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清家就在距離寧海不遠的象山屯兒。
象山屯兒算不得什麼大地方,甚至連個小地方都算不上。厲海快馬揚鞭,大半天時間就從寧海的二王莊趕到了象山屯兒。
象山屯兒原本在厲海的記憶中沒幾戶人,但厲海才打馬進去,卻發現此時的象山屯兒熱鬧的跟過年似的,街上不少人還穿的似模似樣,頗有些北方大官人的模樣,那辮子烏光油亮不帶打結兒的,根本不是當地的泥腿子。
隨便在路邊找了個賣小菜的老農一問,才知道因為北方確實亂起來了,所以不少大戶人家坐著船南下,正好像山屯兒這邊有個港口,一夜之間就來了這許多人,連帶著菜都貴起來。
厲海心中歎著氣,這紛亂的世道,不知何時才是個盡頭,自己留在京城附近的那個莊子,倒是很久沒有回去了。
從象山屯兒到韓家,還有那麼一段山路,看起來不遠,不過真要跑起馬來,倒也花了歷海好一陣子,若不是在象山屯兒打了個尖,恐怕厲海此時會餓的手腳發軟了。韓清的家族,在象山屯兒,其實也是個地主,大地主,正所謂窮文富武,沒有點家底子的人,又怎麼能學到上乘的武功。
韓家莊莊院規模不如「擲杯山莊」龐大,但風格卻更幽雅,廳堂中陳設雖非華美,但卻當真是一塵不染,窗上絕沒有絲毫積塵,院子裡絕沒有一片落葉,此刻雖剛入暮,卻已有人在清掃著庭院。韓家的莊主韓清更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追風劍,九九八十一式追風劍法施展開來,據說一盆水潑上去,也能護的全身無一濕出,端的是滴水不漏。韓清還有個妹妹,據說長的那是花容月貌,人間一絕,原本厲海從來沒有見,不過他現在見到了,而且知道什麼叫做「人間一絕」
剛一走近韓家莊的大門,厲海就看到一個女人。長長的紅色襖子,腳下一雙火紅火紅的繡花鞋,沒有裹腳,襖子下還垂著長長的玉墜穗兒,也是紅紅的。身材倒也看的過去,卻長了一張長長馬臉,血盆般一張大嘴,鼻子卻比嘴還要大上一倍。
「你是何人,居然在家莊子門口探頭探腦,趕快自己綁了,否則我一劍刺穿了你大好的一個頭顱!」她不開口倒好,一開口倒是讓厲海差點以為在這女人背後還藏著個敲鑼的人兒,敲的還是個破鑼兒。
「我叫厲海,今天專程來找韓清,韓莊主!」不管這個女人是誰,既然來了,還是正大光明的好。
「厲海?厲海會是你這樣的小白臉兒?你是個騙子吧!瞧你大眼濃眉的,定是勾引良家婦女的好手吧,難道你來我莊子裡,是因為聽說過我花魁韓牡丹的名兒,專程衝我來的?」
厲海頓時苦笑,自己也算的上是小白臉兒麼?就算自己是小白臉吧,又什麼時候勾引過良家婦女來的?就算是勾引過良家婦女罷,又豈會來勾引你這朵被九蒸九煮過的大牡丹?都說我眼睛大了,難道沒看到我不是個瞎子麼?
「難道你就是韓清韓莊主的妹妹,韓牡丹?」厲海雙手作了一輯,正要去栓馬,一道寒光閃過,若不是厲海收手的快,恐怕十根手指就有一半要掉在地上。
韓牡丹板著個臉,右手上抓著把顫顫巍巍的軟劍,劍尖如同蛇信兒般對著厲海直抖索,「怎麼著?我不像?雖然老娘我已經嫁人了,但至今未改十八歲的模樣兒!最煩你們這種登徒子,分明是心中想的發慌,偏生要做些矯情模樣,要不,你被我綁著進去,要不,你就跟我去林子中罷!」
厲海頓時愣了,這樣的女人,還出嫁了?她若不是韓清的妹妹,能嫁得出去才怪!厲海忽然覺得娶了這個韓家女子的人很值得同情,娶得個潑婦已經夠可憐的了,而他娶的簡直是條母馬,還是一條整天都在發情的母馬。
厲海在打量著她的時候,她自然也在打量厲海,韓牡丹那又細又長的馬【眼似乎變得水汪汪了,臉上的表情也緩和了些:「怎麼你還沒有做好選擇麼?」
厲海搖搖頭,這種事情還需要選擇麼?換成任何一個男人來,都不會選擇後面一個,或者說,選擇了後面一條的,都不是個男人。
「找死!」韓牡丹面色一變,手中軟劍再次泛出寒光,厲海側身讓過,屈指輕彈,「噹」的一聲輕響,那如毒蛇信兒的劍尖就不受控制的掉過頭去,刺向自己主人的眼睛。
好在厲海來這裡並不是為了殺人,手下留了幾分力氣,才讓韓牡丹手忙腳亂的將軟劍抖直,「你」
不等她再開口,厲海存心要給她點顏色看,再也不客氣了,身子一轉,也不知用了什麼招式,就已拎住了韓牡丹的手腕,將她的劍向前面一送,只聽「嗡」的一聲,軟劍直飛出去,深深的插在莊子門口的拴馬石上,大半截劍身居然隱入石中,余在石外的小半截劍帶那鎦金的柄還在嗡嗡的顫抖個不休。韓牡丹臉色發白,她畢竟是名家之後,識貨得很,此刻已看出自己絕不是這小伙子的對手,卻放起潑來:「你敢欺負我,我也不想活了,你乾脆殺了我罷,或者你將我拖去林子中罷,那邊有間木屋,平日裡沒人去的」
厲海看得又好氣,又好笑,他也想不到這位韓牡丹劍法不咋地,撒潑撒賴的本事卻不賴。
「韓牡丹你這撤賴的功夫,難道也是家傳的麼?」韓牡丹跳了起來哭吼:「你放的什麼屁?除了欺負女人你還會幹什麼?」厲海搖頭:「我本來也認為你真是女人,現在卻已有些懷疑了。」
韓牡丹咬著牙,望著厲海:「你也能算是男人麼?你若敢跟我去見哥哥,就算你是個男人,否則。你就是個不男不女的囡種?」
厲海淡淡笑著:「我若不敢去,今天也就不會再來了,但你現在最好安靜些,」厲海隨手抓了把拴馬石邊槽口裡的乾草來,「否則我就用這乾草來塞住你的嘴。」
韓牡丹頓時老實起來,厲海暗暗好笑。但一進了韓家莊,她就立刻威風了起來,跳著腳,指著厲海的鼻子道:「你有種就莫要逃走,我去叫哥哥出來。」
「我若要走,又何必來?」韓牡丹剛衝進去沒多久,厲海就聽得一人沉聲道:「你不好好在家伺候翁婆,又回到家中來作甚?」聲音低沉中隱隱有威,一聽就知道是擅於發號施令之人。再就聽見那韓牡丹帶著哭聲:「有人欺負了妹妹,哥哥也不問一聲,就」那人厲聲道:「你若安份守己做人,有誰會平白無故的來欺負你,想必是你又犯了小孩子脾氣。」
後來韓牡丹還在說話,但厲海已懶得去聽了,因為那個名滿天下的追風劍韓清,此刻已到他眼前。
追風劍的年紀怕不比王平來的小,這老人面容清瞻,布鞋白襪,穿著件麻布長襖,一雙眼睛炯炯有光,換做常人必不敢逼視。韓清少年時以「追風劍」之名闖蕩江湖時,快意恩仇,殺人直如草芥。人到中年後才消磨火氣,退隱林下,據說一柄劍卻更練得出神入化,四十年來,從無一人能在他劍下走過十招。這韓清也正是王平的生冤家死對頭!
韓牡丹正在大聲道;「這人是個登徒子,剛剛在門口就企圖調戲我,他敢在哥哥你的莊子門口撤野,顯然是沒有將你這個追風劍瞧在眼裡。你快出手教訓他吧。」
韓牡丹在說什麼,韓清似乎全未聽到,只是瞬也不瞬在凝注著厲海,他忽然抱了抱拳,道:「小妹無知,但還望閣下恕罪!」
厲海連忙躬身抱拳:「韓大俠言重了。」韓清道:「請先用茶,少時老朽再置酒為閣下洗塵。」
「多謝。」厲海應了一聲,掉頭看那韓牡丹卻是眼睛發直:「哥,你何必對這種人客氣,他」韓清沉下了臉:「他怎樣,若不是看你年幼無知,你以為你還可活著踏進這莊子見我麼?」
韓牡丹怔了怔,也不知她哥哥怎會看出她不是人家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