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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東風(二) 文 / 蟹的心

    「先說牛馬牲畜之屬。代王城附近的草場繁茂,但蘿川賊本身並不以放牧為生,而是通過兩個附屬的小部落來獲取此類物資。我們兵壓蘿川之時,這兩個部落依照蘿川賊的要求,派遣精壯若干人助戰,而其本部皆已聞風遠揚數十里外,此刻估計投奔其它北疆強族去了。所以,這方面物資的大部,其實是指望不上的。當前確定在我們手中的,是代王城中幾處牛馬畜欄的存量……」邵續瞥了瞥陸遙手中的書簡:「將軍,具體數字在此。幼畜不計,合用戰馬八百餘匹、壯健耕牛三百頭。」

    「很不錯了!」陸遙滿意地道。

    「是。再說錢財。蘿川賊慣於從事綁票、搶掠的勾當,往來客商鹹受其苦。數十年來日積月累,家底非同小可。適才得薛將軍相助,我們已拷問出了馬氏塢堡內兩處秘庫。一處在塢堡西面的碉樓中,另一處在堡主府邸以內,此處廳堂北側的一個隱蔽偏房內,兩庫所藏泉貨以百萬計,金銀、布帛等物不可勝數。」

    「至於軍械……」邵續起身,替陸遙翻了一頁:「將軍請看。此戰我們繳獲盔甲兵器一千三百餘件,其中立即可以應用的完好器械約六成。另外,在堡主府邸的那個秘庫內,另藏有各式鐵甲四十餘領,皮甲等二百餘件。軍用長短弓三十四把,弩弓六把。」

    受到當時冶煉技術所限,武器甲冑之類在戰鬥中的損耗率非常之高。幾次硬碰硬的磕砸就足以毀壞一柄精製的繯首刀。甲冑更是如此,甲片碎裂變形十分常見,而對於普通軍戶人家來說,哪怕是甲片碎裂的筒袖鎧,都足以當作傳家寶一樣世代珍藏了。而弓弩之類,更是輕易覓不到的軍國重器。

    能夠一次找到這許多武器,真是極大的收穫。

    同時,陸遙對邵續的庶務才能也實在是讚賞的很。軍中瑣碎事務,陸遙薛彤等人固然熟悉,但畢竟重心不在這些雜事上,自收攏汲桑敗卒建軍之後,許多後勤事宜都是維持而已。直到經過中山時,才著手將之移交給邵續。數日前,邵續還有些忙亂,但到此刻,看他的神情,顯然已經駕輕就熟,各項事宜皆得其宜、忙而不亂。這可不是讀了一肚子玄妙jing微之理的所謂名士能做到的。不僅需要縝密的心思、紮實的具體實施能力,還得有豐富的經驗才行。

    陸遙將文書反覆看了幾遍,將之放回案几上,誠心誠意地向邵續道:「拿下代王城之後,各項事務繁雜紛亂,多虧邵公幹才,才能處理得這般井井有條。邵公,辛苦了。」

    邵續遜謝幾句。陸遙略想了想,繼續道:「老薛,我等不是原也攜有自中山等郡徵用的資財若幹麼?自今日起便合併在一處由邵公統一處置罷。」

    「是。」薛彤和邵續齊聲應下。

    薛彤性格剛毅而沉穩,是陸遙軍中難得的持重之人。所以陸遙常用他來擔任中軍,兼督糧秣後勤等事。他們從冀州徵調的那些財帛自然也掌握在薛彤手裡。眼下既然親見邵續長才,陸遙便將這些細務從薛彤手中剝離出來,轉移給邵續負責:「邵公雖然高才,但一個人怎也忙不過來的。我與老薛各調幾名精幹部下,權且劃歸聽用。嗣後,先生若覺得有什麼人物可堪相助的,直接徵調便可,無須關白於我。」

    陸遙摸了摸頜下短髯,帶著些歉意徐徐道:「邵公,閣下乃是安陽大族、冀州名士,本身又曾任二千石之官。而陸某年少德薄、名位也屬尋常,原不敢以僚佐之職相屈。然而夫子曾曰,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則其事難成也。若蒙不棄,邵公或可以姑且就任牙門將軍長史。卻不知……」

    「固所願爾,豈敢推辭?」不待陸遙說完,邵續便離席而起,鄭重地施禮:「邵續謹受命。」

    在北上冀州途中,陸遙與邵續二人一同謀劃諸項事務,深感投契,彼此都覺得遇見了難得的人才。再者兩人昔年都出自成都王一脈,天然就有幾分親近感。更不消說陸遙在安陽殲滅了綁票的流賊救出邵竺,與邵續有恩情焉。雖然如此,身為安陽大族邵氏族長、在河北頗具盛名士人領袖之一的邵續,也不會輕易行那毛遂自薦之舉。

    自從陸遙提出奪取代郡的謀劃,邵續便參贊其事。對於那些已經成為現實的、或者還未付諸實施的步驟,沒有人比他更加熟悉了。而當這位青年將軍在代郡順利取下立足根基之時,響應他極具誠意的招攬,才顯得順理成章。

    「好!好極了!」

    雖說兩人之間早有默契,但這仍使陸遙十分喜悅。他起身四面看了看,從屋角的一座鏤空木架上掏摸出一套茶具來。何雲這是正在門外侍立,他是個有眼力見兒的,連忙急步趨前,取了水囊,將三枚茶盞注滿。

    「無茶無酒,唯有清水以迎邵公。邵公高士,當不會嫌我等簡慢也。」

    三人離席而起,哈哈一笑,舉杯飲了。

    待重落座時,職分既明,便與先前不同。

    雖然胡族聯軍蹤跡全無,乃是大患;但當前首先要處理的,還是自家的軍政。

    「自入代郡,我軍兩日三戰,骨幹將士多有疲憊,是以我擬於今晚設宴慰勞全軍。請邵公為我組織妥善。」陸遙思忖著說:「此次繳獲的絹帛、金珠、珍玩之類,都仔細收藏了,暫不動用。唯有錢財可粗略分作十分,今日先提三分出來,用以賞賜。自冀州隨同來的將士們取兩分,昨日編入軍中的代郡降卒取一分。伍長所得倍於尋常士卒,什長所得倍於伍長。」

    他負手踱了幾步,繼續道:「至於隊主以上的軍官,不在此列,稍後我親自權衡,另有升賞。另外,這兩日作戰之中,立有殊勳、勇猛過人的士卒,著各部統計名單上來,數量便以五十人為限,同樣由我親自頒賞。」

    邵續嚴肅地躬身道:「是。」

    他非是那些只會談玄論道之輩,素日曾讀兵書,昔為成都王幕僚時也熟習軍旅事務;陸遙的寥寥數語雖似隨意道來,落在邵續耳中,已知其中有深意在。

    陸遙此刻的部下們,真正忠誠不二的嫡系極少,僅僅是來源於晉陽軍的二十餘人罷了。其餘人等,出自乞活軍的倒還罷了,大部分無不是出於賊寇降眾,或為汲桑部下的河北流賊、或為代郡的雜胡馬賊,其區別僅僅在於投降的時間長短而已。彼等戰鬥素質雖高,戰鬥意志卻低;而且由於新降之後,即被驅使往北疆作戰,正是心懷狐疑的時候。驅使此輩,必須及時給予重賞,方可激勵其心。

    午時拿下代王城,晚間就發放賞賜,不可謂不及時。賞賜的錢財佔據繳獲的三成,也就是三十萬錢,不可謂不豐厚。《太公三略》中曰:祿賢不愛財,賞功不逾時,即指此也。

    而在具體的賞賜對像上,又有差別。冀州來者,相比而言乃是舊部。舊部須著力安撫,故而占賞格之大部。代郡降卒,新降之眾、功勞未彰,雖也得賞賜,數量卻少。與同僚相較不如,正可以激勵他們努力殺敵作戰。乞活軍出身的將士最是可靠,因而在歷次整編中多得提拔,此時大半都已身任什長、伍長等基層軍官。他們所得的賞賜,較之尋常士卒又不相同。

    對三種不同來源的將士,給予不同數量的賞賜,偏偏卻能體現公正。其中若有未能盡臻完善之處,又以特殊處置來彌補。兩千軍中擇選出五十名軍功最著、勇名最盛者,由陸遙親自出面頒發賞賜。這五十人個個都是軍中骨幹,必有其號召力在,陸遙親自加以嘉勉、給予厚賞,便能進一步地掌握軍隊,同時也給了尋常士卒立功的動力。

    及至隊主以上軍官的獎賞,即使是身為長史的邵續也不能插手。這等權柄,必須也只能完全由陸遙一人獨斷,絕不會流於他人。

    邵續心念急轉,細細判明陸遙的用意,越想越覺佩服。

    須知軍伍之中,權謀雖系小道,卻也有其獨到的用處。邵續自問,平生所識的將帥,如陸遙這等隨口言語便能周全至此的,確實少有。此等才具殆屬天授,若非要細究堪與誰人比擬的話……似乎也唯有那位僑居陽平郡守喪的祖逖祖士稚,方可相提並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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