北平趙易子報父仇案」……
便是如此一題一題,直到說完六宗案件,讓眾人寫上自己的名字,將答案收繳上來,緊接著是下一批。他們都時間都在一旁經過深思熟慮,下筆如有神助買六個案例的答案原有這個司法水平的,很快就寫好了。
刑部四司中比部、司門人數最小,他們一併歸為第三波。
他們考慮的瞬間更久,作答的速度亦就更快。
收了他們的考卷,離黃昏還有一段時間,羅士信讓他們各忙各的去,拿著一疊考卷,喜滋滋的走向了刑部尚書的專用事務室,口中還歡快的哼起了小曲。
刑部的上下官員有的欣喜,有的憂愁。沒有實力的只恨自己平時不努力,到了關鍵時候腦袋一片漿糊,有實力卻沒有獲得機會的,都露出了歡快的笑顏,似乎美好的明天在等著他們。
羅士信走進了事務室,將一疊考卷往書桌上一丟,心中頗為得意。
他原本只是打算借助刑部的力量,回擊劉德威的刁難,但看著一屋子的兩百餘人,立刻衍生了新的想法念頭:劉德威在如何厲害,他也不過是一個侍郎,不可能掌控刑部的兩百餘人。而兩百餘人中,未必沒有給埋沒的人才,正好藉著機會,將他發掘出來委以重任。
他有馬周這等宰相之才,再來幾個心腹,掌控刑部又有何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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