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造飯的幾個伙夫顯然是臨時從某家飯館抓過來的廚子,正熱火朝天的操持著鍋鏟菜刀各自忙活著。
方顏二人潛到後院房樑上時,底下百餘人的吃食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
整個鎮子的人都在這些士兵的掌控之中,是以,對於那幾個普通的廚子,他們戒備並不森嚴,這讓投毒下藥的行家高手方顏覺得毫無挑戰性。
看她下藥時乾脆麻利,宛如炒菜放鹽般自然,容成瑾暗暗決定,以後一定要讓這女人遠離他的廚房。
當飯菜裝盆端去前院時,方顏終於見到了這群士兵的頭兒。看他的穿著,應該是名軍中的少將。
「還是按規矩,將飯菜分了給各個崗哨送去。」那年青的少將吩咐了幾個士兵,想了想,又道:「順便叮囑大家幾句,千萬不可放鬆警惕。這次的差事如果在我們這兒出了紕漏,那可不止是掉腦袋,是要抄家滅門的。」
士兵們眼裡立刻有了懼意,重重應了聲,各自用盆分出些吃食,送往各處。
剩下院子裡的幾十人各自拿碗打了飯,就地蹲坐,呼呼啦啦的吃開來。
看他們吃得頗香,方顏暗自欣喜。
「頭兒,這都整整兩天了,裡邊也沒見有什麼動靜傳出來,不會出啥問題吧?」吃得正酣的時候,終於有人將話題帶到了正事上。
其餘人心裡也早有些忐忑,見有人挑起了話頭,頓時也都停下了手中的碗筷,目光望向先前發話的少將。
「這才兩天,慌什麼?咱們那八千人馬能順順利利趟進皇城,這事就已經成了一半。只消再多等幾天,豫州那邊還有數萬兵馬前來勤王,到時候這大局就定下了。」少將很是胸有成竹。
「可咱們這才百來號人,萬一豫州軍還沒到,就有人殺過來……」謀反畢竟不是小事,有那膽小的依然不放心。
少將很有些煽動人心的能力,掃了一眼看向他的眾人,豪氣干雲道:「現在城門緊閉,只要裡頭不出問題,就算是千軍萬馬打過來又怎樣?只要你們當好差,把住了小鎮,不讓消息洩露出去,便是大功一件,就等著封賞吧。」
一想到事成之後的好處,士氣頓時便高漲起來。
「北戰失利後,咱們程家軍便一直受人冷嘲看不起,現在終於也有揚眉吐氣的一天了。」說到興起處,眾人一同干了碗中的粥。
話題到此,便轉為了各種勝利後的yy。正說得興起,突然有人「咚」的一聲栽倒下去。
「這小子,莫非是高興過頭了嗎?」還有人不以為意的取笑,便要去扶那倒下的人,只這片刻功夫,又倒下去幾個。
「怎麼回事?」少將看情形不對,這才警惕起來,繼而看向手中的粥碗,似是猜測到了什麼,驚道:「粥裡有人下藥。」
說著,自袖中掏出一支火令箭,便要就著院中的火堆點燃。
剛伸出手去,就聽「哧」的一聲輕響,少將手腕被什麼擊中,竟是疼痛難忍,手下一鬆,火令箭掉在了地上。
這些留守的士兵也並非庸手,知道敵人就在附近,紛紛掏出了兵器。然而,終是難抵藥性發作,不一會功夫,便嘩啦啦倒了下去。
少將尤自以手中的劍支撐著身體,保持著最後一絲清醒,卻也只多撐了數秒鐘,便一頭歪倒過去。
「你這方法果然省事。」容成瑾攜著方顏自屋簷上一躍而下,看著滿院橫七豎八躺倒的士兵,不得不讚許她這法子雖然不怎麼光彩,卻很是好用。
但隨即,他又皺了皺眉,道:「這些人不會就這麼死過去了吧?」
「不過是睡上幾個時辰而已。」方顏瞪了他一眼,她又不以殺人為樂,到底是百餘條生命,又不是非殺不可,她還沒有喪心病狂到這種地步。
知道他要幹什麼,方顏走到那名少將跟前,掏出一個藥瓶放至他鼻翼下。
也不知那藥瓶裡裝的是什麼,須臾,那少將便打了個噴嚏醒了過來。
「說說吧,城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容成瑾冷視著那少將,淡淡問著。
那少將認出敵人竟只是傍晚抓的一男一女,頓時血氣上湧,道:「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暗算我們程家軍,就不怕……」
威脅的話還未說出口,卻因為容成瑾眸中那抹冷銳的殺意而生生噎在了喉嚨裡。
容成瑾唇角輕勾,挑起一抹涼涼的笑意,道:「宣威將軍程佑生?倒是沒看出來,他是誰的人?宸王?還是敏王?」
那少將顫粟了一下,硬著頭皮道:「你又是什麼人?」
「容成瑾。」容成瑾竟難得的耐著性子答他。
短短三個字,卻讓那少將唰的變了臉色,「昀王……你不是已經……」
他眼中寫滿了震驚和疑惑,但隨即似是想到了什麼,神色又硬氣起來,道:「不過,就算你真是昀王,你便殺了我也改變不了什麼,大局早已定了。」
「敢上戰場的人,自然不畏生死。不過……」容成瑾語氣平緩仿若侃侃而談,道:「謀反的罪名,不知你們的家人擔不擔得起?」
提到家人,那少將心中一閃而過一絲猶豫,強抑住心中無端生起的恐懼,道:「意欲謀反的是宸王,我們程家軍不過是奉旨進京平亂,何來的謀反?」
隱約從他話中聽出些什麼來,容成瑾眉眼裡頓時多了一抹冷誚,道:「奉旨?奉誰的旨?敏王嗎?」
許是被他說中,那少將有些心虛的別開眼去不敢看他,嘴上卻又道:「昀王殿下,你現在知道這些不覺已經晚了嗎?興許明日皇上便會下旨,禪位於敏王,憑你一己之力又能怎樣?」
容成瑾輕聲一笑,道:「明日?明日鎮守霈州的鍾將軍應該已經率領他的三萬精騎趕到百里之外了。原本是用來對付豫州那伙叛軍,既然京中有人叛變,我想,鍾將軍會很樂意率領他的大軍進京樹功的。」
方顏是與他一路隨行的,當初在豫州驛站獲知豫州軍要進京的消息,便見容成瑾與那驛站官員耳語了幾句。
看他此刻也不像是在詐人,莫非,那時他便已讓人飛鴿傳書調派人手做好準備了?
不過,若單憑一紙書信,便能讓那鍾將軍調動三萬精兵,她怎麼覺得,這傢伙才更像是要謀反?
果然,那少將聽到這裡,支撐著他的最後那根抵柱瞬間垮塔,面如死灰般看向容成瑾,好半晌,才道:「就算……就算是這樣,可皇……皇上還在我們的掌控之中,還有朝中重臣……」
容成瑾臉色未變,仿若雲淡風清一般,道:「不管他們以誰做要挾,最終,本王還是會勝。」
言下之下,就算對方殺了那些朝臣,甚至殺了皇帝又如何?三萬精騎入城,叛軍必將伏誅,到那時,自有新帝登基,重樹天下。
至於那新帝的人選,自是不言而喻。
知道他聽懂了自己的意思,容成瑾才語風一轉,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畏於他身上那股與生俱來的威嚴,那少將未及多想,答道:「末將張青。」
容成瑾看向他,道:「張少將,如果不想被誅九族,永世背著謀反的罪名,現在還來得及。」
張青至此心頭才徹底絕望,想到家中的妻兒父母,後背一片冷汗,此刻哪還有半絲猶豫,忙跪下身來,道:「求王爺給末將家人一條生路。」
容成瑾料定他會做此選擇,臉上未興半點波瀾,道:「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吧。」
「是。」張青恭敬應著,這才開始將京城裡的情況娓娓道來。
原來,自得知容成瑾並未在那場大火中喪生,而只是重傷之後,敏王便已暗中做著準備。
作為謀害容成瑾的「元兇」,容成暄被軟禁於自己府中,皇帝似有意將他貶出京城,卻遲遲不見下旨。其間,更是有流言傳出,說容成瑾的傷並無大礙,不日便可康復。
於是,敏王急了。在收到豫州的飛鴿傳書之後,知道再不起事就晚了,當即便做了部署。
兩天前的清晨,宸王容成暄被一道矯召宣入皇宮,剛入宮門便被以謀逆罪名押解起來。
與此同時,一批宮廷侍衛衝入寢殿,以護駕的名義,軟禁了皇帝。
正在偏殿等候上朝的文武官員被突然衝出來的一隊兵馬圍堵,這些人打著捉拿宸王同黨的名義將百官強押於偏殿。
官員中雖然不乏武將,然而,入宮之時早已卸了兵刃。雖然不曾親歷現場,卻也可想而知,若沒有援兵,這些官員自是寡不敵眾。
而程佑生率領著八千兵馬正是在這個時候衝入城門,北城門裡敏王早已安排好了人,迎了程家軍入城後,便關閉了城門。
按照之前的計劃,程家軍會兵分三路。主軍直入皇宮,對抗宮裡的羽林軍,其餘兩批人馬一批拿下各處城門,一批圍住幾位重臣王府府邸,以防生變。
而整整兩天,四扇城門緊閉,未有一人出入,也足可見,情勢已在程家軍的掌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