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州內縣內的人口之外,趙進在各處莊園收攏招募的流民卻九萬出頭,幾年之內靠著趙字營這一點力量居然生聚到這個地步,而且每個人能養活自己,還為趙字營提供力量,這個數字,這個比較,讓趙字營的每個人都覺得自豪無比,覺得渾身全是幹勁。
「我們的路和別人的不同,現在才剛剛起步,還要走好久的。」趙進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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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城縣從地理上看,更應該屬於南直隸,他三面都被南直隸包圍,東北是徐州,東南是宿州,西南則是亳州,西北一邊才是河南省歸德府地方。
不過自元開始,劃分省治講究個犬牙交錯,不讓任何一處有完整的地形,大明承襲了蒙元的這個做法,永城縣或許就是當年的遺留,永城縣算不得什麼大縣,仗著有幾條河流過境,又都是平整土地,出產還算可以,這些年日子卻比從前見好,原因也簡單,從徐州走陸路去豫南和豫西,都要經過這邊,靠著分潤鹽路和商路,整個縣都跟著活絡了起來。
這邊是小地方,縣裡那幾個大戶放在徐州也只能算是第二等第三等的土豪,根本沒有什麼力量,加上還要仰仗趙字營的鹽市和集市生財,這永城縣上下對徐州最為服從,對趙字營也最為敬畏,不敢有絲毫的違背。
當趙進的命令傳過來之後,永成縣衙的吏和差役們都鬆了口氣,這上浮幾成雖然比征遼餉的好處要少很多,可畢竟比往年要多,而且大家都知道,真要征發遼餉,大家也得拚命去做,搞不好還得有死傷,把地方上敲骨吸髓的壓搾,得罪的不能再得罪,可現在拿了好處,又能輕鬆些,何樂而不為。
其實當遼餉的消息下來,吏目差役們興奮之餘,心裡又有隱隱的惶恐,現在倒是輕鬆了。
這個規程定下之後,大家就全力準備迎接新任知縣到來,沒人指望這位新科進士做什麼,衙門裡的事情從來都是吏和差役們來辦,輪不到堂官插手,特別是這種毫無經驗的新人,之所以提前定下,只不過是怕這位新人不懂,到時候胡亂發話,耽誤了秋賦發財的正事。
結果這位新老爺一來,就把大家都嚇住了,這位新科進士的年紀倒不大,二十出頭的歲數,可看起來根本不像是個讀書人,壯健魁梧,還有人看過這位老爺在內宅習武,除了這個,這位老爺隨身帶著四位師爺,十幾位僕役,師爺幕僚一聊就知道是老手,從前在各個地方做過的,那十幾位僕役各個習武,又一次在捕房較量,一個打翻這邊三個,當真驚人。
「你們不知道嗎?咱們這位太尊可是山西代州的大家出身,已經足足四代舉人了,嘖嘖,這得積攢下多少錢財和人脈」
「可咱們的日子就難熬了,幾代做官,對裡面的門道都是精熟,一來就查賬,這手段可絕戶的很」
「你說,咱們這位孫大老爺若是想要征遼餉怎麼辦?聽說開封府有人正經發了」
「笑話,進爺發話誰敢不聽,有得賺就不錯了,你可要想想,他孫傳庭在咱們這裡做個三五年就走,那邊的趙進可是要呆一輩子的」
門前兩名捕快議論的高興,這時一名家丁打扮的人正朝著大堂內走去,隨意瞥了眼過來,兩個人急忙噤聲,這位孫縣尊來永平上任還不足一個月,可上下都被收拾的服服帖帖,大家都小心的很。
在內堂上,孫傳庭坐在那裡,一名師爺在邊上翻閱賬簿,右側站著三位戶房的吏,各個臉色發苦的模樣,原因很簡單,這位孫太爺實在太難糊弄了,他一個今年才考出來的進士,實實在在的新人,卻對衙門裡這一套關節熟悉異常,什麼都瞞不過去,才過去半個月,前任戶房書辦就因為在賬目上做手腳,被查出來之後,直接在堂上打了板子,開革職位,現在還在大牢裡呆著養傷,實在是慘。
「若是孫某沒有父輩祖輩的教導傳授,前幾天就要吃一個大虧,賬目上寫的都是石,進出卻用不同的規格,實數能差到一半!若是個不通實務的,還真就讓他們騙過去了。」孫傳庭淡然說道。
他說完這個,下面三位吏都在尷尬賠笑,只是那笑看起來和哭差不多,孫傳庭掃了一眼過去,用同樣淡然的口氣說道:「不用怕,你們還算有點良心,外面十成剋扣下六七成的也有。」
當真是什麼也瞞不過,大家心驚膽戰的不知道說什麼好,孫傳庭卻已經轉開話題,對那位師爺說道:「田先生,真不知讀書有何用,來永城半月,四書五經上的東西沒用上半點,能用的都是家中口傳心授的雜學,也虧得是我來,若真是那寒門苦讀的,自己被蒙騙,百姓受到坑害,只有這幫蛀蟲得利!」
說到最後,聲音抬高,他這抬高聲音,卻讓那邊的三名小吏齊齊一顫,這位年輕的知縣手腕實在了得,這些日子把大家揉扁搓圓,讓大伙沒有一絲還手的力氣,還有想著去知府衙門那邊找這位孫傳庭的麻煩,沒曾想連知府那邊對孫傳庭都不敢動,說是背後有人撐腰的。
孫傳庭的這般做作,卻沒讓那位田先生怎麼動容,這位田先生只是淡然說道:「怎能說讀書無用,任你有滔天的本領,過不了科舉這關也是無用,沒這塊敲門磚,也就談不上登堂入室了。」
田先生說完之後,卻朝向那三位小吏,溫和的說道:「不瞞你們講,孫大人本來是準備砍幾個腦袋立威的,非如此鎮不住你們這些人。」
三位吏膝蓋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他們知道這位田先生是孫知縣的長輩,這次就是家裡派來幫忙的,這位田先生對衙門裡的門道精熟,什麼都瞞不過,聽田先生偶爾講述從前,大伙能聽得出,這位田先生的師爺只怕做了三十年,而且換了各種地方,這經驗當然豐富的很,在這衙門裡,田先生也能替孫大人做主。
「可過來一看,你們做
做的倒還有節制,地方上怨氣不怎麼大,這倒是讓人沒想到,這等角落地方,肯定會有些天怒人怨的勾當,你們卻沒做的過份,這讓我家大人的刀砍不下去了!」
聽著田先生講話,下面三位的表情從惶恐變成了苦笑,那裡是大家不想撈,分明是不能和不敢,且不說這邊六家大戶把什麼好處都分了,就算這六家之外的百姓他們也不敢做的過份,原因也簡單,有趙字營在,如果做得過分了,這些人去找趙字營主持公道,那出路只有兩條,一個是死,一個是全家去邳州荒草灘做一輩子苦力。
現在永城縣當差的好處來源只有兩項,一個是糧賦的定例,趙字營包攬之後,會拿出一部分大家分潤,第二個就是鹽路和商路上的常例分紅,其他的都沒辦法下手了,原來還有膽大的做做挖牆腳的勾當,這位精明的孫傳庭一來,誰也不敢亂動了,例子正在大牢裡呆著呢。
這些事孫知縣和他的班底是沒辦法知道的,他們再怎麼熟悉衙門裡的規矩門道,他們也不是本地人,現在這個局面,也不會有人和他們說得太詳細。
而且孫傳庭和班底來到,開始就用雷霆手段,然後時時敲打,就算有人想要湊上去套近乎,也沒有這個時機。
「諸公只想著遼餉能帶來滾滾財源,卻沒想到這遼餉的壞處,這些年災荒連連,地方上連休養生息都很艱難,何況再來一個敲骨吸髓的遼餉,上面出個定數,下面層層加派,到了百姓身上的就是個大數目了,交足了之後,就沒有來年的吃用,搞不好連房子田地都要賠進去,這那裡應急之策,分明是禍亂之源。」孫傳庭說著說著就有些激動。
田先生只是微微搖頭,心想自家公子還是年輕了,開口卻說得是另一件事:「本來已經和那幾位招呼過了,由孫大人攔下本縣的遼餉,上面申斥,但會傳揚大人愛民強頂的風骨清名,可現在這永城自己就不準備收取」
「關鍵是不收,能護住一縣百姓已經是大幸,別的不必理會了。」孫傳庭笑著說道。
田先生這次搖頭的幅度更大了些,沉聲說道:「太爺和叔老爺那邊都已經搭了人情進去,怎麼能不做,而且公子你要知道,位置越高,能做的事情就越大,就和書經無用,可做官必須要熟讀通透才能進入仕途,你想要經世濟民,那就要把該做的都做到,到了上面那個位置,然後才能一展心胸抱負!」
這可不是師爺對東翁的言語,而是長輩教訓晚輩,稱呼也換成了「公子」,孫傳庭滿臉嚴肅的站起致意,開口說道:「是伯孟浪,田叔莫要在意。」
註:孫傳庭的第一個官職就是永城知縣,是真實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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