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海雖然還在笑,臉色卻已經有點發白了。
不過對此我卻完全不在乎:「割吧,最好快點割,隨便你要怎麼割都行。」我用手指了指厲海,「那個腦袋又不是我的腦袋,你割下來我又不會痛。」說著,我乾脆又坐下去,好像準備要看戲一樣,欣賞著。「你割,我看。看你這麼樣一個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割人的腦袋,一定是很有趣。」
厲海叫起來了「有趣?你居然還說有趣。」他大叫,「你這種朋友是什麼朋友?」
我笑道:「像我這樣的朋友本來就少見得很,想見到一個都極不容易,今天被你們見到了,真是你們的福氣。」
本來要割人腦袋的少女好像已經有點發慌了,一雙本來充滿殺機的眼睛裡已經露出了害怕的表情。她不是不敢割人的腦袋,可是割下了這個人的腦袋之後呢?她自己的腦袋是不是也會被人割下來?是不是還會遇到一些比腦袋被割下來更可怕的事?雖然我並沒有說這種話,我也一向不會說這種話,可是我總有法子讓別人自己去想像。
寒光四射的短刀依然架在厲海脖子上,拿著刀的手卻好像已經在發抖了。
「如果你並不急著要割他的腦袋,我也不急,」趁著她猶豫的機會,我悠然道:「在這裡坐坐也很舒服,我也一向很有耐性。」提起酒罈子,我歎了口氣:「唯一的遺憾是,這裡酒都是絕對不能喝的,喝了之後一定就會變得像這位厲大爺一樣,使不出力來了。」
拿刀的手抖得更厲害。這麼樣耗下去要耗到幾時?耗到最後會有什麼樣的結果?她忽然發現這件事已經變得很不好玩了。我已經看出了她心裡在想什麼,忽然提議:「如果你已經不想再這麼玩下去,我們還有個法子可以解決這件事。」
「什麼法子?」她立刻問。
「你讓我把我們這位厲大爺帶走,等我們走了,你們也可走,我絕不會碰你們。」我望著她:「你應該知道我一向是個最懂得憐香惜玉的人。」
幾乎毫不考慮的,拿刀的手立刻就離開了厲海的咽喉。「好,我相信你。」她說,「我知道玉邊雲一向言而有信。」
兩隻手的手腕都已脫了臼的大眼睛本來一直忍住疼痛在掉眼淚,忽然大聲問:「我們並沒有做錯什麼事,這位胡大爺也一直很聽話我們叫他怎麼做他就怎麼做,你怎麼會知道酒裡有迷藥?發現我們的秘密?」
我笑了笑,倒了杯酒給她,「你先喝完這杯酒,我就告訴你。」
酒是不能喝的。所以她們永遠也猜不出我是怎麼發現她們的秘密。
高山、溫泉。溫泉自高山上流下,流到這裡,集成一池,池水澄清,水面上漂浮著一層朦朦的熱氣。
厲海身上還是穿著那身花花大少的衣裳,穿得整整齊齊的。他是被我丟進去的,就這麼樣整整齊齊的穿著一身衣裳,泡在熱氣騰騰的池水裡。雖然他已經很多次要想起來,因為他已經滿臉通紅,跟一隻被煮熟的大蝦差不多,但我同意,因為只有用這個法子才能幫助他快一點解開藥力,他想反對都不行。數以他只有看著著我,像一隻公雞樣盯著我看了半天,忽然長長歎了口氣:「你真行,你真了不起,不但英俊瀟灑,而且聰明絕頂,像你這麼偉大的天才,找遍天上地下也找不出二個來。」他越說聲音越大,「如果你自己認為只不過是天下第二個最偉大的人,絕對沒有人敢認第一。」
厲海說這話的時候,我正躺在溫泉旁的一塊青石上,青石很憑,我感覺很舒服、很愉快。「我喜歡聽這一類的話,你最好再多說幾句。」
「我當然會說的,只可惜我說的並不是你。」
「不是我?是誰?」
「是我自己。」厲海道:「我說的是我自己,因為我實在太聰明太偉大,連自已都不能不佩服。」我驚訝的跳起起來,就好像看見鬼一樣看著厲海。「你是不是在說你很佩服你自己?我有沒有聽錯?」
「沒有,你完全沒有聽錯,」厲海說:「你的耳朵又不像你的腦子那麼差勁,怎麼會聽錯!」
「我在那種要命的情況下把你救了出來,連別人都對我佩服得要命,你非但不感激我,也不佩服我,反而拚命往自己臉上貼金。」我搖了搖頭,「要說臉皮厚,這一點連我都不能不佩服你了。」
「你當然也要佩服我。」厲海正經的說,「沒有我,你怎麼能把我救出來?」
我被厲海這句話給驚呆住了。
我剛剛還在表揚他的臉皮很厚,但我還是想不到他居然厚到如此程度。
可是厲海也有厲海的道理。「我們是老朋友了,已經快要老掉了牙,我問你,我什麼時候臉上會沒有笑容,而且是在我身邊有女孩子的時候?」
「好像沒有幾次。」我輕輕敲了敲腦袋,「頂天了就有一兩次。」
「要我不笑是不是件很困難的事?」
我樂了,「也不算很困難,只不過比要狗不吃屎困難─點點而已。」
厲海也不生氣,還是在笑:「要我不喝酒呢?」
「那就真的困難了。」我歎了口氣,在這一點上,其實我和他差不多:「簡直比要你不碰女人更困難。」
「那個狗窩裡,有那麼多好酒,那麼多好看的女人,可是你看到我的時候,我卻清醒無比,而且洗得比你剛出生時還乾淨,就算是條豬,也應該看得出情況不對了。」厲海衝我咧開大嘴笑氣來,「何況你最少比豬要聰明一點。」
這下我沒話說了。他忽然發現他確實是有道理的,非常有道理。
可我唯一的問題是:「像你這麼樣一位偉大的天才,怎麼會被四個小女孩子制住了的?」厲海的回答比這個問題更絕。「就因為她們是四個小女孩子,所以我才會被她們制住。」他說,「如果是四個老頭子想要把我制住,談都不要談。」
「有理。」我張大嘴巴半天之後,終於找到了這兩個字說出來,因為我實在是找不到其他詞語來回答他了。
「遇到那樣四個女孩子,就算我明明知道她們給我喝的酒裡有藥,我也會喝下去的。」厲海苦笑。「只可惜一喝下去之後,我就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在那種情況下你怎麼能回到那個狗窩去?」
「當然是我要她們送我去的。」
「她們怎麼肯送你去?」
「因為你。」厲海說得很乾脆:「我看得出她們在找你,只可惜找不到而已。所以我就索性把這個法子教給她們了。」
「什麼法子?」
「騙狗入狗窩的法子。」
我笑不出來了,其實從看到厲海開始,我基本上就沒有真正的笑過:「現在我才知道你真是個好朋友,拖人下水的本事更是天下第一。」
「我不拖你下水拖誰下水?你不來救我誰來救我?」厲海瞪著大眼,完全是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何況我這樣做也是為了要讓你高興。」
「為了要讓我高興?」我不明白:「這有什麼好高興的?」
「能夠把我這麼樣一個好朋友從別人手裡救出來,你心裡難道還不高興?」厲海說得振振有詞,「如果我沒有那麼做,你怎麼會找到狗窩去?怎麼能把我救出來?」
我啞口無言,想了半天,終於只能點頭承認:「有道理。為什麼你說的每句話都好像很有道理?可是,你有沒有想到過,她們這樣對你也許並沒有惡意,只不過想把你招回去做女婿而已?」不等他回答,我自己又替他回答了這個問題:「你一定想到過的,自我陶醉的本事,天下也很少有人能比得上你。」
「我不必自我陶醉,」厲海說,「像我這麼樣的一表人才,又英俊又聰明又勇敢又成熟,本來就是她們那種黃毛丫頭最喜歡的男人,只要我肯用一點小小的手段,她們不被我迷死才是怪事。」
「你為什麼不自己去迷死她們?為什麼要我來救你?」
「因為現在我沒空跟她們玩這種遊戲。」厲海的表情忽然變得神秘而嚴肅「現在正有件大事等著要我去做,而且非要我去做不可,否則天下就要大亂了,江湖中也不知道會有多少人要因此而死。」
他說得完全像真的一樣,完全把我都給蒙住了。有些好奇的問道:「你要去做的是什麼樣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