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谷府的幾個秀才走出來,和衙役一起抬著晨志遠離開……
無論是方運那些聖墟的好友,還是玉海城送他來的官員,都在院外看放榜。他們看到這一幕,惋惜之餘,每個人都明白原來方運和太后在演苦肉計,無一人生氣,反而無比欣慰。
顏域空輕歎:「在方運沒說棄考之前,就有許多人要展開污蔑攻擊,但我等沒有任何辦法回擊,因為不可能一一去找那些人。你我又不是半聖,也可能在萬里之外口誅筆伐。但是,方運卻利用聖筆評等進行反擊,好。」
賈經安道:「天意誦本來很難降臨,因為要符合兩個條件,其一是針對方運此次科舉發佈重要的攻擊言論。但方運若不用苦肉計,那些人必然靜觀其變,最多只是在口頭上辱罵,不可能在放榜前寫下檄攻擊。但方運苦肉計成,他們上當,為了爭名,必須要搶先出手。」
「其二則是心懷極深的惡意。若惡意不深,天意誦絕不會降臨,那是『批評』,不是『污蔑』或『攻擊』。方運說了自己棄考,那些人為了名利也罷,為了家國也罷,嫉妒也罷,必然會變得更加放縱,不再約束對方運的惡意,幸災樂禍之心一起,想不被天意誦都不行。」「方運利用天意誦。已經手下留情,因為天意誦給人以悔改的機會。只要提前認錯,便可免遭大災。雖然其後的代價是一旦對方運心生殺念必然宮膽碎裂,但總比現在失敗好。」
「不錯。方運給他們留了一線生機,他們若是不抓住。那就是自尋死路。與方運無關了。」
顏域空聽到「手下留情」卻笑了笑。
李繁銘心思縝密,道:「你們還記得蜀國豪門賽家的家主之言嗎?親自撰攻擊方運,現在想想。一族之長必然不可能犯這麼大的錯。如此看來,恐怕是大儒賽霄宇指示賽家家主假意攻擊方運。」
「原來如此,賽霄宇的恩師是米聖,看來是幾位半聖考官……」孫乃勇說到一半便閉上嘴。
韓守律輕笑道:「不知今日,碎了多少顆膽。裂了多少座宮!」「此話怎講?」
「三日內你便知曉。」
蛟馬車上,方運望著慶國的方向,面帶微笑,現在只是開胃的小菜,真正的大餐即將上桌!
慶國京城。宗家園林。
身為宗家最出色的年輕一輩,宗午源年近二十九歲就成為翰林,在妖族獵殺榜的排名極高,在三十歲以下的人族中,足以位列前三十。
此人更是慶國的禮部右侍郎。區區二十九歲就已經成三品大員,在各國都不多見。
宗午源乃是宗家家主的第二子,深研雜家聖道,在宗家年輕一代中經義無人能及,哪怕是他的親弟弟宗午德也遠遠不能比。也是宗家年輕一輩中唯一得到宗聖稱讚之人,被譽為宗家未來的支柱。
以宗午源的身份,哪怕身為雜家對方運恨之入骨,也不應該親自撰指責方運,但是,宗午源卻寫了。
不為其他,為六弟宗午德。
他很看好自己這個弟弟,天賦不在自己之下,雖然不走雜家聖道專攻儒家,但同樣前途無量,若與顏域空在一起也就罷了,顏域空畢竟是半聖弟子,又是亞聖世家的旁系,與宗家關係並不對立。
可現在,宗午德竟然與方運等人!而且自從出了聖墟,竟然言必稱方運如何。
就在一年前,弟弟還對自己無比推崇,不過一年的時間,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竟然被敵國之人代替!而且是阻攔雜家聖道大計的敵人,更是阻撓宗聖踏入亞聖的絆腳石!
宗午源很心痛。
為了讓自己的弟弟迷途知返,他昨日含憤寫了《立德書》,批判方運的種種行為。
宗午源身穿白衣墨梅服,坐在褐色的香木四方扶手椅上,望著琉璃窗外的天空。
「今日之後,方運必然名受損,若是聰明,便韜光養晦,若是稍有不慎,就是一蹶不振!無論怎樣,午德一定會浪子回頭。」
宗午源心裡想著,起身收拾桌案,準備去禮部衙門,突然聽到外面喊什麼彩虹,並沒在乎。
不多時,一個飄飄渺渺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方運策論無雙,聖筆評等,三甲舉人。」
宗午源身體一軟,跌坐在椅子上,雙目茫然,喃喃自語。
「他不是棄考了嗎?怎會成聖筆評等?苦肉計?引蛇出洞?好狠毒的手段!」宗午源猛地驚醒,立刻沖宗家鎮的方向彎腰施禮。
「孩兒宗午德已經知錯,懇請老祖宗救命!」
沒有回音。
宗午源心跳驟然加快,身上的汗毛直立,迅速從飲江貝中拿出一座玉龍筆架。
這玉龍筆架呈淡青色,雕刻著雙龍戲水,惟妙惟肖,以龍身起伏為擱筆處,散發著寶光。
宗午源死死握著玉龍筆架,抬頭看天,一對眼睛虛影徐徐迫近,
玉龍筆架散發著淡淡的清光,如無形的水波不斷沖刷那雙目,足足十息之後,雙目虛影才消失。
「卡嚓……」
玉龍筆架開裂,裂縫越來越多,最後竟碎成粉末,沾滿宗午源右手。
宗午源看著玉石粉末,嘴角抽搐。眼中佈滿血絲,悲色更濃。
「若認錯,則大儒無望。現在,痛失宗祖之賜,等若毀我一
命!舍弟被誘入歧途。今日宗祖又不滿我之輕率。等來日,新仇舊恨定要與你一起算!」
宗午源坐在椅子上想了許久,突然大聲道:「來人。給我聯繫聚閣的那些渣滓!」但隨後他一驚,收斂怒意。
房門打開,走進一位年近四十的中年人,面相忠厚。
宗午源擠出一絲笑容,道:「幽叔。勞您走一趟,我要宴請聚閣幾位膽受損的友人。」
那中年人緩緩道:「若是邀請膽受損的友人,昨日可以邀請幾位,今日之後,可能是幾十位。」
宗午源一愣,眼中閃過一抹寒意,死死握著扶手。微笑道:「此事您看著辦。」
「老奴這就去。」
荀縣,乃是荀聖世家的封地。
就在昨夜,依附荀家的各個家族紛紛遣人前來,在荀縣的明月酒樓召開一次盛大的科舉會,甚至動用了荀家的一件寶。把明月酒樓的空間暫時擴充十倍。
這是數年難得一見的會,參與人數之多甚至超過了中秋和春節會。
雪花般的詩在這裡誕生,而九成的詩直指方運。
去年的慶國狀元季夢先就在此地,成為眾人追捧的明月。
在各州放榜前,數以百計的舉人、進士或翰林聚在明月樓中,圍坐在桌子邊或暢飲,或交談。
眾人情緒高漲,只等放榜便舉杯同慶。
但是,他們等來的卻是一道三色長虹橫貫長空,所有人衝向窗邊或衝出門外,仰頭看天。
隨後,宣佈聖筆評等的聲音出現。
「我們中計了!」
「混蛋!一切都是方運的圈套!」
「景國人無恥之尤!」
一個黑衣舉人猛地把杯子摔在地上,一個荀家進士當場掀了桌子。
稀里嘩啦聲之後,是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感到方運拋出的無形繩索套在自己脖子上,喘不過氣來。
若是不認錯,在場三百餘人中,至少兩百人會面臨天意誦!
被半聖評等之,起碼要大學士才能勉強通過天意誦,哪怕是翰林都有九成的可能膽崩碎!
寂靜維持了十幾息後,一個翰林突然向聖院方向彎腰作揖,道:「臣因心繫慶國而忘人族之大才,因重親疏而輕仁義,實乃不該。既然方運得聖筆評等,自然超我等,心服口服。自此之後,絕不指責方運之詩詞。」
明月樓裡的人一聽,暗罵不愧是翰林,先是為自己攻擊方運的理由找借口,接著說是因為是聖筆評等而心服口服,最後則說不指責方運的詩詞,但偶爾可以說幾句方運其他方面的不是,只是不能大肆攻擊,不然膽必然受到影響。
這位翰林是雜家之人,避重就輕玩得爐火純青。
不過,連翰林都人認錯了,也給了進士舉人台階下,許多人心中感激這位翰林。
「學生心為慶國……日後絕不說方運的半點不是!」
「聖筆評等不用質疑,我……對方運五體投地。」
眾多人紛紛彎腰作揖認錯,前面幾乎都學那翰林,但到了後面,卻不敢像翰林一樣避重就輕,而是態度堅決地不與方運為敵。
沒人知道天意誦會不會突然改變降臨到自己身上,一些攻擊方運不是很厲害的人也嚇得彎腰認錯。
上百人此起彼伏認錯,場面無比壯觀,但是,那些人中的精英卻感到寒徹骨髓。
這些人的膽保住了,但慶國的「膽」卻裂開一條永遠無法彌補的縫隙!
方運壓一州,僅僅讓慶國的「膽」震盪,假以時日可以恢復,但今日之後,九成九的慶國人在議論方運的時候會心虛!這對讀書人來說最為致命。
「方運好惡毒!景國太后好狠辣!」季夢先咬牙切齒道。
方運離開江州上京城前,徹底滅了一江之隔的慶國的氣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