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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良駒(七) 文 / 蟹的心

    曹魏帝有詩曰:「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群燕辭歸雁南翔。」入秋時分,冀州的夜晚涼意漸重,陸遙與黃熠不便談得太晚,約摸亥時便各自回房睡了。

    而并州北部的氣溫較之冀州平原更要顯著降低,白晝和黑夜的溫差也拉大了。

    匈奴漢國大軍來襲,已經是大半年前的事情。并州刺史轄境內的郡縣,許多都已經慢慢地恢復了元氣,而作為刺史治所的晉陽城,經過特意調集的大量民夫整治,更已煥然一新。

    城池北部規模宏偉的樓宇群大部都已修復,某些精緻華麗處,較昔日猶有過之。數月裡從窮山密林中移栽來的奇株巨樹也頗具規模。初秋時節,層層疊疊的林木或者漸染丹朱,或者落英繽紛,又有蒼松翠柏傲然矗立於中。如果在白天放眼四望,彷彿無邊無際的各色樹葉交織如花團錦簇,而色澤鮮明的斗拱飛簷掩映其間,別有一番獨特的華美之感。

    可惜此刻是夜晚,雖然月光明亮,卻終究及不得晝間的視野通透。綿延花樹在夜幕中只能作為起伏的背景,裡三圈、外三圈地拱衛著府邸深處華燈璀璨的高樓。

    樓宇內輕紗薄帷隨風漫卷,影影綽綽地看不清楚。到極近處,才能分辨出四射的光華源於數十盞形制各異的青銅錯金燭台。燭台上燃燒著產自交州的巨燭,據說這種蠟燭系用身長百丈的橫海巨鯨身上的鯨脂煉製,又添了名貴的龍延香在內,點燃時不僅光色明亮、絕無煙氣,還有熏香之用,因此每一支都幾乎價比黃金。就連太平年景的洛陽城裡,都只有極豪奢的達官貴人才得以享用。

    而樓宇的主人嫌棄龍延香的香氣過於濃郁,因此又將盆栽的迷迭香錯落有致地安放在各處。這種近世才由西域傳入中國的珍稀植物深受魏晉以來人的喜好,此時取其「吐芬氣之穆清」的清涼氣息,恰好起了「合香」之效;而「隨回風以搖動兮」的身姿之美,亦可供君子賞心悅目也。

    這個時候,樓宇高處只有兩人相對而坐。

    從事中郎徐潤微瞑雙目、輕揮五弦,簡簡單單地盤膝而坐,靜態中卻愈顯神容矯夭不群。而琴聲雖不合譜,卻飄逸空靈,如流水在夜空中流淌,緊慢聲聲無不沁人胸臆,自有著悠揚婉轉的韻味。所謂「技進乎道」,大概正可以用來形容此人的琴藝吧。

    在徐潤的對面,劉琨著寬袍廣袖,斜倚在一張軟榻上,濕漉漉的頭髮隨意披散著。這身打扮並不適合用以接見重要的部屬,但徐潤是劉琨特別倚重的親信僚佐,因此並無顧忌。

    大半年的和平生活使劉琨比之前略胖了些,氣色好了很多,此前那種銳利得如同刀鋒的強悍軍將氣概也被慵懶的貴公子風範掩蓋了。他眼瞼低垂著,彷彿享受得將欲睡去。但修長的手指偶爾敲打著掌中鬆鬆握持的玉如意,恰好便是琴曲的節拍,這樣看來,似乎他又清醒的很。

    也不知過了多久,似乎很愜意的劉琨突然開口問:「這幾日,始仁的情緒可好些了?」

    「首次領重兵出外就遭此突發事件,又擔心因此遭中樞降罪、牽連并州幕府……總難免有些沮喪。不過昨日見他,已經好了很多。另外,從中山撤回的兵士們都說,這一場遭遇猝不及防,然而始仁賢侄的表現令人讚歎,能於必敗的絕境下力挽狂瀾,這份剛毅果決實不在任一位久經沙場的大將之下。」

    「嗯,很好,很好。」劉琨慢慢地道:「方今邊報頻聞、羽書往來,是用武之時也,非徒以儒為能者可以存身。慶孫兄長諸子之中,唯始仁堪可兼資武,日後還得加以重任,慢慢磨練。中郎,明日你替我傳話給始仁,讓他不必擔憂。我料定朝堂上的諸君只會息事寧人,絕不至因為王彭祖這塚中死人而有礙於邊疆重臣。」

    「遵命。」徐潤俯首,隨即撥出幾個明快的音調以做回應。

    劉琨想了想,又問:「關於王彭祖的奏疏,這時候該到哪裡了?」

    徐潤指掌間的琴聲絲毫不亂,悠然答道:「計算路途,應該已到了鄴城。」

    「鄴城……」劉琨喃喃地低語一聲,突然苦笑起來:「年初時,我讓陸遙出使鄴城,本打算讓他受點挫折,壓一壓他起步的勢頭。可惜造化變幻萬端,非常人所能揣測,鄴城之行竟然給了這小子一飛沖天的機會,現在想來,實在是叫人不得不感慨。」

    「陸道明有武幹才,原非池中之物。但他能有今日成就,萬萬離不開主公慧眼拔擢之功,因而縱已獨踞代地,想必也不會忘懷主公的恩情。」徐潤沉吟了片刻,又道:「我記得此前陸道明遣有使者熊聰來此,其人雖說見識鄙陋,言辭倒很是恭順。」

    劉琨將頭頸向後仰,張開雙臂伸了個懶腰,無聲地嗤笑了幾聲:「徐中郎何必如此……我知你與陸遙素來不合,此刻非要為他說話,不覺得違心麼?」

    徐潤愕然,旋即提高嗓音道:「陸道明性格剛毅英武,若說他看不慣我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或者是有的。然而,徐某何曾想過要與他為難?主公明鑒,徐某為官數十年,只知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從不屑於黨同伐異之事。實不曾料到主公竟將陸道明的離去歸咎於我。唉……」徐潤止住了彈琴的動作。他用手掌按住琴弦,滿懷感情地輕歎道:「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劉琨沒有想到自己隨口一句,竟然令得徐潤反應這般劇烈。他將徐潤視作友人而非普通下屬的,於是連忙起身,歉意地道:「徐中郎不要誤會,我絕無指摘的意思,這只是個玩笑罷了。」

    徐潤勉強笑道:「主公,無妨的。」隨後便不言語。

    劉琨看看徐潤有些沉重的臉色,稍作猶豫,又道:「唉,中郎有所不知,我說你與陸道明不睦,確實沒有半點責怪。那陸遙陸道明雖是我一手提拔,但他家族別有甚深淵源,非尋常武人可比。而此人又城府非常,從不主動提起舊事,以至於我……」

    劉琨連連搖頭,神情有些遺憾,又彷彿有些玩味的讚歎:「若非機緣巧合,我還真不知道陸道明竟還有這麼一段往事……嘿嘿……原是我想的差了,若吳郡陸氏族中尋常子弟都有如此出眾的武略,我們這些中原世胄都要羞愧無地了吧。真是可惜!可惜這樣的人才,終究不能長久為晉陽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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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換了工作崗位,非常忙,身體和心理都比較疲勞,但又不得不堅持。相對來說,用於碼字的時間就少很多,甚至連和讀者們交流的時間也很緊張。不過我會繼續努力寫,保證質量,也維持更新節奏。累得不成了,先睡。鞠躬,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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