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殘酷
林弘景在女兒的詢問下歉意的笑了笑,介紹道,「這位是瑪蒂萊侯爵夫人,九命相信你不會陌生,這位是昨天我和你提到過的空玄和他的僕人。」
林九命微微點了點頭,將有些迷離的目光移向司空浩玄,「好平靜的眼神,他到底是什麼人?」林九命有著超乎於年齡的豐富閱歷,司空浩玄的眼神讓她心中浮現出一絲驚訝。
然而讓林九命更為吃驚的是司空浩玄突然開口說出的話語,「你在吃毒藥?!」
林九命的心臟猛然一震,那透著幾分柔弱的臉部似乎不堪心臟的如此震動而顯得有些蒼白,「你怎麼知道?」
司空浩玄似乎在思索著什麼,並沒有回答林九命的問題,在他的眼中林九命眉心的那絲常人無法看到的綠線異常清晰。
林弘景聽了司空浩玄的話心中同樣一震,再聽了女兒並沒有否認在服食毒藥,身體不由自主的徒然站起,聲音中有些發顫,「九命,你真的在服食毒藥?你……你為什麼啊?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子,你怎麼對得起你爺爺?」
林九命那迷離的美目深處閃過一絲深深的痛苦,平靜的向情緒不能自己的林弘景道,「父親,我正是害怕爺爺的一番心血白白流逝,才服食『桫欏之液』。這兩年來,是它在延續著我的生命。否則……」
「桫欏之液?!」瑪蒂萊不由驚叫出口,她當然清楚這種毒液的來歷。
事實上,桫欏之液並不是什麼珍貴的毒素。在大陸每一座監獄中都備有這種常見但極為殘酷的毒液,它做為一種酷刑在大陸存在了很久。這種毒素不會讓人瞬間致命,但會讓人體會到數千柄小刀在五臟六腑間切割的滋味。
「九命……」林弘景已經不知該說些什麼,想到女兒在經歷大陸最為殘忍的酷刑之一,他艱難的吐出三個字,「為什麼?」
林九命那弱弱的聲音讓眾人感到一種處於深秋,萬物失去的哀傷,「在兩年前,我的生命就該走到盡頭了,但我對爺爺的承諾並未完成,不得不用這種毒素來激發生命潛能,繼續活下去……直到我實在無力支持……」
「爺爺,我一定盡最大努力活下去。」林弘景耳中似乎又浮現出女兒唯一一次跪在父親林天墓前說出的誓言。這兩年來,女兒為了自己的承諾到底經受了多少次殘忍的折磨,她是怎麼挺過來的?
林弘景的嘴角動了動終究沒有問出,雖然做為林九命的父親,但林弘景已經覺得他沒資格去問了,更沒資格去掀起女兒腦海中那殘酷的回憶。
深知「桫欏毒素」厲害的瑪蒂萊,眼神中透著一種憐惜,她看著纖弱的林九命向身邊的司空浩玄道,「空玄,你能不能先給九命看看?」
「把手給我。」
司空浩玄的話讓林九命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你是巫醫?會診脈?」在大陸只有巫醫精通診脈探病,雖然這種自巫醫流傳而出的方法,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秘密,但它易學難精,所以在大陸除了巫醫外,少有人會用這種方法探查病情。
林弘景聽了女兒的話後,見司空浩玄沒有即時否認,眼神中浮現出一絲希望。雖然帝都幾名巫醫對林九命的病也無可奈何,但林弘景依舊相信,女兒的這種奇怪病症只有巫醫能夠治癒。
見女兒即將要把手伸出,林弘景急忙道,「空玄,我聽說巫醫能夠懸絲診脈,九命還是未嫁之身,你是否也會這種方法?」
司空浩玄微微皺眉,冷冷看了林弘景一眼,「會,但我沒有懸絲的習慣。」
林弘景的臉色一變還未說話,林九命已經淡淡的笑道,「父親,您這麼說就是對醫者的不尊重了。」
林九命說完,已在侍女的攙扶下起身,坐到司空浩玄前面將手臂緩緩放在眼前的桌面上。
司空浩玄到也不客氣,將林九命的手腕放在掌心,四根手指反扣在她那雪白的腕脈上,以一種奇怪的頻率略略按動著……
「九候之法?!」林九命不由驚訝出聲,這種診脈手法在大陸巫醫中都極為罕見,可說是診脈之技的巔峰。
「如果你的情緒再出問題,我不會重頭開始。」
精通百家雜藝的林九命對「九候之法」並不陌生,這種診脈之法是醫者通過九種組合在一起的複雜按壓法,記憶一個時間段內患者脈象跳動的頻率。
再計算出這些頻率與正常脈象的細微差別,計算越是精準,越能夠找出複雜病情的根源。所以,九候之法要求醫者和患者都必須保持一種極為平穩情緒,一旦受到情緒的影響,脈象浮動,那麼一切計算就要重頭開始。
林九命雖然知道這種診脈之法,但以她的資質也無法將其練成,那種複雜而快速的計算讓精通百家雜藝的她,也唯有徒呼奈何。
林九命緩緩將腦中的紛繁思緒壓下,讓自己的心緒重新平和。她看向司空浩玄的眼神中透出了一種奇異的尊敬,言語間也蘊含著一絲歉意,「九命知道了,請先生放心。」
「先生?!」司空浩玄微微一愣,也懶得去糾正林九命的稱呼,他實在已經對林九命的病症產生的興趣。司空浩玄並不十分精通巫醫之術,在林九命眼中高深莫測的九候之法只不過是真正巫醫的入門之術。
在大陸分佈已經很廣的巫醫群體,雖然他們的技藝得傳於空冥,但以他們的境界,現在僅僅只能稱為醫,距離巫還有著不短的距離。
小如意樓的客廳不知什麼時候開始變的極為安靜,林弘景緊握著雙手,注視著司空浩玄不斷在女兒手腕上跳動的手指,生怕司空浩玄突然開口判女兒的死刑。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司空浩玄已經微微閉目沉入於靈魂,他沒有想到林九命的病情竟然因桫欏毒素變的複雜至此,人類大腦已經無法承受如此複雜的脈象計算,司空浩玄不得不沉入靈魂。
客廳中的幾人,包括胖子都沒有察覺到夜幕的降臨,小樓中的侍女已經靜悄悄的將一處處魔晶石啟動,緩緩昏暗的小樓中又重新明亮……
林弘景看著慢慢睜開雙眼的司空浩玄,見他鬆開林九命的手腕,急忙問道,「空玄,我女兒的病……」
「藏陰之體,企圖以人體匯聚天下陰靈之氣。這是造化,也是不幸。」
客廳中沒有一個人知道,什麼是藏陰之體,更不知道其中有著什麼造化與不幸。隨同司空浩玄同時睜開雙眼的林九命心中只是暗暗驚異,如此長時間的診脈竟然在司空浩玄臉上看不出一絲疲倦。
「空玄,倒是什麼是藏陰之體?九命的病有治嗎?」瑪蒂萊也有些焦急的問道。
聽了瑪蒂萊的問話,在司空浩玄身邊的胖子也同樣露出關注之色,在胖子心中早已如同瑪蒂萊一樣不知不覺對林九命生出了憐惜之意。
見隨著瑪蒂萊問話而搖頭的司空浩玄,讓林弘景感覺自己的心再次下沉了不少。雖然他聽多了一名名醫者對女兒判出死刑,但他依舊相信,女兒的怪病一定有方法醫治。
「這根本不是病,藏陰之體是大自然對生靈的厚愛,只是林九命沒有富緣去承載這份機遇。桫欏毒素性烈陽,它讓純粹的陰靈之氣變的混亂不堪,以我的能力無法去引導陰陽交融的混亂氣息。」
瑪蒂萊雖然聽不懂司空浩玄話語中的意思,但清晰的知道司空浩玄無能為力。連身為藥祖老師的司空浩玄都沒有辦法,瑪蒂萊相信天下間再沒有其他人能夠醫好林九命的病了。
林弘景色神色早已暗淡,反倒是林九命微微一笑,「藏陰之體?我沒有富緣嗎?既然沒有,就沒必要強求了……」
司空浩玄凝視著臉色似乎又蒼白了幾分的林九命,淡淡一笑,「我沒有辦法,不代表別人也沒有。」
「什麼?!」心中激動的林弘景不由自主的抓住司空浩玄手腕,「你是說九命的病有的治?」
司空浩玄沒有責怪林弘景動作的唐突,微微一笑,「天下間本來就沒有不可醫治的病症,再說,林九命的不算是病。」
多少年了林弘景還是第一次聽說自己女兒的病有治,一顆起伏的心臟竟然讓他有種即將虛脫的感覺。
司空浩玄抬眼看了看窗外的月色,向林弘景道,「過幾天我會帶人來給林九命看看。」
司空浩玄說完已經起身,瑪蒂萊知道司空浩玄必須要返回夏王府陪母親進餐,連忙向林弘景和林九命告辭道,「老爺子、九命,你們放心,過幾天我再陪空玄來,我們先告辭了。」
自座椅上站起的瑪蒂萊心中苦笑,「這就是相親過程?我們真是來相親的?」
在司空浩玄三人走到小樓門口時,林九命突然輕聲道,「空玄,我的一些朋友明天在青樓會有個小小聚會,你是否願意參加?」
「聚會?在青樓?!」司空浩玄心中微微一動,青樓建起這麼多年似乎自己一直沒有從正門進入,感受下什麼是青樓。
司空浩玄回首向林九命微微一笑,「明天,青樓見。」
林弘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自己的女兒似乎是第一次對男人發出邀請,難道他們真有可能?但司空浩玄的神秘身份,以及瑪蒂萊對司空浩玄的態度讓林弘景的心一直無法平靜。
林弘景親自將司空浩玄一行送出林府後,越想越有些擔心,不知不覺間重新返回小如意樓。
在小樓中,林九命依舊斜倚在軟椅上凝視著屋內一枚散發著淡淡柔光的魔晶石發呆。
「九命,你怎麼看那個空玄?」林弘景輕輕走到女兒身邊,問道。
林九命那有些迷離的目光似乎費了很大勁才從魔晶石上移開,她向著林弘景微微一笑,「他不會是什麼撒克貴族,精通九候之法,數個小時的長久計算,這根本不是人類大腦可以做到的。」
林弘景心中微微一動,「九命,你是說他不是人類?獸人?還是精靈?」
林九命的目光愈發迷離,「父親,我也不知道。這麼多年來,第一次我無法看透一個人,所以才約他參加明天的聚會,我想再看看。」
「九命,那瑪蒂萊的提親?」
林九命微微閉目,似乎有些疲憊的靠在軟椅上,「九候之法不可能練到如此地步,既然他能做到,人間女子已經不適合他了……」
林弘景看著沒有任何支撐,斜靠在軟椅中的女兒,心中微微一歎,輕聲道,「九命,你早點休息吧,我回去了。」
林九命似乎極為疲憊,只是點了點頭。
在林弘景走出客廳的一瞬,林九命才吃力的從懷中掏出一個紙包,她不願意讓父親看到她的痛苦。完全窒息的狀態,她剛才一直在平靜的忍受著……
青色的粉末,桫欏毒素。
在進入林九命口中的一瞬間,讓這個本就柔弱的女子臉色徒然變的鐵青,一絲絲冷汗沿著她的額頭緩緩流下,身體也開始微微顫抖似乎是在忍受著一種巨大痛苦。
小如意樓很靜,這個讓帝都大多男人都嚮往的地方。少有人知道,其中一名女子,為了一個承諾,在默默忍受著一種殘酷。
次日,中午。
在夏王府聽了瑞傑一早上細化到極限的報告後,在宋紫煙的催促下,司空浩玄帶著胖子走出了夏王府。
通向青樓的街道上,似乎無心四周繁華熱鬧的胖子,向司空浩玄問道,「老闆,林九命的病是不是真的有治?」
司空浩玄看了眼身邊的胖子,「你似乎不願意她死?」
胖子微微一愣,似乎認真的想了想,「老闆,她那種人兒,不該這麼早死。」
「呵,呵呵,胖子。你終究無法擺脫人類的自私,對於林九命來說,死亡才是最好的解脫。」
胖子不懂,他沉默了。
司空浩玄微微一歎,「她真的該解脫才對,可惜她又遇到了我。」