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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九十九章 胡笳(三) 文 / 蟹的心

    兩個時辰之後,已到了夜間。夜色深沉如墨,晉陽城裡刁斗森嚴,氣氛十分凝重。

    晉陽城東的連綿宅邸中,一燈如豆,明滅不定。燈光下映出幾張陰沉的面容。

    「兄長究竟待要如何,還請盡快決斷吧!」一名長鬚大漢焦急地說道。

    另一名黃臉的文士也勸道:「是啊,兄長,你這般猶豫,如何能圖大事?」

    被喚作兄長的,是個方臉的青袍中年人。這青袍人沉吟道:「二位賢弟,非是老夫優柔寡斷,實在是事關重大。太原王氏一族根深葉茂,王賢弟你這支脈與匈奴人往來,不過是狡兔三窟之計,縱有折損也於大局無礙。我中都池氏是小家小戶,事有不諧,可是全族傾覆的下場啊……」

    又有第三人插言道:「池族主,到了這時,難道你還想置身事外不成?」

    青袍人不禁怫然:「田盛,我自與你王世叔、高世叔商議,小兒輩休得胡言。若老夫有意置身事外,今夜就不會來你田府。」

    那叫做田盛的青年人背負雙手從房間的陰影處走出,冷冷地道:「此是非常之時,伯父休怪我無禮。若伯父決心置身事外,嘿嘿,只怕今夜離不得寒舍。」

    「你……」青袍人霍然立起,剛一張口,又頹然坐了下來。他倒並不是懼怕這急躁青年的威脅,池、田兩族數代交好,這份情誼不是毛頭小子呼喝幾聲能撼動的:「唉,我池族雖然宦途不利,卻畢竟是忠孝傳家的華夏大族,而那些匈奴人秉性凶暴,又粗鄙無文、毫無信義可言。迫於時勢與他們往來倒也罷了,若與他們攜手,只怕是與虎謀皮啊。」

    青袍人名喚池早,乃太原國中都人,他的家族雖非知名的高門,卻也是人丁興旺的豪族大姓。越石公出鎮并州以後,遷徙各地大姓至晉陽居住,池氏也舉族來到晉陽。

    但他人不知曉的是,中都池氏與陽曲田氏、晉陽王氏、京陵高氏四家與匈奴素有往來,甚至都接受過匈奴漢國所授予的地方官職。只不過他們行事極其隱秘,將越石公麾下的將佐官僚都瞞過了。此刻,池早與其餘三家族長:那青年田盛、長鬚大漢王旆、黃臉文士高懷夤夜秘會,正在商議匈奴密使入城,令他們裡應外合攻破晉陽之事。只是池早在關鍵時刻動搖,令其他三人十分不耐。

    眼看池早只是猶豫,田盛嗤笑道。「若伯父果真不yu與匈奴攜手,為何先前要受那漢國的官職?此刻再來瞻前顧後,未免遲了!」

    池早言語一滯,正要反駁,王旆沉聲道:「我等何須作口舌爭執,還請兄長先看看此物吧!」說著,他自袖中取出一物,遞了過來。

    這是一副素帛,被工整地反覆折疊為小塊,打開以後約莫尺許見方。池早定神看去,但見帛上翰墨淋漓,寫著不少字。只看書法,便覺氣韻生動流暢,筆畫間鋒芒畢露、意態飛揚,實不下於池早平生所見的任何一位名家之作。

    池早將素帛完全打開,輕聲念道:「激ān凶篡逆,古已有之;懸首蒿街,會當有時。今孤王奉疆場之任,舉節鉞之威,引虎騎千群,長驅而取大郡,此烈士立功之刻,良臣報效之秋,可不勖哉!今中都令池、陽曲令田、晉陽令王、京陵長高等,誠心宿著、協同嘉謀,解孤之憂,孤心極慰。必不吝爵賞,兼以牧、守之任相托,以酬殊勳。凡諸畏逼事屈逆命者,一無所問。」

    「這是……」池早眼中貪婪地神色閃動,驚疑地問道。

    王旆道:「此乃匈奴信使攜來的蠟丸書信,乃左賢王劉和殿下親筆所書,足見誠意。」

    眼看池早的面色陰晴不定,高懷又道:「劉和殿下文武雙全,不僅用兵如神,兼且精通經史、雅擅丹青書法,便是在漢人世家之中也屬佼佼者。更何況,劉和殿下氣度恢弘,用人不疑,此信足堪佐證。兄長,這等人物,豈不勝於那昏庸無能的晉室諸王?」

    他手按案幾,身體前趨道:「兄長,大單于劉淵自稱漢王,以紹修漢室為號召,所謀者大,絕非區區并州而已。中都池氏乃黃帝貴裔、殷商後人,家族綿延千載,是高門也。卻因惡了本州大中正,數十年來屈身於村社。難道,兄長就不想抓住這個魚躍龍門的機會麼?」

    「若伯父執意不肯相助……嘿嘿……當前的局勢不須多說,匈奴雄兵數萬就在城外虎視眈眈,明日城池一破,玉石俱焚。只怕今後就沒有中都池氏這一說了……」田盛寒著臉加了一句,又被王旆拉著胳臂退後。

    「也罷!也罷!」池早木然呆坐了半晌,終於長歎一聲。他挺直了身軀,咬牙道:「你們打算如何行動?」

    王旆與高懷、田盛互相對視一眼,暗自冷笑。

    池早這條老狐狸先前故作忠直之態,騙的了誰?難道他真的願意與城偕亡麼?對於大家族來說,如何確保家族的延續,才是最重要的吧。他說了半天,為的不過是匈奴人對池氏家族前途的承諾罷了。

    須知四姓豪族之中,以池氏最為人多勢眾,故而左賢王劉和的帛書之中將池氏一族放在四姓豪族之首,事成之後論功行賞,少不得方伯之位。既然劉和以左賢王之尊親筆承諾,這老傢伙便按捺不住情緒,要親自動手了。

    池家的部曲無論是數量還是精銳都在其餘三家之上,池早本人更是深藏不露的人物;要做大事,正須他全力施為!

    王旆取出一幅晉陽的地圖鋪在案几上,壓低了嗓音:「池族長,你來看,我們四家全力動員精銳敢戰的部曲,合計不會少於四百人。憑這四百人,又是有心算無心,奪取一座城門至少有七成把握。我們只要在明日匈奴大軍攻城之時拿下一座城門,放匈奴大軍入城,就是大功一件……」

    池早睨視了王旆一眼,打斷了他的言語:「賢弟,此刻晉陽的兵力雖然薄弱,但每座城門的五六百名守軍還是有的。你就這麼肯定我們能奪下城門?這硬骨頭可不好啃啊!何況匈奴大軍十倍於晉軍,明日大舉攻城,本就如摧枯拉朽一般……奪門雖是大功,卻不是奇功!」

    其餘三人一同驚問道:「何謂奇功?」

    池早眼中精芒一閃,伸手點了點地圖上晉陽城的中心位置:「無須等待匈奴人的動作,我們今夜就起兵,攻下刺史府!」

    「晉陽軍現有能戰之兵,絕大部分都已佈置在城牆沿線,而城內幾乎沒有後備兵力,至為空虛。因而,我們四家可以一舉拿下刺史府,擒拿令狐盛等一應官員將佐。沒了中樞的指揮,各座城門的晉軍必然不戰自敗;若是上天眷佑,說不定我們能搶在匈奴人攻城之前就迫降晉陽……這才是足以換取舉族富貴的奇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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