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鎮州、盧祖尚聽了李靖的話,脊背不由得一陣發涼。他們也是久經陣仗之輩,熟知兵事,在唐朝外姓人做到大總管的位子,大多都是有真才實學的。因為大唐連年征戰,國庫不豐,不想在江南多耗時日,李淵在聖旨上特地寫上了速戰速決四個字。
現在輔公祏擺明了嚴防死守,馮惠亮、陳正道又是善守之將,一個以步騎兵守著青林,一個以舟師守著當塗,兩人挽扼水陸要道,相互馳援,想要一時攻克,委實不易,攻打他們與速戰速決的旨意不符。只要拿下丹陽,方才最大限度的符合速戰速決的旨意。反正就算拿下當塗、青林,到最後還是一樣要攻打丹陽,不如直接深入敵後強攻丹陽,遂然心生強攻丹陽之念。也因而忽視了,丹陽較之當塗、青林更難攻克,萬一拿不下來,他們將會陷入深入敵後,孤立無援的絕地。
李靖分析的有理有據,張鎮州、盧祖尚聽了莫不心服。
李世績這時也道:「末將贊同副帥的意見,用兵之道,以正為先。我兵馬勝於輔公祏,後勤支援勝於輔公祏,良將兵卒之智勇亦勝於輔公祏。以正兵步步為營,定能獲得全勝。冒險奇襲,反而會敗壞全勝之局。既然有必勝之法,何必冒險求奇?」
黃君漢這時附和道:「末將也支持副帥的建議,願為先鋒,讓輔公祏等叛國賊子知道,就算他們龜縮起來。我大唐一樣能夠打碎他們的龜殼。」
李孝恭對李靖向來言聽計從,更兼李淵特地下旨軍中事物,李靖擁有決策權。
而今他的意見得到大眾認可。也不再做他想,直接下達了全線進攻的軍事命令。
散會之後,李靖、李世績一同走在回營的路上。
「懋功對於當前局面可有什麼良策?」李靖對於大唐諸將的能力非常瞭解,對於李世績的智謀幹略軍事水準非常欣賞,特地與他同路問計。
李世績沉默片刻道:「想要速戰速決,強攻不成。只會平添傷亡,久攻不下。還會折損士氣。打下去固然能夠憑借實力取勝,但殺敵八百,自損三千。從長遠來看。不值得如此消耗。」
李靖頷首贊同道:「說的在理,我們大唐真正的強敵是突厥,不是輔公祏。跟他打消耗戰,耗得越是厲害。只會便宜了突厥。秦王、羅大將軍這些年在北方打的很不錯。我們南方可不能拖他們後腿。」
真正的智者看中的不是眼前的一時勝負,而是從長遠考慮問題。李靖、李世績都是當世英傑,目光之長遠,天下少有人相提並論,一言一行不但包括了當前的戰局,還未日後做著充分的考慮。
李世績沉聲道:「輔公祏野心極大,籌謀多年,這一朝崛起。諸事面面俱到,很多方面確實不得不服。不過在我看來他們倒也不是無懈可擊。也存有致命弱點,可以利用起來。」
李靖應道:「懋功說的可是糧草?」
「然也!」李世績點頭一笑,大有英雄所見略同之感。
糧草是輔公祏目前面臨的最大難題,這跟江南特有的地利有關。這自秦朝起,江南都屬於落後地區,歷朝歷代都重視關中、中原與北方的發展,唐朝亦莫不過於此。江南的崛起在於安史之亂以後,適時安祿山、史思明作亂北方大亂,人口大範圍南遷,給予了江南崛起的根基,才令南方有了生氣。
唐初時期,因為李淵不重視南方,大唐也沒有在南方建造大規模的官倉,江南盛產的糧食都運至洛陽關中中原幾大官倉。反正江南盛產糧食,只要不發生大的災難,幾乎不愁沒飯吃,也無需用到官倉救援。
由此可以推算,沒有官倉作為依仗,輔公祏手上的糧食一定不多,又為了對抗大唐,大規模的增兵,還無償支援跟著起兵搗亂的義軍糧食,假以時日,糧草一定吃緊。輔公祏表面偽裝的很好,但是如何能夠瞞得過李靖、李世績的眼睛。
「副帥!」
這時守營護衛大步走了上來,說羅士信派人求見。
李靖直接讓人將對方請了進來,他與羅士信的關係鮮為人知,也可斷定無人會假冒羅士信的名號存有不良意圖。
李世績見李靖有事,說了一聲,先走一步。
「是大將軍派你來的?」李靖看了看面前穿著紅衣長得頗為俊俏的少女,從她身上他看出了點點紅拂女身上特有的江湖氣息。
紅衣劍俾將信轉交。
李靖一觀字跡,更不存任何疑慮。雖說世上有不少奇人,能夠模仿字跡,但他不信有人有本事模仿的了羅士信的字:那歪歪斜斜,橫七豎八,大小不一的字體,模仿他的字絕對是跟模仿書聖王羲之的字一個難度,甚至難度更高一些。
看完了信,李靖出了怒斥一聲:「胡鬧!」也沒有任何語言。他雖未收羅士信為徒,但卻將毫不私藏的指點教導,將他視為弟子看待。見羅士信以大將軍之尊,參與江湖之事,還隻身潛入當塗,立於危牆之下,實在是大大的不智。
事已至此,李靖也莫可奈何,想了想對面前的紅衣女道:「回去轉告大將軍,千萬千萬不可輕舉妄動。輔公祏若跳樑小丑,滅之易如反掌,不過時間問題……跳樑小丑不值得冒險。」
**********
因為戰事將起,作為關鍵的當塗守衛的尤為嚴格。
不過儘管輔公祏自立為帝,畢竟還沒有讓民眾歸心信服,境內的一切依然採取唐朝原來的制度執行,免得造成次序混亂。比如進出城的引都是唐朝開的,再比如唐朝的貨幣通寶。
古代沒身份證,唯一辨別身份的是「引」,也就是後世的「路引」。這個時代要遠離他鄉者,
必須得到官府的批閱,開官引,以作證明。以平陽、羅士信的身份,弄一張貨真價實的引太過輕鬆了。核對身份,繳納入城稅,多塞了幾個通寶,也被放行入城了。
路上羅士信與平陽還在琢磨,應該怎麼找裴青衣。這當塗不小,挨家挨戶的搜索,就算不被輔公祏軍當做細作通緝也會讓司徒傷的人發現察覺。司徒傷他們是刺客,敵暗我明太過危險。
事實證明,這一點他們是多慮了。
羅士信、平陽依照楊傑說的大致方位,找到了他口中的傑士客棧。
作為一家規模中上的客棧,衛生環境還算不錯,可以接受,也就在這裡住了下來,方便楊傑來找他們。
羅士信依然散發著他的土豪氣概,出手闊綽,引起了店家小二的好感,奔走慇勤,服侍周到。
羅士信隨意問了一個簡單的關於當塗城的消息,店小二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他們這行的,常聽客人閒扯,見多識廣,能夠打探到很多有用的東西。
不過一頓飯的功夫,當塗城的幾處如軍營、糧倉等關鍵之處,讓他打探的一清二楚。
吃飽喝足,羅士信、平陽商議著先回房等武豹他們的消息。他們六十餘人先一步抵達當塗的,最早一批已經有六天了,應該會有點點收穫。
羅士信、平陽先後上樓,一個二十餘歲的青年正從樓梯上走下來。二人交錯而過的時候,羅士信突然心有所感,出手如電抓住了青年的肩膀。
青年略顯驚慌,叫道:「你幹什麼?」
羅士信輕笑道:「把我的東西還我再走!」
「什麼東西,別血口噴人!」青年說著含怒說著,身子卻是一縮,竟然掙脫了羅士信的擒拿。
羅士信大感意外,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就像是抓了一條泥鰍一樣,滑不留手。伸手再去抓對方的手臂,明明抓住了卻依舊讓他給輕易掙脫。這一下他察覺出了貓膩,對方似乎練就了一身古怪的軟骨功閃避術,能夠以不可思議的方式掙脫他的擒拿。
青年心中冷笑忖道:「這羅士信也不過如此嘛,小爺去了。」他正這麼想,大掌卻落在了他的腦袋上,五指如金剛圈一樣,扣在了腦袋頂處,每一根指頭猶如鋼釘嵌入他的腦袋,錐心的痛讓他忍不住慘叫出聲來。他甚至沒發現羅士信的手這麼出現在他腦袋上的,彷彿原本就在那裡一樣,連還手的餘地也沒有。
「有本事,你把腦袋在縮下去。」羅士信手上加了一分力,青年更是忍受不住,叫道:「我給,我給,我給你便是。」說著忙從袖口裡拿出了一個錢袋,還給了羅士信。
羅士信伸手接過錢袋,一腳踹了過去,將他踢到了樓梯底,道:「別讓我看到你。」
青年雙手抱著腦袋,一瘸一拐的跑了。
從偷錢到交鋒到還錢,不過轉瞬時間。
掌櫃小二聽到異動,剛剛來到近前,來問什麼事情。
羅士信笑道:「一個賊而已,不礙事的。」
掌櫃見羅士信沒有追究之意,也不想惹是生非,道了歉忙活去了。
平陽白了一眼道:「定是你出手闊綽,惹來的麻煩。」
羅士信尷尬的摸了摸鼻子,心中有些怪異,卻也沒多想。
在房間裡的桌前坐下,正想給自己倒杯水,卻聽到了急促的敲門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